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蕩妖軍呢……」
下午一點,洋城義式餐廳。
林文浪眉頭深鎖,一張臉皺的跟酸梅似的。
今天他特別請休假,為的是兒子抽完兵籤後帶他吃頓大餐慰勞慰勞。
林父這段時間幾乎跑遍了豐泉縣內的大小廟宇,祈求兒子不要抽到蕩妖籤,沒想到卻事與願違。
林帆也很有自知之明,從頭到尾戲精上身,表情生動地訴說抽到地獄籤的種種心路歷程,從委屈擔心害怕,到相信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坦然接受,全然不提他其實是自願的,怕被老爹毒打。
「唉,也許這真是神明的旨意。」林文浪稍稍釋懷,終於拿起叉子攪拌已經有些涼的青醬筒麵:「要是能被分進後勤單位,那的確比常規軍的前線單位要安全的多。」
林帆自動忽略了父親的自言自語,轉移話題聊了些親友街坊的八卦,還謊稱自己看上某飲料店的店員,正猶豫要不要趁著入伍前告白一波,東拉西扯的話題終於讓父親有了些許笑容,這頓飯總算吃的不那麼沉悶。
茶足飯飽後,父子倆人還一起去看了場電影、在河岸步道散步至黃昏,最後買了一大袋炸物在天黑前回到家中。
甫一進家門,林文浪提醒兒子趁熱把炸物吃了後便把自己關進書房,翻找著通訊錄看有沒有軍警一系的人脈,希望能從中周旋林帆不要上前線。
聽著父親語氣焦慮地一通通撥打電話,林帆將貼在門上的耳朵挪開,既感動又無奈地坐上沙發打開電視,捧起炸物一口口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突然眼前景象像水波一般蕩漾開來,從陣陣漣漪中走出一位猥瑣老頭。
「我每次看這個都還是覺得很神奇。」林帆插了一塊素食鹽酥雞遞給老道士:「要是我一直待在這個鏡花水月世界是不是能長生不老?」
「是,那你最好永遠都別出去。」老道略過鹽酥雞,直接將林帆懷裡的整袋炸物拿走:「不然你會瞬間老死。」
林帆噎了一下,這個與現實割離的鏡像世界只有約百坪大小,誰要是被困在這沒老死也得給無聊死。
這「水中月」有點像科幻小說中提到的時空鎖,一旦展開能在眼前劃出一塊獨立於現實的異度空間,在這裡時間不會流淌,非常神異,但一旦收起,兩個世界便會重新同步。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kdqlXFZL3
據猥瑣老道所說這是一件極品法寶,是他花費大代價借來的。
每次特訓都會使用水中月,對身在其中的兩人來說經過了好幾小時的時光,但在外人看來,頂多奇怪林帆怎麼突然變得滿身大汗一臉疲憊,根本不知其中玄奧。
「今天有兩個人和我搭話,一個感覺是道上兄弟叫羅士傑,另一個是叫阿虎的乩童。」林帆一板一眼地練著拳,開口問道:「你認識他們嗎,會不會是來搶玉珮的?」
老道士在一旁閉目打坐,對林帆的發問充耳不聞,被他催促了幾次後意念一動,擱置在地的竹條騰空飛起,啪地一聲狠狠抽在林帆屁股上。
「心亂了。」老道依舊盤坐不動,沒有回答林帆的問題而是出聲提醒。
「唉。」林帆吃痛,為了避免繼續挨打只能連忙默念凝神訣,將浮動的心撫平。
