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章之五（風暴之宴）1 (2025-5-3)

不請自來的客人淋得一身濕透，

到底給他毛巾的心意是好心溫暖他、還是希望他別把家給弄髒？

給予善良好意，受益者卻感受不到心意的好意，也許反造成了困擾，互相尷尬。

我們總是急忙下定論、互相定奪，

簡單也變成複雜，

最後在一次又一次後悔中學會成長。

　　「快，我得再回去一次。」

　　躺在巫醫窩裡受照顧的卓洛魔納，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對愛徒薄荷吼叫。「娜迦蛇族的使節團不知道飛哪去了，這些長尾巴的傢伙能躲到哪去？」

　　「不要！導師您比我還清楚，連續使用你會更弱的！第一次只有一半魔力跟體力，第二次你幾乎沒什麼力量了！」

　　「喵，我知道，所有力量剩四分之一，我還懂這概念。」

　　「你不懂啦！」薄荷急性子地喵叫發脾氣，卓洛魔納很久沒看她這麼耍性子而瞪大眼睛。

　　卓洛魔納忍不住懷念起自己還在部族領地時，薄荷嬌小到用他的尾巴輕輕一推就會跌倒。

　　她本來就有這麼大的脾氣？是從什麼時候變溫柔了？長大的時候？她什麼時候長大的？

　　「我懂妳和其它貓都不希望我離開。」卓洛魔納看她的目光柔和，想起薄荷曾是小貓的模樣、想起自己待在部族裡，還教導她認識藥草。

　　她很優秀，但也很愛計較。

　　「你不懂……」

　　「我懂，妳們希望我永遠和你們待在部族裡就好。」

　　「你不懂……對我來說，我們所待的地方才是世界。」薄荷噙著淚懇求。

　　「對黑山貓來說，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們就一直以為自己才是世界中心。」

　　「那些都是非我族類。」薄荷前腳按在導師胸口上，抬頭看著他。

　　「而且還其心必異喵。」

　　「您已經為外面做很多事了，您就不能……退休回來當長老嗎？」

　　聽到這麼有趣的要求，卓洛魔納溫柔地發出呼嚕笑聲，前掌按在薄荷頭上，親吻她的小鼻頭。

　　「等我老到走不動了再說喵。」

　　「為什麼您選擇外面？」

　　「因為妳沒見過外面，這世界大的很。我當初是為了部族才離開，卻發現自己渺小的可怕，而世界大得有趣。」

　　「為了部族才應該要留下不是嗎？」薄荷故意忽略後頭那句，她的眼神充滿關愛與悲傷，還有妒恨。

　　「我從外面保護部族，你們從內部保護──去叫亞拉蒙來。」

　　但薄荷還是淚眼汪汪看著他。

　　「我以後還想帶妳四處跑呢，跑在世界的草海、萬山之顛、各種城市。」卓洛魔納以為這會讓薄荷明白，會好好照顧自己。

　　但薄荷不這麼認為。

　　「我只想在我們小小的森林裡跑。您就沒有後悔過嗎？走出我們世界的時候。」

　　「我以前也問過老巫醫類似的問題。我也後悔過許多事，但這些錯誤和選擇成了現在的我；我喜歡現在，要是反悔了，不喜歡，那我這一貓生也太悲慘。」

　　薄荷還是嘟著嘴，要氣不氣地走掉，故意跺腳走路。

　　薄荷離開她的巫醫窩，那是她自己的房間，只有在這裡，卓洛魔納才不被打擾。這裡是石穴造的窩，和以前待在舊領地不同，她一直很想帶卓洛魔納回歸屬於他自己的家，在那石毛之林的營地。

