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帝國 - 最終章：老將凋零

１

兩年之後的某一天，飛正拿著一疊信封朝著辦公室的方向移動。正當他在轉動辦公室的門把時，突然從裡面傳出了安德烈的聲音。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些議員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

「而且不只議會不會通過，就連我也絕對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發生！」

接著隱隱約約出現了吉諾的聲音。

「得了吧……人都已經死多久了……你們竟然到現在都還那麼計較……」

聽到這裡飛停下了動作，但是對於辦公室內的談話內容又感到十分的感興趣，於是他就將上半身微微向前傾，將耳朵靠著門板，希望可以聽到些甚麼。

「尼古拉斯可是革命的敵人，他被除掉是應當的！統督難道不知道你的這些要求會造成什麼樣的政治後果嗎？」

「難道你不覺得他跟莉莉安一樣，都是『革命』的受害者嗎……」

即使是隔著一塊門板，安德烈聲音依舊是十分的清楚。相較之下吉諾的說話聲就比較模糊。

「你可要搞清楚！尼古拉斯可是皇帝！是必須要被革命驅逐的對象！怎麼可以跟被無辜牽連的平民相提並論呢？」

來自辦公室內的音量突然提高，讓飛有些被嚇到。就在同一時刻，門突然被打開了。

「唉喲！」

完全毫無防備的飛於是頓時失去重心跌倒了。趴在地上的他抬起了頭，看到眼前有一位穿著西裝的八字鬍大漢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這個冒失的小鬼是甚麼人啊？要是現在還在打仗，偷聽長官之間的交談可是要被當作間諜槍斃的你知道嘛！」

「這真的是十分抱歉！」在認出他是眼前的這位大漢是現任的副統督之後，飛嚇得整個人從地板上彈了起來。

「好了啦！安德烈！這是我新找來的副官，你就放他一馬吧！」

安德烈彎下腰將地上散落一地的信封撿起來塞到飛的手上之後就準備要離開辦公室。

「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你自身所處的立場。吉諾統督！」

說完這句話之後，安德烈就離開了。

「唉！」

吉諾嘆了一口氣接著便把飛給叫了進來。

「你這小子怎麼到現在還是這樣冒冒失失的？」

「咚！」

吉諾一拳敲到飛的腦袋瓜上，發出了一陣悶響。

「痛痛痛……」

飛一手摀著剛剛被打的位置，一手將信封遞給了吉諾。

「這些……這些不是我託給你要交給你媽的支票嗎？」

看見這些支票原封不動的又回到自己的手中，吉諾緩慢地將頭抬了起來。

「我說你啊……你該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吧？」

眼看吉諾的第二顆拳頭又即將要砸到自己的頭上，飛於是趕緊說：「不是啦！統督先生！是我媽早就知道您的身分，所以……」

「怎麼？你這小子竟然說漏嘴啦！」

「蛤？不是啦……啊！」

飛還來不及解釋，他的腦袋就又挨了吉諾一拳。

「好痛啊……」

他雙手摀著頭退了好幾步，這時吉諾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統督、統督……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啦……」

「聽你把話說完？好啊！那你最好可以給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眼看吉諾把目光望向窗外，飛暗自的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在我這次回家時，我媽把之前的那些支票全都塞回我的手上。她還這麼跟我說：『馬修先生的真實身分，我後來其實就知道了。如今他可是一位重新回復國家的英雄，我怎麼會討厭他呢？只不過像我這樣處境的人，這個國家還有很多很多……如果吉諾先生真的希望可以報答我的話，那就請他用這筆錢去重建這個村子還有國家！去幫助更多比我還要需要幫助的人吧！』」飛如此的說著，並且仔細的觀察吉諾的反應。

「你的媽媽真的這麼說？」

「是的！她的確是這麼說的！」

「嗯……」

吉諾又坐回了位置上。看著那些支票，他輕輕的探出了一口氣。

「你的媽媽最近過得怎麼樣？」

「身體出現了一些毛病，但是還是很有精神。」

「這樣啊……」

吉諾一邊回憶著先前與提見面的種種場景，一邊把那些支票都收了起來。

「我很懷念你的媽媽，很懷念當時她給我的那碗粥。你去找一個合適的日子帶我一同去看看你媽媽吧！」

「嗯！好的！」

飛在一旁點點頭。

「但是記得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我可不想要有太多的跟屁蟲來煩我！」

「知道了！」

安德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將目光望向窗外，看到外頭廣場上的革命犧牲者紀念碑—為那些受到革命戰爭的波及而死去的受難者所立的紀念碑—上頭被綁上了布條。

雖然距離遙遠但是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布條上面寫著：「平反尼古拉斯！」的字樣。

２

此刻正在街道上的希頓也看見了寫著同樣標語的布條正在懸掛著，而且一旁還有民眾正在跟奉命過來清除布條的警察大吵。

「嘖……」

希頓現在沒有心情去管這些，她只是盡快地邁開步伐好前往約定的酒館。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妳終於來啦！來這邊坐下來吧！」