其實這幾日他問了許多潛在敵人有誰、遇到了該怎麼辦……等的問題,但老道只是回應:「摔過的雛鳥才懂得飛行。」死活不肯透漏隻字片語,打定主意要讓林帆自己闖蕩江湖、自己積累經驗。
倒是有關修行和各種妖魔惡鬼特徵弱點的相關問題,老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然只經過短短一個月,林帆不論是對超凡世界的認識,還是體魄的進步都有脫胎換骨之感,不得不說,老道士雖然看起來有些猥瑣,有些吊兒啷噹,常常搶零食吃甚至找各種奇葩理由強行沒收他的私房錢,但他的確是位好老師。
十月十三星期二,林帆入伍前夕。
在這一週,實際上是水中月時間的兩週,老道開始了他的實戰訓練,每次都會抓補幾隻妖怪進入水中月讓林帆練習戰鬥,從最早個位數的浮堤境食念妖,到如今十位數的化生境雜牌妖,這種填鴨式教育讓林帆過的苦不堪言,不知經歷了多少次險象環生,但不知老道士是有惡趣味還是怎地,每次林帆敗陣,他總是笑瞇瞇地看著他被妖物凌遲,直到體無完膚奄奄一息時才出手救援,然後簡單醫治,休息一陣後又開始下一回合。
幸好林帆也算個硬漢,經過一開始的不解和怨怒後,很快便醒覺這是老道最後的教導時光了,便也咬牙硬撐了下來。
每場廝殺後不論勝負老道都會仔細點評,什麼動作是多餘的、什麼時候該用咒言攻擊、該在什麼時機用破山式撕開包圍網……等,讓林帆在一場場的戰鬥中看見自己飛越式的進步,想當初他連水鬼也不敢鬥,現在則能在不動用玉珮的情況下單挑擊殺一隻隧鬼了。
「今夜是期末考,通過的話老夫會贈你一份大禮,失敗的話表示你資質不過爾爾,我會收回玉珮。」
「但你說過南明琉火要原主死亡才會現形不是嗎?」
「我是說過,老夫的意思是你今夜要是敗了,我會冷眼旁觀你被殺死,之後自然能取回玉珮。」
「你認真嗎?」
「絕無戲言。」
這次的特訓地點在公寓天台,老道平靜地說要是林帆戰死,他就將屍身從天台扔下,偽裝成某位役男因對蕩妖軍心懷恐懼,最終憂鬱跳樓的自殺事件。
「你這死沒良心的……」林帆凝重地問:「這次要打什麼?」
「初菩堤一階的記冊妖。」老道取出一個精緻的白玉小瓶,就要拔開瓶塞。
「等一下!」林帆大吼一聲,心態終於崩了。
對手是初菩堤一階境,現在的他連自己是什麼境界都不知道,畢竟走心流一脈一旦徹見神性打開天門便是太玄一階境,在這之前是什麼境界老道都沒告訴他。
因此林帆很難衡量自己與對手的差距,只能從前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幹掉化生六階境的隧鬼來判斷自己綜合實力應該落在化生境中期,現在卻要直面高了整整一個大境界的記冊妖,這不是要他命嗎。
「你是不是想故意害死我?這樣你就能順利收回玉珮。」林帆神色陰沉道。
「老夫要殺你還不簡單嗎,何必浪費這麼多時日。」
老道說話間拔開瓶塞,一股陰冷暴虐的氣息瞬間席捲而出,塵土飛揚間只聽他幽幽傳來一句:「回想這段時日的訓練,心平則生心亂則亡。」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煙塵散盡,林帆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力鬼!
