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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必然有無數個憾事，若然要一一數出，恐怕數上幾天幾夜也數不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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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人總要留點遺憾才算得上是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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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知城雖算不上是豁然的人，但也就能得過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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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天空豔紅得不像話，夕陽西下，溶化的餘暉落下，染得老榕樹的葉子像是被火燒似的。瞪着眼晴，韓知城仰首看着窗後的滿天通紅，燃燒的火苗掉進眼眶裡，直落年幼的心，點燃起熊熊烈火，燒得榕樹倒下，他連幾聲憐恤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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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們大作曲家今天心情不錯嘛，有這閒情逸致在這看風景，是皮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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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轉身往聲音主人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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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是花果山的猴王帶著野猴伙伴來找蹅，想起幾天前的事，他有點惱火，可也只能握了握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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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紅，灼得他沖昏頭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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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來西亞轉校過來的第一天，韓知城便知道自己並不受待見。儜立在班房前，被班主任問到有甚麼嗜好、夢想，入世未深的他本着大城市會比較開明的心，緊張得滿手心是水，緊攥著書包帶，壯着膽子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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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作曲作詞，將來想當個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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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小孩漲紅了臉，低着毛茸茸的小腦袋，是相當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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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哪來的鄉下小子，還想當作曲家？」
「嗚哇，作曲家？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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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破緘默的不是歡迎的歡呼，傾盆而來的是無盡的譏諷以及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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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名校的紀律就一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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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視而不見，少年的惡意沒了阻攔一覽無遺，純粹得人喘不過氣，幾巴掌搧下來，抽破了凝結的空氣，摔破了方正的眼鏡，辛辣得他從夢裡清醒過來，猛吸一口氣，又是無數場的追逐戰，也沒人可憐他。也對，精英班的各位都忙着讀書，又有誰顧得上塵一般渺茫的韓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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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鐘聲是如此刺耳，一響震耳欲襲，餘韻未盡。早在其他人離開課室前，急促的腳歩聲已迴盪在走廊，每歩沉重得似是死裡逃生，喘息縈繞在耳畔牽動着少年的戰慄，久久未能散去，伴隨鐘聲的預警，刺耳得韓知城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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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兔崽子，你有種別跑啊！」身後的痞子叫喊道，窮追不捨，厚重的步履是震得韓知城耳鳴，滲透般地警惕着，滲人得骨子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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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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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想法充沛在韓知城渾濁的腦海裡，像是無意識動作，滑過延髓便抬動着痠痛的雙腿，沒有休息的餘地，只得攥緊懷裡的手提包，將其揉至變形也渾然不知，於追逐戰無力地逃匿着，挨着沒由來的揍，日復一日，他幾乎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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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沉得他快要把肺喘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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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清脆的男聲叫喚着「雪糕冰棒，每根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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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他拐到小街裡，身後似乎逐漸沒了人影。砰一聲巨響—迴避不及，他是實實在在地撞到轉角的石牆上，凹凸不平的尖稅隔著柔薄的校服，磕在瘦小的肩上似是要震碎骨頭，神經叢都要被磕壞的程度，襯衫柔弱的緩衝有跟沒有似的，疼得韓知城禁不住嗚咽，可呼入的涼氣早已嗆傷喉道，乾涸得只能發出嘶啞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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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小的動靜卻驚動到遠處的狼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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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臭小子逃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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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積的屈辱湧上腦袋前，早已成習慣的腿想要動起來，舊傷的惡痛卻似是挑走腳筋，是不聽使喚的癱軟着，在沼澤裡掙扎無疑是自尋短路，當那不堪的泥濘快沾上身時，有隻手緊抓住他的上臂，將他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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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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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躍入眼廉的是卷高的襯衫袖子，是雪糕攤檔的老闆，撈魚般撈着韓知城。