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凌晨兩點半,詹嘉豪騎著機車行駛空曠的大馬路上。路上沒有行人,連一隻貓也沒看見。風景不斷倒退,眼前的路燈無限延伸,彷彿永無止盡。兩旁的景色一片漆黑,早已沒有店家營業,雲朵遮住星辰,讓今晚更加晦暗不明,從店門口經過,竟有些看不清門面,在看不清的情況下,有種置身高速公路的錯覺,不知身在何方。
詹嘉豪停下機車,藉著刺目的路燈,打開手機查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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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去公園巡邏了。他心想,確認好地點,動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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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公園,詹嘉豪停好車,帶上警帽,敏銳地環顧四周環境,一根神經緩緩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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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太安靜了,靜謐的反常,不聞蟲鳴鳥叫,不見流浪漢及無賴,彷彿大地沈睡,沒有半點生機,世間只剩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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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小心翼翼的走進公園,踏上斑駁的石階梯,側身閃過擋在路中央垂到地面的榕樹鬚根,腳下地磚已被榕樹樹根翻起,地面凹凸不平。好幾盞公園燈破損,比較好的還會掙扎閃爍,他沒走幾步就陷入黑暗,氣氛陰森詭譎,好像轉個彎便能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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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公園稱不上大,卻也不小,繞外圍走約莫十來分鐘,由人行步道及各種設施組成,有溜冰場、兒童遊樂設施、遮雨棚舞台、籃球場、公廁、雜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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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興建時,市府給了它很大的期望,期待它成為都會區老少咸宜的好去處,但不知設計師怎麼搞的,竟種植大量榕樹,榕樹生長極快,很快便遮天蔽日,蚊蟲開始孳生,公園每處角落皆是暗的,人們開始不愛來這,有人向市府反應,卻得到經費不足無法整修的答覆,日子一久,成為如今荒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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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行到一座舞台前,看著經歲月摧殘,風吹日曬,油漆剝落的舞台,不經感嘆。舞台建造初衷是讓民間團體使用,為要凝聚人心、提升人文素養,但效果不彰,乏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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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躍上舞台,台上一片烏黑,身手不見五指,舞台形狀呈蛤蜊狀,越往內走,牆壁愈壓上頭頂,空間逐漸狹窄,滿滿的壓迫感衝上心頭。他站定黑暗中,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聆聽自己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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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他腦袋一片空白,接著各種思緒如汪洋大海般湧入腦海,在寂靜的夜晚吞噬自我。在黑暗中人們可以思索很多事,如古今中外、未來遠景、過去遺憾,輝煌成就,各種負面、喜悅的情緒一一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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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恍惚之中,倒退幾步,彷彿融入天地之中,任心飄移,但他隨即甩頭,命自己回神,他是警察,人民的公僕,他有正事要辦,不能在此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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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下舞台,離去前,依依不捨的回望這孤伶伶的建築,帶著惆悵的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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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詹嘉豪靠近一個溜冰場,這裡有他小時候的回憶,以前聽同學說,這溜冰場有小孩不慎摔倒摔死,還有人誇大其詞地說晚上會看見小孩的冤魂在此溜冰嬉鬧,使他年幼的心靈受到極大的創傷,從此嚇得不敢來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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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斜睨溜冰場,一顆心怦怦亂跳,小時候的夢魘似乎重現,他拍著胸脯安慰自己:「沒事,這都過去事了,說不定還假的。我這麼大一個人了,還怕什麼……」他越講越害怕,越思考越是毛起來。原來詹嘉豪害怕的不是案發現場的凶殺場面,亦不是水裡打撈的高腐屍塊,而是童年受創,那些刻骨銘心的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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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拂,草搖曳,頭頂的枝葉沙沙響,像在笑,像在哭,詹嘉豪的臉色變得慘白,血色退得一乾二淨,寒意至腳底竄上腦門,凍的他頭皮發麻,他猛然脫下警帽高舉胸前,口裡念念有詞:「別靠近我,我沒有害你……我有警帽,可以驅邪……別過來。」他滑稽地揮舞警帽,像在打蒼蠅,動作僵硬,忽快忽慢抓不到重點,只能說他太害怕了,連挪動腳步離去也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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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人的情緒就是無可救藥的無法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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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突然很輕的聲音響起,輕的根本不會有人察覺,但詹嘉豪偏偏聽見了,此刻的他神經緊繃,感官敏銳,所以聽得很清楚。