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連續下了好多天的雨,左劭一直躲著任瑜,下課鐘響隨即離開教室,鐘響回到座位,一放學消失蹤影,任瑜好幾次想上前攔住他,都被他不發一語的快步給躲過,湘茹想幫忙也幫不上。
秋老虎遇上連日降雨,空氣潮濕的令人不舒服,制服裡透著汗水,熱氣全悶在衣服裡,讓煩躁的台北更惱怒,沒有喘口氣的出口。
左劭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小天地,學校大概只有他享受這樣的雨日,有著不規律的規律節奏,很能安定千絲萬縷的心情,操場上沒有熱血到難受的叫喊,可以完全沉靜在雨的洗禮。
「你果然在這裡。」
左紹並不意外任瑜找來社辦,倒不如說他很意外任瑜這麼多天才找到這裡來,心想對方大概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不敢單獨的私下見面。
「不要管我。」
面向窗外的左紹與氣冷淡地回應著, 他不想看到任瑜,第一次有人這麼認真對待他,這讓他更害怕,與其之後被討厭,不如現在斬斷這段關係。
「我沒有為當天的事情生氣。」
「這次沒有以後也會。」
「生氣?不懂幹嘛生氣。」
「不懂才會這麼說。」
「那就告訴我,你把所有人推開的理由。」任瑜不給左劭逃避的空間,將他轉過來面對自己炙熱的眼神。
「一開始就說了。」
「你以為我會接受那些謊言嗎?」
「不期待你接受。」
「那我告訴你我執著的理由吧,一直以來我都受到大家的期待,我也逼迫著自己去符合大家的期待,所以當我看到你能如此堅定地做自己時,真的讓我很震撼,你完全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受任何人的影響,也許大家才會覺得我是陽光下的那個人,但正因為我站在正午烈陽下,不能有任何的陰影,我很羨慕你,才會一直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後來我發現,你看似舒適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卻刻意的疏遠所有人,彷彿刻意營造一個只有你的世界,這樣跟我完全相反的你,很吸引我,也讓我很好奇為什麼要如此刻意,刻意到讓人感到難過,想在了解你的同時讓你能自然地做自己。」
與自己完全相反嗎?左劭想著,或許任瑜說的沒錯,與他相比,自己就是個自帶陰影的人,活在持續下著雨的世界,終年無光,闖入的人也會因為受不了這個世界的狂風暴雨而離去,任瑜對來他說像是一道陽光,讓著個灰黑的世界掛起了彩虹,溫暖了這個冰冷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被陽光照射著也會刺痛。
「你是不是害怕被別人討厭。」左劭有些同情地看著任瑜,他很訝異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心情。。
「我不想被你討厭。」
「是不想被任何人討厭吧。」
「或許吧,那些虛假的熱絡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可是卻沒有勇氣做自己,我想要的是真心,比誰都真實的你才是我追求的,想要與這樣的你有所連結,也許是自私的一廂情願,可是感覺你也需要我不是嗎?」
「夠了,你什麼都不懂。」
「不說,又有誰會懂?」
「要進行社團活動了,非社團人員請離開。」
「我也是社團的一員阿!」
「沒有填寫入社申請表,不算入社。」
「你...好,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再來的。」
冰冷中還帶有強硬,任瑜知道現在不是逼迫左劭的好時候,受過傷的動物是需要花時間取得信任的,他不知道左劭是不是真的有受過傷,也不知道那一踢會有這樣的後果,可以確定的是,現在放棄的話,不會再有機會靠近他,左劭會一直人孤單,直到畢業。
接下來的幾天,任瑜午休與放學都會去社辦找左劭,左紹有時在有時不在,不過不像是刻意要躲任瑜才沒出現,真的要躲的話都不去社辦即可。
左劭在社辦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雨景,眼神空洞迷茫,是看呆了還是掏空了,任憑任瑜花多大的力氣,都沒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好像整個社辦只有他一人存在。
任瑜發現有下雨時左劭才會出現在社辦,可是下雨時的左劭會一直看著窗外,與世隔絕,完全無法交談,這樣下去不會有任何進展,人與人還是要靠把話說出來才能交流,至少他是這麼相信的。
雖然知道沒下雨的日子左劭不會出現在社辦,任瑜還是不敢貿然不來社辦,怕不小心錯過一次會永遠錯過,只好找了湘茹幫忙調查左劭可能出沒的地方,放學可能真的離開學校,午休時間絕對不可能,至少先找到他午休時的藏身處,才有更多的機會。
「我真的不懂你這麼執著的原因。」湘茹看不下去任餘為左劭這種冰山一樣的人付出這麼多心力。
「如果沒有人跟他說話,他會一直孤單下去。」任瑜何嘗不知道湘茹的心思,但這一次他想跟左劭一樣貫徹自己的信念。
「那也跟你沒關係不是嗎?這不是你執著的理由。」
「妳知道我一向跟著感覺走的。」
「我覺得你在逃避我問題的回答。」面對任瑜堅定的眼神,湘茹只看到其中的動搖。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我想幫助他。」
「為什麼你能肯定他不是這樣的人,你也不知道他想不想要你幫助吧?」
「注意他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相信自己感覺到的他,我相信他。」
「這話讓人聽起來好讓人忌妒,你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看過我。」
「怎麼會沒有呢.....」任瑜說這句話時把頭轉向別的方向,躲避著湘茹認真的眼神,看在湘茹的眼裡很難受,她不懂他,他不懂他,他想了解他,她他想了解他,那誰又能來了解她?