那人眉清目秀，小鹿眼睛掛着長睫，眨巴貶巴的，扇得少年少女心盪神搖。韓知城認得他，長這麼俊想忘記也難。仗著這幅皮囊，推着小攤車在學校門前，生意是挺興隆，只是韓知城每每被追趕下課，也沒空停下光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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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嗚啊！」人還沒站穩，被手的主人一下子拽到小攤車的布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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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別出聲，人來了。」男子似是護着他，隔著布廉，手不忘拍了下。韓知城就此蹲在攤車底，陰暗中透過布廉底跟地上的縫，偷瞄着布外的邊角，老闆今天穿的是黑色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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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急速的腳步聲將至，緩緩停下，他心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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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糯哥，有見過一個毛孩跑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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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只顧着收拾攤車，沒仔細留意欸。」
「好像跑去那邊小巷了，你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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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謝哥，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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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歩聲遠去，聽着老闆那句尾音拖長的「快點找到你朋友喔」，不禁暗忖着，這哥可真會說謊。是報應，布廉一下子被掀起來，一時未能適應，不亮的日光刺得眼睛疼，韓知城是手摀着嘴，一屁股摔地上，小笨拙還撞到頭上的冰櫃，疼得人兒嗷嗚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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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亂撞，車子都要被撞散了好吧。」對方蹲下調侃着，臉倒是洋溢着滿溢的笑意，咧着小兔牙，是相當的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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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家！那群小子腦子不靈活，不會這麼快發現的。」好看的眼眸彎成倚月，食指放在唇前，還刻意壓低聲音，是在故作神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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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熱，滴落的汗珠滑過鋒利的下顎線，滴在年幼者的心弘上，在眼鏡片上凝聚成一塊折射面，映射着驕陽的熠熠生耀，照得人臉頰漸紅。韓知城有點理解班上女生為何總不厭其煩地討論着眼前人。怕被對方看穿，他連忙從車底鑽出來，鞠着躬道謝，左搖右擺地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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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者也只得揮揮手叫少年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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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韓知城感冒了，一早上起來就發覺腦子沉得發悶，可還是硬着頭皮出門，回到學校才恍然知道自己發燒。護理室阿姨沒多說甚麼，劃弄幾筆早退紙就讓小孩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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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上黏着塊滑稽的退熱貼，像是頭套着白內褲地踏出校門。是許久不曾這麼放鬆地放學，腳踏實地的走着，沒人在後追趕，他就愣在門前，反倒不知所措，拴在脖子的結子好像鬆了點，少年逼不及待猛吸一口氣。可惜，鼻塞，搖曳於空中的樹香他有所不知，不由得放慢腳步，唯一的美中不足是發燒，可他不願浪費難得的空閑，死撐着閑逛起來。天空看似被浸泡在波光的湖水，波瀾氾起，晃得韓知城頭疼，卻依舊掘強不願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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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退熱貼還是冰涼的，隨著額上的高溫、頭頂烈陽的煎熬，光榮退休，懊惱地把它址下來，他有點懷念起最初的溫度，撒氣捏着軟糯的表面，頭還在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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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不好好上課，在街上遊盪幹嘛？」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迴盪在韓知城耳邊，腦子匹配着聲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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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昨天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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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也太紅了吧，是喜歡上哥了嗎？」嘴上挪喻着，那手背倒是安份地攀到韓知城額上，透涼的，病人腦子燒壞了，沒有閃開，還暗自感激對方為他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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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前幾天真的是謝謝，要不是你我還真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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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着男孩軟綿綿的聲音，老闆敷衍着，抽過手跑到攤車，不知道在翻弄着甚麼，好像狸貓翻着洞口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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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叫旻浩哥，乖，快回家。」說罷翻出冰袋，貼韓知城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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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韓知城總覺那冰袋好像有點滾燙，方才被老闆碰過的臉頰也隨之燒了起來，被人用鐵板燙過似的，一波又一波的熱辣滲來，大概是發燒的鍋，連心臟都跳得比平常快，震入心房的不再是沉重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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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哥怎麼一直叫人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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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發滾的臉蛋，晃着走回家，手裡不忘勾着一個滿是水的袋子，抬頭望向滿天的橘子雲，想吃雪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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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知城今天放學被人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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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李旻浩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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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他逃跑時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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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點不算是堵，李旻浩就像拐人一樣，把傻孩子一把拽進小巷，內八小腳丫掙扎踢了幾下便放棄。