冷汗自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裡冒出來,浸濕他的衣裳,冰的他寒毛直豎,肌膚刺痛,他渾身發冷,冷得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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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全身僵直,眼珠子瘋狂打轉,想在空蕩的溜冰場中央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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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聲音又響起,他一顆心提到喉嚨,手按槍托上,若有三長兩短立刻開槍。草叢的摩擦聲越來越響,猝不及防地跳出一隻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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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詹嘉豪打住所有動作,瞠目結舌的看著黑貓。貓咪很普通,隨處可見,皮毛柔順,健康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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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罵一聲,剛要放鬆心情,忽見黑貓僵直身子,眼球突出,眼珠表面佈滿血絲,快要炸裂,牠緊閉的腮幫子劇烈晃動起來,有東西將破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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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黑貓發出怪異的聲響,一口鮮血淋淋的血水從口腔內噴出來,伴隨嬰孩淒厲的哭嚎聲,嚇得詹嘉豪雞皮疙瘩瞬間凸起,理智瞬間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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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呀!」他放聲尖叫,倉皇逃跑,身後的黑貓艱難地從口中吐出難以下咽的老鼠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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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嘉豪一路狂奔,跑得氣喘如牛,跑出公園也不知道,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奔向對向車道。當他被突起的人行道絆倒,跌個狗吃屎時,才注意到四周環境。
「痛……」詹嘉豪捏著撞疼的鼻子起身,赫然發現面前出現三名驚愕的陌生人。眼前的三人皆瞠目結舌的看著他這不速之客,啞口無言。詹嘉豪也不畏懼,直直地回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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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警察的本能發揮作用,詹嘉豪立刻仔細地、嚴謹地評估起這三位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溜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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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左側摩托車上的男子面露凶惡,綠豆般的小眼珠閃爍陰險光芒,色彩繽紛的刺青招搖的刺在脖子,看身材有近百公斤,把他屁股下的小綿羊摩托車壓的搖搖欲墜;另一名站著的禿頭中年男子,腳穿夾腳拖,身穿退色的T恤及寬鬆破舊短褲,一副家境不寬裕的樣子,站在凶狠男子面前不住哆嗦,眼神游移、面色驚慌,一看就是被威脅對象,要不就將成為被威脅對象;至於坐在欄杆上,體格瘦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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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詹嘉豪發出驚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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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徐徐,吹的少年郎長到眼角的劉海飄散,圓潤光滑的漂亮額頭盡顯詹嘉豪眼底,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孔柔和似水,眼裡有星辰閃耀,明亮清純,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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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少年與詹嘉豪朝思暮想的男同志網友重疊了,他的同志網友寄了一張照片給他,照片裡少年站在樹蔭下開懷大笑,絢爛的笑容令人難忘。現在,同樣的人在不同的環境下,不同的立場上,重新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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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彷彿靜止,在多的形容詞也無法形容詹嘉豪當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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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口,驚愕地,遲緩地說出那個他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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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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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派出所內,幾名同事坐在休息室裡喝茶聊天,一名同事拿手機給另一位看,說道:「你看,人家說看見黑貓普遍代表噩耗,我現在才知道,看見黑貓也代表幸運呢!話都隨人講的,隨便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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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的同事慵懶地從沙發坐起,說道:「那就要問看見黑貓的人怎麼想了,是覺得幸運呢?還是不幸呢?」他沒看過黑貓,就不予置評。但他不知道,他很快將有一名看過黑貓的同事,帶著全新的事端,為派出所的新生活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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