「媽的……」
比起殺死張叔那頭眼前這隻明顯小了一號,但體型仍比林帆巨大許多。
「吼啊!」
大力鬼很快發現林帆,瞳孔一豎,暴吼著揮動狼牙棒衝殺而來。
林帆默念凝神訣,當下將身心調整為最佳狀態,先一矮身躲過從頭頂呼嘯而過的巨棒,接著掐訣唸咒,咒畢左手劍指朝前一比,一道凝練的金光暴射而出,精準打中大力鬼獨眼,打得牠摀眼怪叫,巨軀碰碰碰地往後退了幾步。
「不錯。」漂浮在夜空中的老道微微點頭。
金光咒是護身神咒,能引動天地間至剛至陽的能量在體表覆映一層薄薄金光,修為越高者金光越強大。
但林帆卻變化使用,把護甲當成利劍射出。
這種變化操作通常是資深術士才能辦到,只能說林帆果然天資縱橫,但今夜之前的他對於這種操作成功率頂多五五開,沒想到現在直面生死危機,居然行雲流水地一次使出,因此得到老道小小的讚許。
用金光震退巨鬼後,林帆馬不停蹄地咬破中指,在左掌上畫了一道血符文,接著雙腿一邁奔至牠腳邊高高躍起,在空中急急念咒對左掌一哈氣,旋即大喝一聲往巨鬼頭頂大力蓋下。
「鎮!」
拍出手掌的當下,林帆感到一股無形偉力自虛空納入左掌,接著灌進巨鬼腦門中,只見才剛恢復視力的大力鬼渾身一抽,蓄滿的氣力突然被一股力量鎮散,兩腿一軟竟碰地一聲跪了下來,狼牙棒也落在地上。
「呼……呼……」
剛才那一招叫鎮魔印,對付有實體的妖族或鬼族都有效,但打出這招也讓林帆氣喘吁吁渾身爆汗,連意識都開始昏沉。
林帆知道這是精神力枯竭的現象,得趁其他副作用來臨前幹掉大力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抓起銅錐,林帆在巨鬼身邊高速遊走一陣,發現牠吃力地想抄起狼牙棒揮打自己,但力氣似乎尚未恢復,看上去像被麻痺一樣行動遲緩。
抓準這個時機,他氣沉丹田兩腿蓄力,一個縱跳來到巨鬼身後,右腳向後猛一踏地,持著銅錐的右手借勢爆發氣機,掄轉半圈大力砸下。
「啪!」
一股半透明綠液伴隨脆響噴出,在陽春版「定海式」的氣力加成下,銅錐成功破開大力鬼的堅硬頭骨鑿入腦中。
巨鬼獨眼一翻,發出一股沉悶的慘嚎側身倒地,抽蓄了好一陣子才死去。
看著不再抽動的巨鬼屍體,林帆氣一鬆就想躺地休息,卻沒來由的心一慌,他想也沒想馬上向左一滾,勘勘避過撲咬而來的犬妖血嘴。
「你!」幾乎力竭的林帆不可置信地抬頭,滿臉都是驚怒。
「老夫可沒說今夜只有一個對手。」老道士淡漠地俯瞰林帆道。
情況可容不得繼續和老道抬槓,連忙念咒召金光護體,卻被犬妖一個抓擊直接撕碎,破開金光防禦後還在左臂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痛得林帆一個清醒。
劇烈的頭痛襲來、力氣放盡後的手腳痠軟……
使用鎮魔印和定海式的副作用接踵而來,看著眼前氣勢洶洶,水牛一般大的紫黑色犬妖,林帆腦袋一片空白。
能一擊破開他金光護罩的妖物至少是化生境,但現在手無寸鐵,氣力精神力都見底,到底怎麼對抗牠?
