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三） - 無常、戀風

花草彎身，

妳在回來時吹亂了我的心律。

或許妳嚮往的只能如此自由，

是天空展不開的形狀，

也是花草留不住的去向。

「今兒又要去哪？」黎默站彼岸花前，對著眼前的女孩菀爾一笑，他一頭艷亮的紅髮與身後的彼岸花叢連成一色。

「那還用說，自然是去做無常該做的事情囉！告訴你哦！我現在可是有個正當的名號呢！」

「有意思，是什麼名號呀？說來讓我震驚震驚。」

「還不能告訴你，因為連我自己都不覺得有啥震驚可言。不過看到你正好，此次動身與以往不同，這回我必須獨挑大樑完成任務，你就陪我去吧！」女孩說著，便拉著黎默走向悲歡渡口。

「等等，我又沒說要跟妳去，幹嘛拉著我？」黎默說是這樣說，但他還是隨著走了。

「反正你又沒事，不然你幹嘛要在老地方等我？」

「我只是碰巧經過這裡，見妳走來才跟妳打招呼。」

「那說明我們有緣嘛！你的身手那麼厲害，就來幫幫我吧！」女孩越走越快。

「妳方才說過要獨挑大樑的？」

「可是我還是會緊張啊！」

兩人行至渡口前，黎默突然停下腳步，女孩也跟著停頓問道：「怎麼啦？」

黎默不回應，一把將女孩抱起橫越江水，女孩在他懷中道：「哈哈，你真奇怪，有船不搭，為什麼非要這麼累呢？」

「搭船？呵呵，此水名為忘川，來去悲歡皆可拋，我又沒要投胎，何必乘船？」

「可是這忘川這麼大，這樣飛著不會累麼？何況你還“載”著我。」

「哈哈，那就不用妳這小小鬼差擔心了。」

「當然擔心了，你可是小看忘川的可怕，只要碰到了川水，便會消融其中，無止盡的沉淪。」

「誰說的？」

「當初帶我渡江的鐵判官囉！」

「哈哈哈，有趣。忘川之水，何以忘矣？渡口悲歡，悲歡謂何？那便是渡江之魂必須在乘船期間捨棄愛、恨、情、仇，否則將永遠徘徊於忘川之中，來時此岸沒矣，去而彼岸茫然。」黎默講解了忘川真正的名義。

「哎唷……你講話幹嘛文謅謅的，解讀得很吃力耶！既然如此，為何當初鐵判官要這麼說呢？」女孩抬頭看著黎默，無邪的眼神在他懷中彷彿珍稀。

「自然是不希望你們這些初來乍到的生魂受忘川影響了，這浩浩江水說穿了，不過是悲歡離合下的一抹淚，淚中有牽掛、有執著，沒有喝下孟婆的忘憂之水，難保妳不會受此影響，進而迷失在忘川之中。鐵判官所謂消融，意真在此。唉！千古離淚，化作江水也蕭條。」黎默的眼神透出一股淡淡的悲涼。

「真的哦……有別於鐵判官的詮釋，你說的更讓我覺得害怕，迷失在這樣的情境，被記憶不斷折磨，回首是孤獨，放眼是絕望。」女孩也若有所思。

「呵呵……想那麼多做什麼？有我在呢。」

「好唷！阿默最好了。」

無事而過的妳帶來紛擾，

一切怦然再也無法回到平淡。

走過那菅芒，

為流連人世而劃開的口子，

誰來平撫？

我。

穿梭幕幕而過的季節，

凌亂而反覆的記憶，

誰來撥撩？

妳。

曾美莉癱坐於血泊之中，手中的生魂戰慄不已，與之同行的男子蹲在她的面前，道：「別害怕，沒事了。」

「嗯……剛剛真是嚇死我了，這人的魂為什麼這麼厲害？」

「因為祂死前的怨氣太重，執念也太深，雖然不是枉死，但戾氣可比厲鬼，像這樣的魂，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降伏，最終會被魔域招收。」

「天啊！我只是個見習鬼差，第一次就給我這麼可怕的任務，運氣真是非比尋常的好。」

「呵呵……快起來吧！」男子伸出手，微笑似水柔情。

曾美莉起身，身下血水未染衣裙，她拍了拍胸口，仍然心有餘悸，男子在側，憐惜的目光毫不遮掩。

「還好有你，如果今天沒有硬拉著你，我恐怕要變成地府的笑柄了，搞不好還會發生更危險的事。」曾美莉笑著道，恐懼的心情已然平復。

「其實把這樣的任務授予妳，分明不是正確的，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世道下是非難辨，冥道尚且如此，回去交差後就趕緊歇著吧。」