「拜託妳了,我離開社辦的時候他剛好回來的話,一定會認為我的決心不過爾爾,這樣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
「好吧,你答應聖誕節陪我過,我考慮幫你忙。」
「傻孩子,這種日子不用特別約定還是會跟妳過啊!」像哄孩子般輕拍了湘茹的頭髮,但眼神裡的溫柔有些變質。
「去年那樣不算,要我們兩個單獨過,不是一群人的派對,你跟我兩個人,一起度過整個夜晚。」
「嗯,我答應妳,去年是我會錯意,我不知道妳想要兩個人過。」
「少來,我還是很不高興你為他可以做這麼多,而我居然要因為他才能跟你獨處。」湘茹知道那是藉口,任瑜這樣細心為別人著想的人,怎麼會不懂她的心思。
「去年真的是我的錯,今年會好好補償妳的。」
「看你今年的表現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知道對方去年刻意的避開與自己獨處也無濟於事,重要的還是現在能不能更進一步,所以不情願還是嘟著嘴答應了。
「那幫我找左劭的事......」
「我會四處去繞繞,看能不能找到他的。」
「太感謝啦。」
「找到他要說什麼?」她很好奇任瑜究竟想找左劭做什麼。
「跟我說他在哪就好,我來想辦法。」
湘茹不這麼打算,對於任瑜的執著不是第一次感到困惑,她知道左劭同樣對於任瑜的執著感到困惑,他不希望任瑜再這樣燃燒自己去溫暖一座冰山,這座冰山如果不願接受這樣的溫柔,那最好永遠不要再嘗試接受,她必須確保這件事能獲得對方的認同,接受或不接受,湘茹內心當然是希望左劭不要接受,自從開始任瑜開始接觸左劭之後,他們之間原本就有的微妙隔閡變得更明顯,她不喜歡那種感受。
湘茹不愧是班上女生的中心,在學校也有很高的人氣,要打聽一個邊緣人不會太難,尤其。左劭的孤僻在學校某種程度來說也是相當有名的,能拒人千里到這麼徹底很難不被流傳。
高一剛開學時,有好幾位老師挑戰過他的冷漠,最後都無功退敗,直到大怒神事件過後後,沒有老師想再找他的麻煩,後來有位年輕的代課老師來代課,上課點名左劭回答問題,叫名子叫好幾次都沒人站起來,還以為曠課沒來學校,對了學生名單人數又沒有錯,這才有同學跟老師說他的狀況,那位老師超不以為意的走到左劭旁邊,大聲喝斥他站起來,想教他尊師重道的道理比學業成績更重要,連喊了好幾次左劭都無動於衷,完全不看老師也不回話,可憐的代課老師對著空氣講到崩潰,哭著衝出教室,之後再也沒看過那位代課老師,由於代課老師衝出教室驚動了整個年級,左劭的名號自然傳開了。
突然打探左劭的動向是很奇怪的事情,加上最近任瑜跟左劭走的異常接近,更加的奇怪,湘茹早有被各種蜚語騷擾的的準備,為了任瑜無法顧慮太多,傳聞傳得越廣,探聽到左劭的蹤跡的機會更高,這件事才能更快落幕。
果不然,消息放出去的才三天便得知,左劭上午休時,會待在圖書館三樓最邊的角落,那邊的藏書都是古學經典,書厚又深澀難懂,加上圖書館的座位集中在一二樓,三樓是沒有座位的,幾乎不會有人踏足該處,,是一個很不錯的獨處地,左劭本來就經常出入圖書館,管理圖書館的學姊也因為這樣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左劭異常頻繁的出入這裡,後來聽到尋找左劭的傳聞馬上提供絕佳的情報。
湘茹很想直接躲在那邊等待左劭的出現,不過圖書館實在不是個適合問話的地方,自己面對冰冷的左劭能保持多少的冷靜難以預測,說到太激動驚動整棟圖書館的人不太好,她不想讓任瑜知道自己違反約定,如果任瑜知道自己沒有先通知他而是去質問左劭事情的話,結果可能會變得很糟糕,絕對不能冒這麼大的風險。
好險,多等了幾天又有人傳聞左劭放學後的去向,地點雖然也在圖書館,不過是在離學校步行約二十分鐘左右路程的圖書館,不算太遠的距離,學校到圖書館能選的路線不多,提前一節課請假先去路上埋伏,堵到左劭的機率很高。
「等等。」
「......」
「請你等等,拜託。」
