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贖 - 第二章—媽媽

一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湛藍的湖水，還有她所在的湖心亭。

「這裡是⋯⋯陰間？」她疑惑地問。

「是，也不是。」一個約莫二十歲、面容俊朗的男生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側頭看著她。「妳可以把這裡理解成陰間的等候區，是剛死之人在被領到陰間前會經過的地方。」

「所以⋯⋯我這是死了？」

「嗯。徐云歆，是吧？」

她點點頭。

「妳自殺了。」

她又點點頭。這些，他不是應該都知道的嗎？

「你是誰？是來帶我到陰間的嗎？」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見她實在不耐煩，他才終於開口。

「我是陰間的領路人，妳可以叫我阿南。不過⋯⋯對不起，我不是來帶領妳到陰間的。」他頓了頓，繼續道：「凡是自殺而亡的，都觸犯了天規，是必須先完成補贖才能到陰間的。」

「補贖？我要做什麼？」徐云歆略緊張地看著他。

「只要回到人間，並阻止自己自殺，我便會來帶妳走。」

「那麼⋯⋯可以一直留在這裡嗎？陰世真的那麼值得去？」

「不可以，除非妳願意成為冤魂。留在這裡多於一天的，就會成為冤魂，永遠困在這裡。冤魂不是好當的，它們受著永恆的懲罰，被迫無止境地回憶生前最痛苦的事。」

徐云歆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死了便一了百了呢。」

「其實大部分自殺的人都以為死亡便是一切的終結，但人類不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卻偏偏以為自己不知道的便一定不存在。」阿南惋惜地說。「好了，徐云歆—」

「叫我小云吧。」

「嗯，小云，妳也該回去了。記住，只有成功阻止自己自殺，才能脫離輪迴。否則妳就只能一直重活妳死去的那天。」

「喂，你等等啊，怎麼能同時有兩個我？」

阿南微笑著向她招手。「回去吧⋯⋯」

她消失了。

阿南看著她剛才站著的位置，微微搖了搖頭。

「這一次，妳可要把握機會了⋯⋯」

～～～

我在床上悠悠醒來。一伸手去取櫃枱上的眼鏡，我才驚覺到床邊根本就沒有櫃枱。我立即坐起來，一個無比熟識的房間隨即映入眼簾 — 這是……媽媽的房間?

我突然有很不祥的預感。跑進洗手間裡往鏡子裡一照, 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樣。我是活過來了沒錯, 只是我現在竟成了媽媽。阿南說過, 我必須在自己—也就是徐云歆—自殺前阻止她。

我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鬧鐘: 現在是十一月八日的上午十一時, 我自殺那天的早上。按理說, 我正在學校, 而爸爸則在公司。媽媽一向是家庭主婦, 所以一般來說, 她整天都在家。但我自殺的那天, 媽媽約了剛從美國回港的姨媽去逛街, 我才有機會溜到天台去。

也就是說, 我現在既然是媽媽, 就絕對不能赴約, 要不然我就必死無疑。

我拿起媽媽放在窗台上的手機, 一邊熟練地輸入了密碼, 一邊暗自慶幸我有偷看密碼的習慣。我迅速地找到了姨媽的電話號碼, 給了她一個電話。

「嘟⋯⋯嘟⋯⋯嘟⋯⋯」

「喂? 阿儀?」電話裡傳來姨媽的聲音。

我深吸了一口氣, 努力模仿著媽媽的語氣。雖然我擁有媽媽的聲音, 但姨媽可是媽媽的親姊姊, 一不小心就會引起她的懷疑, 到時麻煩可就大了。

「阿敏呀, 我今天應該來不了, 小云病了, 我要照顧她。」

「哦, 無所謂啦。她怎麼了? 還好吧? 」

「也沒甚麼, 只是感冒而已。我們改天再約吧?」

「嗯, 改天再約。拜拜。」

「拜拜。」

「呼⋯⋯」收線之後, 我簡直感動落淚 — 我成功了, 而且姨媽應該沒有懷疑! 而下一步, 就是計劃如何說服自己不要輕生。但我最是清楚自己的性格, 所以我也知道, 這談何容易呢?

我自殺的原因是抑鬱症, 而患上抑鬱症原因, 大概就是因為壓力太大吧。至少, 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畢竟我成績極好, 在學校非常受老師和同學歡迎, 爸媽也對我很好。媽媽一直都很善解人意, 是名符其實的慈母, 而爸爸雖然非常嚴厲, 常常會責罵我……但他也是很愛我的。倒是我在學業上面臨的壓力很多, 這才像是我自殺的原因。

想著想著,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我自殺了, 卻不清楚自己具體為甚麼要這樣做, 只知是因為我太不開心, 也太累了。反而現在我正正要把自己的死因弄清楚, 要不然我該怎麼勸自己呢?

我看了看時間。十二時了。現在是午膳時間, 真正的小云應該剛離開學校去吃飯。

也就是說, 她可以用手機了。

我突然有了個主意。既然她放學後會去天台跳樓, 那麼她不一定會先回家。雖說在原本的時空裡, 我知道媽媽跟姨媽逛街去了, 所以的確回過家才上天台, 不過我可不敢肯定這裡會發生一模一樣的事情。那麼, 我何不先約她出去, 讓她沒機會去天台?

約她去哪呢? 思前想後, 我還是覺得去吃下午茶比較合理。媽媽以前也會偶爾跟我出去吃東西的。

我又拿出手機, 點進了Whatsapp 裡跟「小云」的對話。

我: 放學係學校門口等妳, 去銀記冰室食下午茶啦

小云: OK

我: 今日多唔多野做?

小云: 唔算

我: 一陣見

小云: OK

應該是成功了吧。

三時半, 我剛好到達校門前。看到相熟的同學時, 我差點忘了我現在是家長, 想走過去攀談。

等了十幾分鐘, 還是不見小云。難道她今天遲下課? 也不是不可能呀, 以前上學的時候, 這種情況還是非常常見的。

就在這時候, 突然傳出「砰」的一聲巨響。那是一聲……似曾相識的響聲……

「跳樓了! 有人跳樓了! 」有一個學生衝出校門, 瘋狂地喊著。

我馬上抓住她。「誰? 告訴我, 是誰? 」我著急得把她嚇倒了, 但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

「好像是……一個姓徐的女同學……噢對了! 是徐云音! 五甲班的—」

徐云音, 那不正是徐云歆嗎?

我還是低估自己了。原來, 如果一個人決定要死, 而你改變了他的計劃, 那麼他只會換一個方式來死, 或者早一點去死。

「妳失敗了。重新來一次吧……」

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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