班上的混混又沒抓到玩物，人還找不着，這下子是要被猴王揍，李旻浩樂乎得很，韓知城喘得快窒息，哪有空管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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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卡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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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好，約起來……」
……
「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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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兩人到處亂逛起來，韓知城是胡裡胡塗地答應了，可李旻浩之後也沒說甚麼，怕吵着對方尷尬，根本不敢吱嗯半句，像極了跟着母鴨走的小鴨，漲紅着臉頭低垂，乖乖隨在李旻浩後跟，可對方不願當母鴨子，走着走着便把人領到跟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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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陽不猛，走我後面擋不了多少，走我旁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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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年長者的默許，小孩樂得開花，無數朵小黃花瞬間塞滿畫面，嘴是管不着了，咧着可人的愛心嘴巴盡情聊着各種有的沒的，像是路邊的禿頂的大叔、從天而降的冷氣機水，乃至東主有喜貼上幾年的店舖。韓知城確實比想像中話癆，跟水喉壞了沒兩樣，滿缸的水溢出，怎樣都止不住，只剩余暉裡耳珠子的紅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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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浸淫在花海的感覺不差，傾瀉的水也可以用抹布擦嘛，李旻浩便由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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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總揚着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長睫微微顫抖着，一眨一眨，似是撲蝶般扇動着，在眼臉間形成一個又一個海市蜃樓，風兒被殘影蠱惑，愛上他的撲朔迷離，輕輕描繪着李旻浩高挺的鼻樑，尖銳的鼻尖總漠然地把風中薄紗劃破，輕紗碎成好幾片，披在好看的臉嘴上，顛沛間把睫間展影順走，如獲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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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集中穿梭的韓知城顯得格外雀躍，也許是不常到市集，四顧着新奇的玩意，那邊是滿地的舊相機，另一邊是水果攤子，阿姨還不時喚着「當季荔枝，甜入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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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小腦袋在挨肩擦背間亂竄，竄到賣布的攤子，那一匹匹絲綢被竹子架起，五顏六色飄逸在空中晃動着，撫過小孩肩邊，店裡老闆似乎不在，韓知城便壯起膽子鑽進大帳篷裡，李旻浩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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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子是被高掛起來，垂柳般的低垂着，撫過身間遊走過的人兒，半透明的白布透着曦陽的縷縷光線，夾疊着周旁的嬌豔，藏起了小小隻的韓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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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浩心流離在灑脫的風中，感受着被逐漸帶走的悶熱、揮發肢體的汗液，那涼意乘虛而入卻丟了韓知城，他怕自己精心藏好的小孩被混混找着了，着急得撥弄起布片，在一團虛無縹緲中撈着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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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卡啊？」他無力地叫唤着，才驚覺自己不知道對方本名，焦慮燒到喉頂前，人兒是在布團的中心安然地站着，像是迷路的小孩被路過的事物吸引着，玩弄著卷卷白蕾絲，舉至額前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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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浩哥。」
「戴上這個，你要娶我回家嗎？」微暈红潮一線，拂向桃腮红，兩頰霞光盪漾，眼波動人倚月，惹得半夏的悶熱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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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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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知城，哥，我是韓知城。」嫣然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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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蟬叫喚着寒蟬未盡的惆悵，又是透露着某人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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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浩總不時堵韓知城，後者是因禍得福，少了挨打，那雪糕攤檔的叫喚聲是漸漸消失在學校大門前，女同學的朝聖逐漸變少，生意是大不如前，不過李旻浩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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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了深巷的爬蟲類寵物店，挪喻彼此熬夜的熊貓眼，說長得像變色龍，拍着對方的肩，說以後要給雪糕攤買隻招財變身龍，看着看着，下格的陸龜交疊在一起，小孩驚乍一聲，臉一下子炸紅，推着李旻浩就要走，只剩那丟失靈魂的笑聲在巷間迴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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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咖啡廳，讚頌著美式咖啡的神聖，韓知城強調冰美式一定要配蛋糕，被問要紐約芝士蛋糕還是黑巧蛋糕，在店員殺人似的視線下，李旻浩會幫他回都要，小孩最終淚流滿面，樂呼地叫嚷着「哥你是我的天使」，鬧得員工忍俊不禁，人兒才紅着臉，乖巧回座位等着哥拿蛋糕。