被堵到的左劭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大概猜的到湘茹來的目的,自己卻沒有肯定的答案,當初接受別人進入自己的生活是個很大的錯誤,終究是個渴望與人交集的普通高中生,本以為下定的決心,被動搖的如此徹底,不能接觸又想接觸的心被受煎熬。
「不要再跟你們有接觸,妳想說的是這個吧。」
「不是......」被一語道破還是有些內疚,下意識的否定後又有些後悔。
「不是為了任瑜,妳不會自己想接近我,不是嗎?」
「是......」
「從任瑜跟我接觸之後,妳有很多不滿跟疑問,不是嗎?」
「有疑問是真的,不滿的話......」對他們之間有很多疑問,不過對自己與任瑜之間其實有更多的疑惑。
「如果我不在就好了,不是嗎?」
「我從來沒有那樣想。」湘茹泛紅著臉上有幾滴淚珠,站在左劭面前,自己彷彿赤裸裸地被看穿,對方又專往自己的痛處打。
「也從來沒有想要我在吧。」
「......」
「兩句話意思是一樣的,不用否定。」
「為什麼......要這樣惡言惡語的傷害別人?」她好像有點懂任瑜說的刻意是什麼意思,那種急於推開所有人的異樣感。
「闡述事實罷了。」
「騙人,你是有隱情,才會這樣把大家都推開。」
「你們搞錯了什麼?我討厭人,那才是事實。」
「如果討厭人不用特別把人都推開,也不用在這邊跟我說這麼多,直接轉頭離去不是更容易?你根本自相矛盾啊!跟任瑜說的一樣,也難怪他會無法輕易放棄你,不知道理由的放棄,是他從來不會做的事情。」湘茹說出口才發現,原來感到的異樣感是這麼回事,左劭跟本做著與自己話語相反的事情。
「跟我沒關係,總之我不會再跟你們有瓜葛。」
「那就把真相說出來,或許任瑜會放棄。」
「一開始就說了,妳的男友不信。」
「用得了絕症快死這種聽起來騙小孩的謊話,誰會相信?」
「我沒有其他答案,不相信自己去找能相信的答案。」
「跟我說好嗎?這對彼此都好,任瑜不會再來煩你,你也可以回去過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看到想轉身離去的左劭,湘茹無法放過這個機會,她對左劭沒有興趣,只想好好的保護自己想守護的人。
「我現在就一個人。」
「失去了容身地的狀況,不是你想要的吧。」
「沒有失去任何東西。」
「明明有,你最愛的社辦,喜愛到不惜接觸人也要去賞雨的角落。」
「很快會變回只剩我的地方,暫時多點噪音也無所謂,習慣就好。」
「不加入社團還是能去社辦,現在的任瑜不是這樣嗎?你怎能保證他之後不再煩你?」
「確實的把門鎖好,沒人進得來。」
「那你現在也可以鎖好!想清楚了嗎?你根本希望有人陪在身邊,不然你有一堆手段可以排除妨礙,你沒做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一直不想承認的事情!」
「無話可說,失陪。」
「喂!」
湘茹跑到左紹前面張開雙手擋住去路,左紹試著要從旁邊通過,她也跟著擋了上去,這樣來來回回幾次,每次都被擋了回來。
「拿我一個女生沒辦法,還想逃離任瑜的追逐?笑死人,決心完全不夠。」
「不想太粗魯,妳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那渴望關心這件事咧?也是我想太多嗎?今天不給我答案,不會放走你的,像你這樣沒有決心的人,只會傷害那些真心想為你好的人,卑鄙的想要好的部分,不好的部分全部不要,想要關心又怕受傷害的人,不值得別人好好對待。」
「你又......了解我什麼?」左劭稍微咬了自己的下嘴唇,他並沒有預料到湘茹會這麼窮追不捨。
「對,我不了解,可是大家都是一樣的,我也是一樣的,渴望被關心,需要被關心,想要被誰所愛,知道對方不一定會回應自己的感情,還是在掙扎中踏出決心的一步,給出自己的全部,期待對方能與自己有所連結,誰都會害怕結局不如自己所想,但因為這樣偷偷收取別人的好,自己不做出對等的給予,絕對是只會傷害別人保護自己的小人!」
「自說自話,我走了。」