這位在桌子上等待已久的是艾德禮議長，他是一位叼著菸的壯年男子，也是一位曾經跟著傑克森上山下海的資深成員。希頓一坐了下來還沒等他開口便發問：「議長，聽說你不打算競選下屆議員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沒錯！是真的！」

艾德禮用手把煙擰到桌上，嘴中接著吐出陣陣煙霧。

「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是時候回去老家好好調養調養了……畢竟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

「你的這個決定……中央委員會知道嗎？」

「中央委員會？哈！那裏頭有一大群人巴不得我趕快滾蛋哩！」

接下來希頓就看他完全不喝任何一句話只顧著喝酒，手中的杯子已經重新裝滿了啤酒好幾回。等到他又打算開口說話時，一股濃烈的酒氣開始慢慢地擴散。

「真是諷刺啊……如今革命是成功了沒錯……不過有許多跟我們從無到有的卻同志們卻都一個個先離開了……如今革命黨裡頭充斥著那些半路才加入的舊軍閥和保守派……更好笑的是我們這些老革命成員反而成為了弱勢……」

「哈！哈！哈.....」那位男子發出了令人有些難以忍受的苦笑，繼續將杯中的啤酒倒入口中，並且自顧自地低聲囁嚅著。「想到外面那一根革命犧牲者紀念碑.....我就覺得好笑！我們幹嘛幫被我們打敗的那些敵人蓋一座紀念碑......」

「所以你邀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想找個人聽你發牢騷嗎？」

希頓顯露出了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並且有了想要先行離開的打算，艾德禮見狀比出手勢請她不要那麼早走。

「好嗎！別這麼無情嘛！如今吉諾的第一任任期已經快要結束，黨內包括中央委員會裏頭大部分的人都希望他能夠繼續連任。不過我並不同意這個看法，我反而希望安德烈可以在下次大選中出來競選！」

「所以你希望我可以勸他競選下一任統督嗎？」

「沒有錯！」

他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了，原先泛紅的面容也開始露出一絲嚴肅的氣息。

「你的責任十分重大！抗衡黨內投機者的任務必定要託付在你的手上，而安德烈雖然不是老革命成員，但是他的理想與我們相近，有他作為依靠你也比較容易做事情。」

艾德禮放下了酒杯和香菸，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握住了希頓的雙手。希頓感受著這雙手的溫和份量，看著它粗糙的外表，明白眼前的這位曾經一同甘共苦的老革命成員對未來的顧慮，還有對自身的期望。

「我明白議長的意思了！我接下來除了會勸勸安德烈競選下屆統督之外，我也會加入下屆議長的選舉。絕對不會讓我們多年來辛苦的成果毀於一旦！」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啦！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在黨內都會不顧一切的支持你們的。」

聽到這句話，艾德禮露出滿意的表情，與希頓一同走出了酒吧的大門。

「好好的幹吧！這個新生的國家就靠你們啦！」

他拍拍希頓的肩膀之後便先行離開，而希頓隨後也離開了酒吧返回家中。

３

「這真是太亂來了！」

回到家以後，希頓見到安德烈生氣的一把將報紙扔到地上。她隨即將報紙撿起來看，只見評論欄上有一則社論叫吉諾冊封自己為皇帝。

「不過就是一些瘋子在亂說話而已，幹嘛這麼生氣？」

希頓坐到安德烈的身旁。

「沒什麼……只是想到最近他老人家又要我去平反尼古拉斯……然後又看到這篇……」

「唉！」

安德烈大嘆一口起，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希頓拍著他的肩膀說：「他最近又要叫你平反之前的皇帝了？」

「沒錯！而且民間要求將皇帝遺骸遷移到受難者紀念碑的呼聲也越來越大，現在竟然還有人直接要他當新皇帝？真的是夠了！」

「放輕鬆一點嘛！反正總是有人喜歡起鬨。」

希頓起身去倒了兩杯茶，接著又問到：「對了，他最近的身體狀況如何啊？」

「醫生先前有跟我說他的身體狀況似乎又惡化，而且我也隱約覺得他的精神狀況變差了。」

「那你覺得他有可能撐得過第二任的任期嗎？」

「這個嗎……很難說……」

安德烈不再說話開始專心喝茶，此時希頓問了一句：「如果就讓他在這一任結束之後就退休接著讓你競選第二任的統督，你覺得如何？」

「噗！你說甚麼？」

剛聽到這個問題的安德烈吃驚得把他口中的茶都噴了出來，一臉驚訝的看著希頓。

「你……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吉諾的身體變差而且他的任期也即將結束。我們何不趁機勸他退休然後去頂替他的位置？」

「不行啊！就算我知道他跟本不想要待在那裡，但我還是希望他能繼續撐一陣子。」

「為甚麼？難道你希望一輩子都被當作是他的副官嗎？」

「當然不是！你到底在胡說些甚麼啊！」

安德烈被她這樣子一激表情變得有些不高興，但是希頓卻不斷的繼續追問：「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你為甚麼還想讓他連任？」

