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之靈 - 【二部曲】第七章會活很久很久-2

她的腳底空虛得像踩在雲上，陽光依舊溫柔地灑著，但草地上沒有影子。她的手指發白、透明，像被擦掉輪廓的鉛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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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去了。」奈央小聲的說道，她腦中淨是剛剛香織和田中爺爺的樣子——雖然臉上笑著，卻毫無「生」的氣息，不是她心中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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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夢似乎有些不對勁？我該繼續相信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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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香織和田中爺爺的願望都成真了喔？

「那我們回去吧。」清看向前方，嘴巴含著一根草莓味棒棒糖，輕聲說著，臉上是那種令人卸下心防的笑容，

「你想回身體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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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嗎？」奈央低著頭，聲音像碎掉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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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呀。」

語畢，他伸出手指，在空氣中輕輕一劃，像是撕開了一道薄紗。

那一瞬間，一個畫面如水波漣漪般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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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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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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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沉靜，像一具沉睡的人偶。護士們在大喊數字，醫生拿著電擊器重複下壓，她的胸口被猛然推起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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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

機器一台一台發出急促警鳴，不論是誰聽到心臟都會恐懼得震一下，那是生命即將終止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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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門外，爸爸和媽媽雙雙跪在地上，媽媽掩面痛哭，嘴中的話因不斷抽泣而斷斷續續，

「求你了……求你了…痾…！上帝！讓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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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爸爸緊緊抱著媽媽，雖然雙眼緊閉，但仍能從那角度看見，那兩道無聲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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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幕像箭，一下穿進奈央的心裡，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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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她睜大眼睛，顫抖的嘴中唸唸有詞，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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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我可以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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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會讓我活下去嗎？

不是說會達成我的願望嗎？

——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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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這是達成願望的一部分嗎？

等等我就會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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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轉頭，困惑的看著身旁的清，眼神中帶有一絲不安，想從男孩的嘴中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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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清看著前方，咬碎口中的草莓棒棒糖，啪嚓一聲。空氣凝結一瞬，輕鬆的表情彷彿早已知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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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欸？」

清扭頭看向眼前的女孩，語氣輕飄飄地，說得像是開玩笑，「你的身體，已經壞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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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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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太久了吧。靈魂出竅時間太長，身體就會開始壞掉喔！這種事……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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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央整個人僵住，脊椎一瞬間冷透。身體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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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光光是什麼意思？！

他騙我嗎！？

我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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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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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經短暫被封印的思緒又從腦中蹦了出來，這次是更加強烈的、更加令人不安的……彷彿已經被宣判死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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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著清怒吼，用從未表露的憤恨表情看向他。

「你說可以活下去！這是你說的！你怎麼可以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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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活下去，我沒有騙你喔！」面對奈央的怒吼，他只是微微頷首，面帶微笑，絲毫沒有半點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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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一直、一直想著活下去——就真的可以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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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你還想回家？還想再吃媽媽做的可樂餅？還想回去學校？還想去九州陪爺爺吃西瓜？還想看看長大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他輕聲說，小嘴巴不停道出那甜滋滋的話語，每一個全都是奈央的願望，有些她甚至沒有跟清提到過。

「那就去想啊。」清咧嘴一笑，更深地注視著奈央，彷彿要看穿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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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的、拼命地想……想得越深、越真，你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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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央在清那雙乾淨清明的眼神中，看見了真誠，但也看見了自己的處境——

她現在就如同掉下懸崖般，命懸一線，而清的話語如同那條繩索：

她沒得選，只有「抓住」這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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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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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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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央緊咬下唇閉上眼睛、身體仍因為憤怒而顫抖不已，她開始拼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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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死——

她真的還有好多事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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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著好多好多事情，她想著媽媽在廚房炒菜的背影；想著爸爸幫她背書包的樣子：

那些是屬於沒有生病的日子、那平凡而快樂的日子、那她拼了命想要回去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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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田中爺爺對她說「你要加油！」的笑臉。