「不行，我今天這麼辛苦，自然要開個小差出去走走，你也一起去吧！讓你看看現代人是怎麼說話的。」

「呵呵……還需要看麼？」

「哦……你很需要！走吧！」

吹落了花，

卻吹不盡漫漫飛絮。

捲起了浪，

卻捲不走瀰瀰岸砂。

呼醒了我，

卻呼不渝蕩蕩醉步。

「穎杰。」一花容月貌的女子悄聲出現在紅髮男子身後，一身淡絹薄紗，還有巨大的青蛇盤於身，遮其跨俞。

男子耳聞，先是面色一凜，隨即面目淡然回首，問：「靜兒，找我何事？」

「魔君欲問，天鬼計走無間命符、閻王界印可有進展？」

「不要在此和我談論這些，我自有算計。」男子冷言回應，他就是靜兒口中的天鬼，乃修羅魔界之四大魔靈之一。

「穎杰……為何一走冥界，你整個人都變了？」靜兒流露出落寞的神情。

「妳多慮了，還有，在這莫喚實名，請叫我阿默，如果沒事就離開吧。」男子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靜兒愣在原地。

身為魔宮四靈之首的她，何人膽敢冷眼相待？

除了魔君，只有他可以！

在連日悄聲無息地跟窺下，靜兒終於明白了他的變化源於何處，她不打草驚蛇，默默回去自己的地方，一場陰狠歹毒的戲碼正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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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呢！」女孩湊近男子，纖指一點，打斷了男子的思緒。

「哦……抱歉，妳再說一次吧？」男子回以微笑。

「不行，好話不說第二遍。」

「這樣，那行。那招掠空蕩步練得如何？」

「你……你真是機車耶！我剛剛就是在說這件事啦！真不曉得你是真傻還是裝的……明明都一把年紀了。」女孩小嘴一噘，雙手插腰。

「哈哈哈！那就再說一次吧！我的玉無常大人。」

「嘻……我告訴你，掠空蕩步我已經駕馭七、八成，剩下的只是熟練問題，這招真的很好用呢！只可惜要過忘川估計還沒辦法。」女孩喜若花開地道。

「這招可不能亂使，很傷元氣的，別到時候掉到忘川裡頭，我可救不了妳唷！」男子笑容不改，還指彈向女孩的額頭。

「那你教我可以過忘川的法術吧！」

「免談。」

「為什麼？」

「不需要知道。」男子挑眉。

「小氣鬼……。」

「妳看來精神不錯，把上回的五步十魂演示來我看看。」

「不了……練這掠空蕩步很是費神呢！我們坐下來聊聊天吧！說到五步十魂，我不解，你只教我一些身形步法和招息納氣的術法？為何不教我別的？」女孩拉男子坐下後，說出了自己存在已久的疑問。

「妳在判官那學到的一些擒、拿、捉、捕，身為無常在業務上已然夠用了。」男子回答了一半，這不似他以往的風格，女孩有所察覺。

「說的也是……阿默，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吧？」

「何此一問？」男子覺得女孩話中有異。

「我就快要不是無常了。」

「那是什麼？該不會妳要晉升冥使了？」

「不……我要結婚了。」

女孩一句話讓男子的笑容僵住了，他的腦中天雷價響。

「對象是誰呢？」男子強壓心中的震驚與黯然，不斷告訴自己，她只是在說笑。

「是閻王大人凌仲旅，他原來就是我在世時初戀的那位學長，能和他相認真是一段巧妙的緣分，當時……。」女孩自顧自地說著，男子的世界已掀起狂風暴雨，後頭的話再沒聽半句進去。

美莉……原以為那忘川，是見證我倆悲歡相隨的證明，不教妳如何橫渡忘川，不過是為了那短暫的相依。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任柔情去追逐，

奈何妳的自由我握不住。

隨妳無聲地越過天涯，

約好在沒有時差的輪迴彼岸碰頭吧！

願妳那時有了影子，

讓我來世尋找。

「水笛乖，來，叫阿默叔叔。」曾美莉帶著剛學會說話的女兒來到黎默面前。

「阿默叔叔！」小女孩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黎默，她還有些怕生。

「哎呀！妳就是小笛子呀？生得可比媽媽可愛多了呢！哈哈哈哈哈！」黎默一如既往地微笑。

「說什麼呢！真是的！我說你呀！好話說不了幾句，這種讓人生氣的話倒是挺多。」曾美莉一貫地插腰。

「哈哈哈哈哈！開心嘛！」

「在我們來之前，你在做什麼呢？應該沒打擾到你吧？」

「我在學著寫現代詩呢！」

「真的呀！老天保佑，終於讓這個原始人走出洞窟了，寫了些什麼？我看看。」曾美莉說完，便拿走木案上的宣紙，朗聲唸道：

「戀風……花草彎身……妳在回來時吹亂了我的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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