椅子高，夠不着地，小腳在半空來回踼着，跟狗子的尾巴一樣有靈性，出賣着主人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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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許多許多，韓知城當李旻浩是靈魂伴侶，也不顧他的意願，不過好在對方是樂意的，是口硬心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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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在豆腐鋪子，韓知城吃着香芒豆腐花，舀到一半，他看着對方那碗加了雪糕的楊枝甘露，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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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為甚麼要賣雪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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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夕，鋪子小但熙來攘往，白湯匙敲着瓷碗響個不斷，阿叔阿姨在開放式的廚房煎着魚香豆腐，盛着好幾碗還冒着熱氣的豆腐花，嘴裡是一句又一句喚着跟旁的老頭子，喧囂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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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浩簸弄着手裡的匙子，一舀又傾瀉，眸低垂着，久久未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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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美術那天我就沒想當藝術家了。」
「我想賣雪糕，就去賣了，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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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一匙芒汁塞嘴裡，牙齒狠狠嗑咯一聲，裝着專心吃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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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涰泣聲，女子哭崩城牆，倚在身旁的男人懷裡，訴哭着加班的委屈，一旁的父母安撫着哭鬧的嬰兒，重覆着寶寶不哭，寶寶乖，孩子還鬧得厲害，嗚啊一聲，父母卻道歉得聲音沙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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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知城有點納悶，沒敢說甚麼，托了托眼鏡。世事好像比他想的要複雜，不知所云，只覺碗裡的豆花不甜了，又加了幾匙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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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一酸，這作曲家還能不能當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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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密的雲團聚在頭頂，壓得夕陽西下，倆並排坐着巴士尾部，車子不經熱鬧的街道，上層也沒幾個人，除了幾個暈睡過去的社畜就剩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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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邊耳機，近得幾乎頭貼着頭，李旻浩犯起困，髮絲蹭到韓知城頸肩時似是指點迷津，曲子播着播着偷切成自作曲，他是有點害羞，抿起紅潤的唇，明明是自己播的卻生怕對方聽出來，男孩歌聲去不掉青澀，訴說着連綿的情意，細水長流， 羞得爪子緊扒着衣角，是怕胸中的鼓動響亮得驚醒身旁人。心臟拜託安靜點。車燈光不強，白光映照下來，少年白緻的校服越發透明而輕盈，他頭低像個剛闖禍的孩童，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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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景色轉目即逝，幾筆下去顏料便化開，被飛馳的車子畫得筆直，畫得快乾得也快，撕下乾掉的壓克力顏料，再添上新色，又一幅佳作，活像流動藝術館。可作品們選錯了時機，此時甚麼都納不入韓知城眼裡，少年激動的第一次告白，論誰都會深陷其中，他就望着玻璃的倒影，窺探着對方的一舉一動，感受着體內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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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浩也不是比韓知城白活多幾年，人生閱歷固然更豐富，這種時候可不會睡著，眼睛一睜，便對上倒影人兒的目光，一臉呆滯的幼臉被黑眼鏡框着，惹得他噗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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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很嚴肅啊，真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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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裡的韓知城問自己能否抓到夢，李旻浩抬頭，不捨地離開男孩單薄的頸窩，迷離的目光收攏在彼此。驀然，摘下對方的眼鏡，仗着沒人留意，他頭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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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抓到，我們韓尼可是最強的闊卡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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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睫緩緩合起，蝶子落在眼廉間，隨著呼吸輕輕顫動着，側過頭，輕吻落在唇間，蝶羽交織着，那滿溢的蜜意在蝶橋間渡過去，卻僅限於雙唇重疊。分離時氣息灑在對方頰上，像是在預兆着甚麼，無人敢猜測，相視而笑，似乎只有窗後略過的景色驗證着時間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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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樓下，李旻浩目送着韓知城，背影被街燈拖得老長，可以的話，他真想伸手牽着倒影，沒由來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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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尼，要照顧好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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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笑得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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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韓知城回到學校，混混沒再找過他麻煩，雪糕攤子換了個人叫喚，清脆聲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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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能在放學時段悠然地走到攤子前，新來的男孩長着沙漠狐的眼睛，見到他便招手，韓知城還沒來得及開口，巧克力口味的雪糕遞到眼前，男孩搶先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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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以前就讓我跟你說，他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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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不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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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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