犬妖的智商似乎高些,沒有像大力鬼那樣無腦衝鋒,而是在林帆身邊徘徊,似乎有些忌憚他左掌上的符文。
再用一次鎮魔印嗎?林帆腦袋高速運轉著。
要是再硬尻一次鎮魔印很可能會直接昏死,但自己和巨鬼屍體間橫著那隻犬妖,想拔出銅錐作戰就得繞過牠。
瞥見身後的天台護欄,林帆突然靈機一動。
「想吃我嗎小畜生?」林帆嘲諷地發出逗弄小狗的啾啾聲,同時默默移動腳步向後退去。
不知是林帆的嘲弄起了作用還是等不及了,犬妖嚎叫一聲直衝而來,眨眼間就來到林帆身前。
「我靠!」
林帆沒料到犬妖速度這麼快,心驚的同時也沒忘記蓄力,身形猛一前趴,同時迸發氣機蹬直雙腿,整個人像炮彈一般射出,與犬妖一上一下錯身而過。
碰啷一聲,林帆撞進一堆盆栽中,犬妖則直接撞破護欄摔了出去,沒想到牠反應奇快,竟在半空中扭身咬住斷開的鐵桿,兩隻爪子耙呀耙地攀上天台,再度回歸戰場。
林帆一看心都涼了,這都弄不死你,連忙向前一撲,到巨鬼身旁拔出銅錐,再抬頭時眼前已是一張血盆大嘴。
「啊!」
林帆驚慌大叫,下意識地撇頭閉眼,卻沒能躲開犬妖的撲擊。
碰地一聲,一人一犬重重摔倒在地,犬妖在上林帆在下。
這一記重壓差點將他壓的暈死過去,看著身上猙獰咧嘴的犬妖,林帆心想我命休矣時,卻發現手中的銅錐不知何時竟刺進了犬妖胸腹,一股股腥熱的血液順著雙手流滿地面。
「嗷嗚……嗷……!」
犬妖痛苦掙扎著想要脫身,但發狠的林帆哪裡同意,弄痛了方丈還想逃?
大喝一聲將銅錐刺入更深,接著使勁攪動扯大破口,林帆使出吃奶的力氣攻擊,犬妖也使出吃奶的力氣掙脫,兩隻前爪瘋了似地猛抓,在林帆的兩臂及前胸抓出無數血痕,卻傷不至骨。
被刺中要害的犬妖每用一點力傷口就會更加劇痛,因此牠的爪擊越發無力,很快的連林帆僅存的衣物也刨不破,哀鳴幾聲後漸漸沒了聲息,上半身就這麼懸著,底下撐著的是緊握銅錐,青筋暴突的一雙手。
「咳……」
用盡最後一點氣力,林帆將犬妖推到一邊,接著自己滾開老遠,深怕犬妖迴光返照咬自己一口。
此時的他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也沒有精力顧及是不是還有第三隻妖怪。
沉重的眼皮闔上前,林帆看見老道士飄落身旁,嚴肅的臉上似乎有欣慰的笑容,嘴巴張了張卻聽不見他說什麼,耳際迴盪的只有嗡嗡耳鳴。
但林帆仍舊想回應,於是艱難地抬起右手,對老道比了個中指。
「這小子……」老道又氣又好笑地搖頭,看著昏死過去的林帆,罕見地目光轉柔:「好好睡吧!明日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身體。」
其實今夜期末考本只有一隻大力鬼,但林帆出乎意料地順利擊殺,整個過程可謂一氣呵成。
因此老道想再逼逼他,想看看他的極限在哪裡,於是放出另一隻化生四階境的犬妖,沒想到他竟然把以難纏聞名的犬妖也給弄死了,雖然過程有些運氣。
但戰場生死間,運氣本就是實力的一部份,今晚林帆的表現不只是通過,可以說是驚喜了。
「如何?老夫一手調教的。」老道士對著空氣說話,臉色有藏不住的得意:「他才修行月餘。」
「等他入太玄你再得瑟吧。」
虛空一陣水波盪漾,走出一位白光壟罩的女子。
她俯身蹲下,伸出白光滿盈的右掌從上至下輕撫林帆全身,前一刻還狂冒鮮血的創口,此一刻已全部止血合攏,只留下斑斑血跡。
「你負責的那位如何了?」老道士負手來到天台邊,望著燈火通明的城市問。
「九宮四品境,容兒現下也在豐泉縣。」
白光女子聲線溫婉動人,說不出的舒服好聽,完成治療後信步來到天台邊與老道並肩,良久之後輕嘆道:「希望你的賭注是對的,否則一切都將萬劫不復。」
「會成功的。」老道深吸一口氣,目光悠遠地道:「大清算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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