趁著湘茹一口氣說完,還在喘氣之時,左紹一個撥手從旁邊閃過湘茹往圖書館的方向走,湘茹力氣像抽完一樣,無力阻止左紹的離去,她沒有遇過這樣反應始終如一冷漠的人,冷漠中有些落寞,自己有種責備弱者的隱隱罪惡感,看著左紹離去的背影,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是不是做錯的情緒,盤旋心頭久久不去。
隔天,第一節課鐘聲未響,湘茹拉著任瑜到樓梯邊間,昨天發生的事情遲早要讓任瑜知道,湘茹回家後來回思考了好多次,該怎麼將自己打破約定的事情告訴任瑜,最糟的是自己不但打破約定,還激怒了左紹,這下左紹會更討厭自己跟任瑜,弄巧成拙的懊惱盤旋不散,等不到第一節下課,湘茹只想全盤托出,就算要被討厭也想現在知道。
「對不起。」湘茹不敢看著任瑜的眼睛,頭低著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突然說什麼對不起。」
「我知道左紹不在社辦時都去哪裡了。」
「真的嗎?快跟我說!」任瑜激動的抓住湘茹的肩膀,這樣的他湘茹從來沒看過,暗自有些受傷。
「昨天,我在離學校最近的圖書館必經的路上堵他。」
「?」
「我想知道你這麼執著他的原因,想說服他不要再接受你的好,不要再讓你受傷。」
「什麼?」
「我好忌妒他,能讓你這麼關心。」
「傻孩子,你們兩個完全不一樣阿。」
「我就是忌妒,你從來不會這樣對我有熱情,我知道你不是喜歡才跟我在一起,我以為我能讓你喜歡上我,可是真的好難。」對她來說,重點一直是兩人之間,而不是左劭。
「我會繼續努力,不想欺騙這麼好得妳,我沒有不喜歡妳,只是妳告白來得太突然,沒有做好準備,是我的問題。」任瑜吞了口水,他沒有說謊,只是對於自己說的話沒有太多的信心。
「聽起來很勉強。」
「我沒有進步嗎?」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我願意等,這次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破壞這件事。」
「是我疏忽妳的感受,沒有想到左紹會讓妳有這麼強烈的反感。」
「不是,我對他沒有任何的意見,我認為是我們倆的問題,跟他無關。」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那現在怎麼辦呢?把關係弄得這麼僵,左紹可能會另找新藏身的地方。」
「跟左紹沒有這種問題吧?說到底,他對誰都是那樣冷漠,沒有僵不僵的問題,藏身的地方再找就好啦!」任瑜聳了聳肩,在接觸左劭之前,他認為對方是個難以相處不可言談的人,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那種刻意的冷漠他成功突破過一次,這次也有信心可以成功。
「左紹午休時會在圖書館的三樓,他應該不知道這個地點也被我們調查出來,說不定可以在那邊遇到他。」
「真不愧是湘茹,打聽的很徹底嘛!」
「不要挖苦我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能不能打動他就看這次了。」
「放心交給我吧,請妳去打聽之前,我早想好戰術,讓他這次想逃也逃不了。」
「覺得你有種變態的感覺。」
「哈哈,現在發現有些晚了呢,上了賊船就不會放妳走囉。」
「哈哈,好喔。」
「我會遵守約定的。」任瑜肯定的眼神讓湘茹看了心醉,至於為了什麼原因有這樣的眼神,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不用啦,是我先打破約定的。」
「沒有喔,我們說好妳幫我找到左紹,可沒說妳不准跟他說話阿。」
「謝謝......你沒討厭我,真的是太好了。」
害怕被討厭是人之常情,淚腺的宣洩亦是,我們總追求著誰的青睞,渴求那個人給我們努力活下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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