　　「我看到妳氣噗噗地走出來，肯定是我老弟醒了。」

　　薄荷板臉瞪著亞拉蒙，愛理不理地點頭回應，結果卻得來亞拉蒙吹的口哨。

　　「妳現在是叛逆期。」

　　「胡說什喵？我又不是小貓。」

　　「他一定講了什麼道理，妳嘴巴說不認同，心理卻知道他是對的，但對妳的心情來說很煩，對喵？」

　　「……」薄荷一臉怒容瞪著亞拉蒙。但後者在她眼裡看見了其他感情，便賊賊壞笑：

　　「原諒我老弟喵，他就是太有道理，所以得罪很多貓。」

　　「他才沒得罪我。」

　　「得罪妳的心情了。」

　　「他怎麼可以……」薄荷激動喊著，卻一時想不到恰當的詞，著急又煩躁地用腳掌拍打泥地，「這麼不顧他自己？」

　　「所以才需要妳來顧！」亞拉蒙覺得自己此時講的話非常有意思，給自己拍手叫好，「他從小就這樣了，就像我從小到現在都很胖。」他刻意抖動自己肥滿的肚皮。

　　「可是他……他……」薄荷還是理不出頭緒，她氣急敗壞地兩隻前腳都用來拍打泥地，垂頭鬧彆扭。

　　「薄荷，妳和他的關係，和我、還有他姐姐都不同，妳比我們跟他還親近。」

　　「這怎喵可能。」薄荷嘟起嘴來，覺得亞拉蒙只是在哄騙自己，好給他的弟弟台階下。

　　「有時候喵，對他這種老貓……不是真老，只是比喻他固執。對他這種老貓勒，不用講太多，陪在他身邊就對了。」

　　「我現在只能陪著睡著的他！」

　　「他對妳有責任的愛、親族的愛、小貓的愛。」亞拉蒙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在講個浪漫故事一樣陶醉，眼睛亮得很。

　　「我知道我在他眼裡還是小貓！但我不是了！」

　　「意思不同啦，相信我，在他心裡，妳永遠都會是他最『心愛』的小貓，不是把妳當真的小貓一樣。」

　　「他心愛的小貓已經死了。」薄荷忽然冷冷回應，就像觸動封塵以久、不願面對的盒子，即使她面無表情，眼神卻透出一絲寂寞與心疼。

　　「誰？噢，妳說麥芽？不不，他……」

　　「我不是麥芽！我也不想取代她！但我還得活在她的陰影底下多久！」

　　「妳當然不是麥芽，就像當年卓洛魔納也不是小梅林……」

　　「……什麼意思？」

　　薄荷一抬頭，發現亞拉蒙摀住自己的嘴，然後像螃蟹一樣橫著溜走，溜進巫醫小窩裡去。少了可以吵架跟發洩的對向，薄荷一口氣鬆了肩頭和壓力，滿腦子卻還是親愛的導師，回憶許多季節的相處陪伴。

　　陪伴在身邊說來簡單，卻還是難以做到，尤其對方心思不在這兒的時候。

　　他的心在一座石頭城堡裡。

　　導師說她是姐姐，凡萊妮希雅身為後來的學徒則是妹妹。

　　但薄荷心裡開始對這個未曾謀面的妹妹感到憎恨。

　　「我永遠只有一個妹妹，就是麥芽，而她死了，還帶著導師的心也死了一半去……現在妳想帶走什麼？凡萊妮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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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萊妮希雅越跑越快，熱騰血液在全身快速流動，每下心臟使她的腳越踏越有力，跑過為她引路的鬼火，隨著階梯往上，湧進胸腔裡的空氣從陳舊凝滯轉為清涼潤肺的濕氣，同時聽見驟雨嘩啦聲響，暴打著石磚。

　　從墳場走出時，還以為仍是傍晚時分，現在卻是朝晨被陰雨籠罩。原先以為會看見的是熟悉庭院，沒想到闖入的卻是一片密林。

　　「不對……」

　　為了確認位子，除了看向四周環境、連地板也不放過，發現曾經的鵝卵石道路已經完全被長高的草海、落葉及鮮豔花瓣給覆蓋住，隱約可見的鵝卵石道路被雨水給淹沒。

　　她還記得庭院原是多麼巧小別緻可愛，樹上結出的果實與花朵有黃得像檸檬那麼漂亮、有紅的像蘋果這麼悅目，沿著圍籬上爬生長開出鈴鐺般的花朵，為鵝卵石道路添了高雅香氣。

　　然而眼前這是哪裡？

　　胡亂叢生的雨林、高過於頭的圍籬，圍繞粗野荊棘與藍色玫瑰，成了拱形的花園隧道，垂掛奇怪的腫脹果實，看起來腐爛到快要爆炸一樣。

　　緊接著，身後的陰暗階梯裡，發出猛獸咆嘯，凡萊妮希雅被這道獅吼給震飛了出去，摔的渾身濕透。那道咆嘯還在墳場裡來回蕩漾，倒在地都能感覺到可怕震動，搞不好都要坍塌了。

　　但凡萊妮希雅沒時間驚訝，勇敢起身。雨水打遍全身，趁自己的熱血還未被雨被澆熄，再次跑了起來。

　　「萊莎……嗚……連妳也被我害了嗎……」

　　痛苦令她想停下腳步，可是不行。

　　得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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