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針一線都是你 - 第十五章｜今天的快樂，我請客

週六早晨，天氣陰陰的，風有些濕，像是昨晚的雨還沒退乾。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qcujm3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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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坐在餐桌前，把畫好的衣服、褲子、裙子一件件疊好，收進早已退色的帆布袋。他的動作很輕，彷彿怕吵醒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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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們也要去！」

第一個衝出來的是許曜辰，眼睛亮得像開了新活動的遊戲圖示。

其他孩子也跟著湧出來，五張臉上寫著同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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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課呢？」陳律沒抬頭，語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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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寫完了！」五人異口同聲，彷彿早有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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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終究沒拒絕，嘴角甚至有點笑意：「那就換衣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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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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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孩子們嘰嘰喳喳，像小鳥一樣吵個不停。走到一半，許承煦蹙眉看著陌生的街景：「爸，走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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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地點了，這邊比較靠近市中心，跟城管打過招呼，他們說可以讓我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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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承煦沒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默默記下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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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地點是個廣場，地磚還潮濕，空氣裡混著早市的豆漿味和報紙油墨味。人很多，卻沒有人朝這邊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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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搭起簡易攤位，把衣服一件件掛起來。風一吹，布料晃動，像一排躊躇不前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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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攤位後面，一臉淡然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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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人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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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飄過來：「欸，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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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是大學的老同學，穿著整齊，肩上掛著筆電包，臉上還帶著剛領薪水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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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現在在這邊擺攤喔？好久沒見了，要不要哪天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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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客氣一笑：「不了，最近比較忙，還要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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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點點頭，笑著拍拍他肩膀：「你真是越來越難約了。」轉身融進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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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目送他離開，目光不自覺落寞。那背影像是另一種人生，輕鬆、自由、毫無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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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孩子們卻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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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許詩洛，輕輕拉了拉大哥的衣角，聲音小得像蚊子：「大哥，陪我去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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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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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攤位前。她換上爸爸親手畫的衣服與裙子，髮絲被風吹亂，但眼神裡，有一股比風更強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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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輕聲對自己說：「加油，詩洛，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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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抬起頭，聲音顫抖卻努力放大：「先、先生⋯⋯女、女士們⋯⋯請、請看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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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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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生澀、拍子不穩，卻是用盡全力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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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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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夠準，不夠亮，但每個音符都像是從心口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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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靜默中，陳律突然大聲鼓掌：「哇！女兒跳得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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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女兒」，像光一樣，照亮她整張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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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一亮，腳步開始活潑起來，手也不再僵硬。她開始笑，開始真正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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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媽媽停了下來，牽著孩子看。另一位老人也靠近，低頭摸起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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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筆交易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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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第二件。第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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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幾個孩子對看了一眼，沒有多說，立刻衝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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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五個穿著爸爸設計衣服的孩子重新站上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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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始唱、開始跳、開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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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音響，沒有舞台，只有一塊塊潮濕的地磚和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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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群開始聚攏，掌聲慢慢響起。有人圍觀、有人拍照、有人試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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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站在攤位後，看著那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眶有些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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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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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無法像別人一樣過得輕鬆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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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有這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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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他們，就是最美的招牌。

衣服賣完的那一刻，陽光正斜斜地灑在廣場邊緣，暖洋洋的，像是獎勵了一場辛苦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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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站在空空如也的衣架前，還有些恍神。他沒想到——真的全賣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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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們，是不是該收攤了？」許承煦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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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過了。他苦笑了一下，拍拍手掌上灰塵，拉開嗓門：「今天，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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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歡呼起來，像剛下課一樣鬆了一整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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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坐在一旁石椅上，掏出手機刷了下訂單記錄，盤算著材料還要兩天才能補上。這樣的話，禮拜一之前是沒辦法擺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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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看著幾個孩子圍在攤位邊拆帳篷、收道具，那一瞬間他突然很想，讓他們單純地、毫無顧忌地當一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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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他出聲喚來注意，語氣特別輕快：「今天晚餐我們外面吃！明天帶你們去逛商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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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你看我、我看你，像在彼此確認有沒有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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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個錢⋯⋯」許承煦終於忍不住開口，小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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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錢不錢的！」陳律毫不猶豫地打斷，「你們這個年紀，就該好好開心地玩。錢的事，是我這個大人該煩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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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灑脫，但眼神裡卻藏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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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沒有再問，像是終於被允許任性一回，一個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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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天氣大好，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像是在替今天的行程提前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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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予一邊刷牙一邊喊：「我們要去哪一間？有沒有電梯會唱歌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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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曜辰衝進來：「我要去看電玩專櫃！」

