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男人道。「先生,你好。我是XX強積金打來的,你的強積金組合需要重新審視嗎?不如我們找個時間約到咖啡廳裏談一談吧。我們有……」正鋒連呼吸都顧不着,想好的對白一句緊接一句從他口中湧出。「等一下,我好像沒有你公司的強積金戶口呢。」男人打斷了他的話說。「是的,先生,我們公司有一個新的組合,如果……」正鋒似乎沒有聽到男人的回應,只顧着他未說完的話。「『過主』吧,別再打來,阻住我『揾食』」電話裏傳來「啪」的一聲,是生氣的,是煩躁的,是似要把人食掉的,之後便是永無盡頭的「嘟……」聲。
「唉,又被人掛掉電話,這通電話又不會計算了吧。怎麼辦?今天還要打完這張清單上的所有電話。」正峰欲哭無淚地跟旁邊的同事說,話語剛落他又打出下一個電話。正峰的公司不只是銷售強積金﹐實質是一個專門打傳銷電話的—一來替不同其他公司向電話另一頭的人兜售商品,二來記下哪些電話號碼的機主會接聽陌生電話,再將這些資料買給不同的公司。能成功兜售商品當然最理想,但退而求其次公司也要求他們每張清單上有10%的電話能聊多過五分鐘,對話還會被錄音,以作抽查。每月月低結算一次,不達標的少不了被上司責罵。
「嘟嘟嘟」正峰又打出了下一個電話。「電話正在使用中,請你遲些再打來吧。」掛掉後,他重撥了相同的電話號碼,心想想着好像見過它。不過可能因為這號碼易記,除了字頭以外,其他號碼不是一三就是四,所以在其他地方見過相似的也說不定。電話響了約有三十多秒,正峰想掛掉電話時,「嘟」聲停了。另一頭什麼聲音也沒有,就像接電話的人在一個真空的地方。「喂,你好,我是XX強積金打來的,你的強積金組合需要重新審視嗎?不如我們找個時間約到咖啡廳裏談一談吧。我們有一個新的組合推介給你,你住哪裏?明天可以嗎?」正峰按稿子說完了。一般來說,話到一半就會被人對方截停或直接被掛斷,像這次能全部說完是非常罕見的。對方沒有任何回應,剛剛的話如對着樹洞說一樣,話聽了,但半點回音也沒有。「喂喂,有人在嗎?喂喂。」正峰按下掛斷鍵時,「嗯」的一聲輕輕地傳入他的耳中,是一把女人聲。「小姐你好,明天你有空嗎,我們可以安排職員在方便你的地方見面哦。」說完又陷入一遍沉寂。「小姐、小姐,喂喂,你在嗎?」正峰見沒有人再回應,心中毒罵對方浪費他的時間,但不能罵出口,只好伸手再次按下掛斷鍵。這時,他聽見到一陣笑聲:是刺耳的,就像一把錐子插進耳膜,沿着對稱軸劃破了它;是駭人的,令他全身的細毛都豎了起來;是教人不寒而慄的,使他毫不猶豫按下掛斷鍵。
正峰攤坐了在座位上,休息了一會兒,便趕緊撥打清單上的下一個電話。「喂。」「喂,你好。」一如既往的開場白。這通電話出乎意料地順利,聽電話的人對商品深感興趣,更答應跟公司的同事相約詳談。不過這通電話的背景聲跟上一通的極為相似,電話的另一頭也像是在一處真空環境。當對方說話時,後頭有一位女人一同說話。至於說些什麼,他完全聽不清楚。只是在掛斷電話前,他聽到那女生說:「一會兒打給你再說。」之後是一陣笑聲,同樣是刺耳、駭人、教人不寒而慄。
「鈴鈴鈴」剛掛掉電話,那枱頭從來不響的電話響起了,營幕上顯示的正是那通以一三和四字組成的號碼。「喂,你好。」正峰輕聲細語,語帶顫抖地接聽了。「喂」「喂,你好,我是XX強積金打來的……」「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空。」「小姐,阻你一點時間而已,你的強積金組合需要重新……」「不好意思,我真的沒有時間。別跑!」女人氣喘着說。響咹聲、劃破長空的剎車聲,然後如雷響般的撞擊聲由耳筒傳入正峰的耳中。剎那間,他聽到對方的電話由高空着地發出的「碰、碰碰碰」。小孩哭泣、女子拼命呼吸「吸……呼……吸…呼…呼呼……」。停了,風停了,樹葉搖動停了,葉上蟬叫停了,哭泣停了,呼吸停了,回復平靜,回歸真空。
這是大概一個月前正峰打出的一通傳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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