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0.018秒 - 第六章•保護色(上)

2012/07/22(星期三) 清晨06.00.00

陳隼醒來時天才剛亮。

不論前一天喝得多醉，生理時鐘從不受影響，總會準時在六時醒過來，這是陳隼最好亦是最壞的習慣。

宿醉導致頭痛，還有點反胃的感覺，他撑着頭坐了好一會才下床。盤算着今天應否請病假，探身到床頭櫃拿手提電話時，才發現林瑾萱靠在窗旁的躺椅睡着了。

他躡手躡腳走近，替她蓋上薄被，手卻忍不住停在她臉上。他蹲下來看着睡得一臉安穩的林瑾萱，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由眉眼鼻子到嘴唇，毫無防備的樣子，讓他很想吻下去。

然而陳隼很快把這念頭壓下，他怕吵醒她，然後她又會再次離開他。

陳隼自嘲一笑搖了搖頭，走到浴室，把因冷汗而黏糊糊貼在身上的衣服脫掉，然後洗了個熱水澡。本想回房再睡一會，卻站在房外，久久沒法扭動門把，最後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發呆。

七年前他出院回家那天，她也曾這樣留宿在他家裏。

陳隼記得把趕了數晚通宵的畢業論文交妥，離開大學的路上，突然全身直冒冷汗，接踵而來是翻江倒海地嘔吐，還吐出血來，他掏出手提電話，下意識按下快速鍵「1」，剛接通，就痛得暈了過去。醒來時人已在醫院，然後看到林瑾萱坐在身旁。

陳隼看了看四周一片白，還有濃烈的消毒藥水氣味，頓時瞭然自己身在醫院中，只是不曉得為何林瑾萱會在。

林瑾萱看到他醒來，鬆了口氣，未待陳隼開口詢問自己的狀況，以不慌不忙的語調說：「十二指腸潰瘍導致胃出血，最少要住院一星期。」

陳隼看着林瑾萱未發一語。

他留意到她冷靜的表情下，眼睛有點泛紅，臉色煞白，明顯被他突然入院的事多少嚇到了。

對比自己的病情，他更在意林瑾萱此刻的心情。

她習慣與人保持着安全距離，交心的人並不多，總是故意冷漠疏離，從不會主動邀約問候。陳隼不曉得她為何刻意如此，然而有一點他確切地知道，自己是例外一個，只要他需要她，她便會不問情由陪伴在側，默默地關心自己。

一如現在的陪伴。

壓下自身所有不安情緒，靜靜地伴在陳隼身側，對於這樣的林瑾萱，陳隼心裏隱隱有着心痛與不捨，眉頭不禁皺起來。

林瑾萱以為陳隼因輸液不適，彎身靠近他，輕柔地搓着他插管的地方，道：「覺得痛嗎？忍耐一下，還有少許就輸完了。」

陳隼輕輕搖頭，握着林瑾萱的手問：「我...嚇到妳嗎？」

「嗯，是有點嚇到。」

「對不起。」

「人沒事就好。」

「妳怎麼知道我入院了？」

「你打電話給我，喚了我一聲，就聽到電話掉下的聲音，接着有陌生人拿你的電話跟我說你暈倒了。他替你召喚救護車，還告訴我你進了哪家醫院。」

聽罷，陳隼苦笑了一下。

他一直把林瑾萱的電話號碼設定為快速鍵「1」，只是沒想到，當覺得自己快掛掉一刻，下意識只想到找她。

「需要我通知陳媽媽或是曉兒過來嗎？」

陳隼感覺到林瑾萱說到顏曉兒時，聲音抖了一下，他立即用力緊握着她的手說「不要」，這一刻他只想林瑾萱待在身邊，不要任何人的打擾。林瑾萱楞了楞，欲言又止，最後甚麼也沒問，只是點點頭。

「妳會不會趁我睡着時偷走？我現在是可憐的病人。」

「我會在。」

陳隼知道林瑾萱是說到做到的人，聽到她答允便閉眼繼續休息，但手還是牽着林瑾萱不放。

那一個星期除了堂哥陳誠及陳媽媽外，陳隼幾乎每天睜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林瑾萱。即便因檢查打針吊鹽水照胃鏡，能跟林瑾萱交談的時間不多，卻是相隔大半年來，他與她最親近的時候。

林瑾萱大部份時間都很安靜，偶然跟他說幾句話，他卻很喜歡這種與她一起的靜。或許林瑾萱從沒察覺，她有一種安靜的力量，讓陳隼踏實而安心，仿佛只要兩人在一起，多糟糕的事情都變得不重要，仿似一切有變美好的可能。

只是這難得的靜，僅一星期便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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