還有香織拉著她的手跑起來，風拂過她髮絲的觸感。

還有部川老師說「希望你每天都有笑容」的聲音。

還有九州爺爺奶奶寄來的手寫信，她還沒回。

還有國小朋友們送她的卡片、教室裡學過的每一堂課……

還有媽媽做的可樂餅、爸爸生日那天說過的願望、她和香織在病床邊說要一起當小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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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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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過每一年的生日……」

「我還要回家……躺在我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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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好多事想做……我還沒說我喜歡大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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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不要死……拜託……拜託……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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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已經帶著顫抖與哽咽，連自己都快要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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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深，越想越瘋狂。

思緒開始扭曲、旋轉，像整個腦袋被捲進颱風中心。她雙手顫抖捂著臉，不知道自己在哭還是笑，只知道心裡像有千萬根針在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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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一點……再深一點……再強烈一點……」清在一旁低語，像是導演，也像是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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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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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刺眼的紫色能量從奈央身上爆發。

霎時間，她整個人如星火點燃，紫色的霧氣狂暴地從她體內噴湧而出，像閃電交錯的風暴，將四周染得閃爍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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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眼神一變，像是等了很久、也等得很滿足。

他笑了，露出那天真無邪的笑容，就像父母送了他朝思暮想的機器人玩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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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奈央……你的能量……很強呀！」

他滿意地望著她的身體，瞳孔倒映出強烈紫光，那股慾望能量狂烈得像要撕裂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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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緩緩轉過頭——

看向那具正在搶救的奈央肉體，周邊還很多醫生和護士，正在搶救那具逐漸冰冷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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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也差不多了呢。」他小聲的說，彷彿不想讓其他人聽見。

起步走向那邊，身體輕飄飄地穿過那些慌忙的醫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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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優雅地抬起手來，在奈央的肉體頭頂處舉起手。

彷彿從空氣中輕輕一拉——

一絲絲閃著藍色微光的線被扯了出來，像銀色的河流，從肉體裡流向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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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生命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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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剛才從奈央靈魂中爆出的願望能量完全不同——這些是溫熱的、濃厚的、擁有「時間」質地的光。它像是流沙，又像緩緩燃燒的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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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取出那顆透明項鍊。手指一勾，藍色銀光慢慢導入項鍊裡，一邊吸收，一邊低聲數著：

「……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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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柔亮，聲音帶著愉悅與收割後的滿足。

「這就是你剩下的壽命，奈央……五十二年。好珍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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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央被能量爆發衝得站不穩，身體搖晃、氣息混亂，像是被撕裂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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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嗶—

那些儀器的警鳴聲越來越急促，而手術室的人們臉越發慌張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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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央聽見了，也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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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奮力舉起腳來，想向前走，但卻一步也前進不了。

「那是……什麼……？」看向那位距離她不遠的男孩，咬牙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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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男孩看了看手中的項鍊，緩緩轉頭，對她露出一個溫柔又愉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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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剩下的五十二年壽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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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年？！

她呆住，嘴唇發抖：「五十二年……那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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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嗎……！？

他搶走了我的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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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唷……奈央。」

他笑得像是收到生日禮物的孩子，心裡不知道在想甚麼。

「我走囉……你會活很久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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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對方的反應，他淡淡說著，轉身看向手術室的角落，就像有意迴避奈央一樣。

奈央像是醒過來一樣猛地往前撲，想抓住他，想搶回那一切。

「還給我……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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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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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拋下身後的混亂，快速將項鍊戴回脖子。他的小小身影在藍光中像塵埃般急速消散，沒有聲音，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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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央跌倒在空無的空間，眼神茫然，手指一點一點地垂下。

「還……給我……」

意識開始消退，紫光依然強烈地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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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聽見的，是機器的聲音——

手術室內，節律器拉出一條長長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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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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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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