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契紙 - 30

可她們只剩下今晚了，那些天涯在意的，華釉都不在乎。她要的，是在最後一夜裡，用最深刻難忘的方式，證明她們愛過，證明他們至少曾經擁有彼此。既然天涯有所顧忌而不願從命，華釉乾脆動手除去自己的衣服。

「請別那麼做！」聽到衣料的摩擦聲，天涯趕忙直起身來，抓住華釉解開帶子的手，難得天涯大膽地直接阻止華釉的行為。

她抬頭，「我要你取悅我，這樣總行了吧?」眼中帶著乞求。

雖然禁止契紙與靈祭發生關係，但是本來就建立在契約的親密聯繫上，常常使得兩者互相取暖，更精確的來說，男性靈祭通常比較不會壓抑自己。所以要求契紙為自己提供「舒適的服務」是被允許的，前提是不可以使契紙受孕，或產生混雜著兩者血統的後代。

小道便是例子之一。

「請不要......讓我們的關係走到那一步......」重新繫好華釉的衣帶，天涯低低地哀求。

華釉完全地挫折了。

可她知道，她今天晚上的作為太過突兀強硬，已經悄悄地傷到天涯那僅存的自尊。

她抿了抿嘴，「今晚，你服侍我入浴。」再次做出退讓。她從前從不讓天涯為自己洗浴，可如今，她已經無所顧慮了。

迴避著華釉直視自己的目光，天涯遲疑了一秒，才答應下來，「......是。」

＃

是夜，他倆相擁著入眠，面對著面，像是一對難分難捨的戀人，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嗅著他頸間的氣息，安穩地沉入夢鄉。

華釉的右手環過天涯的身，輕輕地貼在天涯裸著的背上，那個他們結下契約的印記如今是最後一次為他們打通轉換。

如果，再也沒有永遠可言，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從天涯處汲取自始自終她渴望著的溫暖。

＃

當門外的人喚醒華釉時，天涯已經不在了。華釉在床鋪上坐起身子來，桌上的紅燭渺小地亮著，身側的人卻不知在何時離開，手掌輕輕撫挲著天涯曾經躺過的地方，華釉感覺自己的心有個位置空蕩蕩的。

一種無助的悲傷打心底湧上，將華釉深深地包縛起來。

桌面上攤著一張紙，她的硯台和筆也一並放著。她赤著腳下床，來到桌前，紙上是未乾的墨跡，字體毫無美感可言，墨漬無技巧地染得到處都是，卻可以勉強辨別出寫的正是「愛你」二字。

天涯那和煦深情的臉龐彷若就在眼前。

失神地望著那兩個字跡，華釉不知道天涯是如何得知這兩字怎麼寫的，從那扭曲的構字中可以看見天涯努力地想要臨摹。華釉也是這一陣子才意識到，天涯沒有唸過半點書，也不會認字的事實。

門外的人來喚了第二次，華釉只應了一句「知道了」便把人打發走。

她為自己磨了一點新墨，在紙上也寫上「愛你」兩字。華釉從未從天涯的口中聽見這兩個字，即使是昨晚，天涯也只是說些叮嚀囑咐，彷彿想把她後面的人生該得的關心一並預先支付。

華釉輕輕地將紙摺疊，放進自己的裏衣中，貼在心臟的位置上。

＃

天涯要她答應，不會再為他掉一滴眼淚，她以為她沒有那樣的堅強，可她如今才知道，心痛過了頭時，連流淚都是種奢侈。

心明明疼得快要窒息，表面上她仍是那個獨立而冷漠的靈祭，搖搖晃晃地坐在馬車中，逃離那些想置自己於死地的薩牙人的包圍。

車外兵器碰撞的聲音象徵著一次次的性命相搏，好幾次，薩牙軍生鏽的破箭都要射中華釉向前奔馳的馬車，是廝殺聲、人體濺出大量血漿的聲音，是人類的怒吼、跟絕命的嗚呼。

那些聲音織成一片血海，卻再也擾不進華釉的心裡。

她們被安排從小東門竄逃，天涯則領著一支隊伍從東門往北的地方突圍而去，每一名隊員得到的唯一指令，便只有死戰。

轆轆的車輪聲，好似天涯正在駛離自己的生命，漸行漸遠，一直到她無法觸及的遠方。

華釉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外界的風風雨雨似乎不具任何意義，自己就只是個置身事外的人，送上了摯愛，換取自己能平安地移動到另一處沒有他的地方。

再也不會有他了。

一陣莫名的心痛讓華釉幾乎忘了呼吸，一段畫面就這樣闖進她的眼裡，幾個看起來乾癟不已、穿著簡陋、身上負著各種傷的薩牙人不停地湧上，然後是身體被刺穿的感覺。

是最後的掙扎，手中的劍沒有猶豫地砍了出去。

摀住了自己的嘴，華釉好怕自己無法克制地出聲，那一閃而逝的畫面是天涯死前的最後一幕，那刀就像是刺在自己身上，真實得讓華釉震懾。

畫面在視角向後仰之後結束了，車子還顛簸著趕路。

一種深深的絕望攫住了華釉，她想哽咽地哭，卻連眼淚都掉不出來，天涯回來了，依照契約的最後，天涯的靈魂會帶著生前最後一段記憶一同依附在華釉身上。

可再也不是那個溫暖的擁抱。

「停車！」華釉突然探出身子大叫，外頭的馬夫和護車的士兵全部還投注在自己的職責中，「我說停車！」

繫在馬車前的戰馬驀地長嘶一聲，華釉卻不待車子停妥便從車門躍下，身子煞不住地前躓，然而，才要人要來扶，她便自己穩住陣腳，往反方向奔了起來。

「靈祭大人──！」身後是大夥驚愕的呼聲。

華釉的車在隊伍的中後，她擇了遠離人群的地方跑，可那樣突兀的人影怎可能不被發現？

不顧一切地跑著，她知道天涯在那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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