許星澈拽著哥哥衣角：「我可以吃爆米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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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一邊拿包一邊笑：「都可以，今天你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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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場裡人聲鼎沸，燈光閃爍，許曜辰一路貼著電玩櫃櫥窗看，嘴裡碎碎念著各種角色名稱；許知予則在筆記本區駐足許久，翻了又翻，像在挑選總裁會用的品牌；許星澈一看到爆米花機就停不下來，眼睛黏在玻璃罐上的糖粉；許詩洛則悄悄盯著一家童裝店外的練舞鏡，手指偷偷比劃舞步，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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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看著他們，嘴角是笑的，但心裡微微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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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意識到，這五個孩子從進家門以來，從來沒主動跟他開口說過想要玩具——哪怕只是一台幾十元的小風扇或卡通筆。他們總是懂事得過頭，好像怕多說一個願望，就會讓整個世界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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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不想要，是早就習慣了「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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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三樓玩具區時，五個孩子同時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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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約好，也不是誰先喊，而是身體自然而然地被吸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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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整片彩色的夢境，機器人、遙控車、積木、娃娃、拼圖、唱歌的麥克風、跳舞的電動貓⋯⋯所有他們只能在電視廣告上看到的東西，現在就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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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的眼睛一個比一個亮，但腳步卻沒往前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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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裝作沒興趣地東張西望，甚至開始硬聊一些跟玩具無關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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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們去樓下喝水好不好？」許知予試著轉移注意力。

「這區看起來好貴，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許承煦語氣小心。

許曜辰兩手插口袋，眼睛卻死盯著一台會變形的暴龍車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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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低頭看了看他們——就像看見了前世的自己。

懂事，不是天生的，是環境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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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多說，只是笑了笑，走到最前頭，語氣自然得像說今天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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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今天可以選一樣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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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孩子同時愣住，像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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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許星澈最小，第一個眼睛濕了。

「爸，你會不會亂花太多⋯⋯」許承煦皺眉，習慣性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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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又不亂，明明就很正經。」許曜辰小聲說，但臉上忍不住冒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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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是要選來玩的，不是選來內疚的。」陳律一邊說，一邊拍拍許詩洛的頭，「快去挑一樣你最想要的吧，今天是爸爸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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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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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澈選了一隻會唱歌的音樂熊，抱著時不時就按一下播放鍵。

許詩洛挑了一隻跳舞娃娃，雖然她嘴裡說太貴，但手握得比誰都緊。

許曜辰一拿起暴龍車就原地蹲下試玩，嘴角根本藏不住笑。

許知予選了一盒機關拼圖，說是「訓練邏輯腦」，但眼神分明就像偷吃糖。

而許承煦——他選的是一副摺疊籃球網，「可以安裝在房門上，以後大家輪流練投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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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律結帳時刷卡的手在抖，但心裡卻輕得像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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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孩子們一個個抱著戰利品，七嘴八舌地比誰挑得最值得、誰的會唱幾首歌、誰的盒子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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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家裡沒煮晚餐，只剩冷掉的白飯和冰箱裡昨晚的滷豆干，但他們卻吃得像辦了場小型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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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不亮，空間不大，晚飯也不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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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晚，每個人心裡都暖得像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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