安德烈聽了這個問題之後把臉別了過去，淡淡的喝了一口茶之後說：「你知道政府裡面有多少人是只聽他老人家的號令行事的嗎？在軍隊尤其更是如此！一但他從統督的位置退了下來，這之後的後果你有想過嗎？」

「你說的那些我很清楚。不過我也很清楚：這三年來的號令其實都是出自於你我的手上，而吉諾不過是在表面上的人偶而已。」

希頓用極其堅定的眼神看著安德烈。

「雖然到現在我們並沒有在國內取得優勢，但是這三年間我們所累積的實力難道還不夠嗎？我們在這三年間做了那麼多事情，憑甚麼讓他們去說我們沒有資格呢？」

「嗯……」

希頓的話讓安德烈一時之間語塞，只是低著頭繼續喝著手中的茶。

「算了！我話說到這裡，你好好的想想吧！」

希頓拿著茶離開了，只剩下安德烈一人繼續坐著。

４

連續三年的統督生涯讓吉諾感到疲憊，當他在辦公室裡看著眼前一大疊等待批閱的文件時，總會不自覺的回憶起從前在前線的時光。

某天他問飛之前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飛自信地跟他說：「請統督放心！相關的細節我可是一丁點都沒有流露出去！外面的人都以為明天只是你私人度假的行程。」

「這樣很好……我今天想要早點休息……你今天也提早下班吧……」

「好的！那麼就明天見囉！」

看著飛離開的身影，吉諾也開始收拾準備下班。

隔天早晨，不知怎麼的，吉諾逕自的張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只感覺射進房見內的陽光似乎比從前都還要大。就在這時，房門被開啟，隨之出現的身影讓吉諾睜大了眼睛。

「元帥……元帥您怎麼來到了這裡？」

看著吉諾不可置信的表情，尼古拉斯露出了他招牌的大笑。

「不只是我而已，你瞧瞧這是誰來啦？」

此刻一位嬌小的身影從尼古拉斯的身邊竄出並且一股腦兒的向吉諾衝去。

「爸爸！」

「吉賽兒……」

吉諾看著這位不斷在她懷裡撒嬌的女兒，激動地久久不能言語。

接著又有一隻雪白的手搭在了吉諾肩膀，他抬起頭來發現原來是莉莉安之後，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莉莉安……你們……你們終於來接我了嗎……」

「嗚嗚嗚……我……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吉諾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認為這是他這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在一陣寂靜之後，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開始響起。

「叩叩叩」

「先生！時間不早了還請您起來。」

「先生？」

他的幫傭敲了好幾次門都沒有聽到回應，於是決定拿起備用鑰匙把門打開，結果發現吉諾依舊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臉上掛著安詳滿足的笑臉，只是沒了呼吸和心跳。

「號外！號外！統督吉諾．馬修斯病逝啦！」

送報生使勁地扯開嗓門帶著報紙在大街小巷流竄。吉諾過世的消息震驚了整個社會。

在舉辦葬禮的那一天，安德烈在台上說到：「吉諾．馬修斯是一位繼承大帥遺志、挽救了革命的男人，也是一位對於國家民族忠心耿耿的戰士。為了表彰他對共和國的卓著功勳，政府已經決議承認他先前陸軍上將的軍階。」

吉諾的遺體最終被下葬在傑克森的墓旁，墓碑上刻著「吉諾‧馬修斯上將長眠與此」以及由官方贈與的墓誌銘「大帥的盟友、革命的繼業者」。

「擁有前帝國陸軍上將的身分還能擁有如此的結局，我想吉諾就算多麼遲鈍，也應該會感到滿意了吧？」

希頓如此說著，將手中的一束百合花放到墓碑前面。

「很難說呢！雖然現在已經無法得知他的想法，不過這也是最後我能夠幫他做的事情了。」

安德烈聽了之後聳聳肩的說著。

在他們兩位準備要離開墓園的時候，安德烈小小聲地對希頓說到：「你說的沒有錯，有些事情還是得要我們親自去處理。經過三年的培養，我們絕對有能力應付未來的挑戰。」

「嗯！這是一定的！」

希頓聽了之後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他們兩位踩著一樣的步伐，一同離開的墓碑。

「媽！我們到了！」

就在他們兩位的前腳剛走，後頭飛就帶著提來到了吉諾的墓前。

飛用手指著，提牽著一位帶著布偶熊的小女孩來到墓碑前面。

「是這位叔叔把小熊熊留給你的喔！快去跟叔叔說謝謝！」

在聽到提這麼說之後，小女孩便靠近墓碑並且放下了布偶熊。

「謝謝你給我小熊熊！吉諾叔叔！然後媽媽叫我把它還給你！」

說完這些話之後，她又一蹦一回跳得回到提的身後。

「那我們走吧！媽！」

「好的，走吧！」

提牽起了小女孩的手朝外頭走去，而飛則是跟在他們的身後。

「哇！是熊熊欸！謝謝你！爸爸！」

在臨行之前，飛突然感覺到背後出現了另一位小女孩的聲音，他朝墓碑的方向看過去，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倒是有隻不知從何處飛來，如妖精般輕盈潔白的蝴蝶，正輕飄飄的降落在那隻布偶熊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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