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焰之守 - 第二章：無聲的誓言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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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重重摔在桌上，發出一聲響亮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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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這根本是赤裸裸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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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一邊咕噥，一邊疲憊地跌坐進沙發，長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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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也沒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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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傳來一個帶著幾分無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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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結局大家早就猜到了，重點只是他在過程中願不願意做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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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站在桌旁的少年與她年齡相仿，髮色、瞳色甚至五官輪廓都如映照一般。若說兩人是彼此性別對調的版本，說不定還真的會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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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是米特拉·阿爾塔瓦贊，亞莎的弟弟，年紀比她小一歲出頭。作為同族出身的近衛，他名義上是亞莎的副官，實際上卻更像是她的左右手，助理與私下的吐槽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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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向桌邊走去，為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侍衛室的咖啡向來濃得像焦油，但對於得從天未亮巡邏到深夜的他們來說，這種苦澀反倒成了一種安慰，因為它苦得夠徹底，也讓你醒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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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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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特拉正埋首在文件堆中，聽見這話抬起頭，眉頭微微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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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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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我們接下來怎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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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倚著桌邊，聲音比剛才低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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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達拉那傢伙恨透了皇室，恨透了一切和帝制有關的東西。一旦他真的成功推翻帝制，像我們這樣的皇室侍衛，根本不可能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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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特拉嘆了口氣，把手邊的報告往旁邊一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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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樣問我……但我哪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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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低頭開始整理另一份文件，動作依舊是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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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的眉頭卻沒那麼容易鬆開。她的擔憂不是沒有緣故。身為侍衛長，她太清楚達拉是個怎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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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出身貧寒，靠著苦讀考進了帝都最好的高中，又因為成績出眾而被送往共和國留學。回國後，他開始鼓吹自由、民主與民族獨立，還曾在演說中當眾喊出「拉什納不是共合國的附庸！」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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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用膝蓋想也知道。先帝勞赫達二十六世的秘密警察將達拉逮捕，關進那惡名昭彰的地牢裡。嚴刑逼供、虐待拷打，那些檔案裡的紀錄亞莎全都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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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被帝國踐踏的青年，如今已經登上了權力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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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沒有忘記，當年自己是如何受到帝國的摧殘與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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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最後公投會怎樣，皇室的命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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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低聲地自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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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會放棄侍衛長這個職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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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妳不用講，我早知道。」米特拉淡淡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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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翻了個白眼，仰頭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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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到了。她站起身，手自然落在腰間的劍柄上，推門走出侍衛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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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來的，是皇城特有的寧靜與空曠。那種過於莊嚴、過於靜止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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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瓦雷納皇城，是整座帝都最龐大、也最古老的建築群。它占據著城市正中央一整座方形山丘，外圍是高聳的城牆，牆內則是重重宮殿、廟宇與儀式空間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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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佔地將近九十萬平方米。祭壇與神殿遍佈其間，花園與水池錯落交錯。

哪怕她已經在裡頭穿梭多年，至今仍有一大半的區域她從未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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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過一處廊道，手指輕觸牆上的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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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開國皇帝引領人民建國的神話畫面。神在他的面前顯現，引導他們在這座山丘建立新國。最初的宮殿是幾棟木造的殿舍，如今，歷經千年擴建與翻修，早已變成這座龐然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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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龐然巨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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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國的盛世時期，這裡曾是人聲鼎沸之地。文官武將、宮女侍從，進出不息；城門外是長長的朝覲隊伍，遠方來朝的使節則乘坐馬車、駐足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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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偌大的皇城卻空空如也。曾經侍奉皇室的宮人如今僅剩原來的五分之一，大半的建築塵封廢棄，宮牆之間只有風聲和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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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百年前那場大戰後，帝都從未真正恢復。皇城雖受聖約保護，未被共和軍徹底炸毀，但戰後的卻儼然成了空殼。帝國成了共和附庸，實權早已被總督掌控。來宮裡朝見皇帝的官員不過是完成形式，因為每個人都很清楚，真正重要的決定來自總督府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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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放慢腳步，走入一條空蕩的迴廊。腰間的劍微微碰撞護鞘，在寂靜中發出唯一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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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下午一點。這時候皇帝已經用過午餐。接下來的三點，他的老師會前來書房授課，直到五點半準備用餐時才會離開。兩者之間的空檔，他通常會選擇在書房中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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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陛下的行程，是每位侍衛的基本職責。皇帝身在何處、正在做什麼，對亞莎而言早已成為一種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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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書房門口，另一名侍衛正站崗，一手搭在劍柄上。見到亞莎前來，兩人簡短地點頭致意。無人開口；沉默在這裡是一種規則，一種不言而喻的命令，支配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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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一眼牆上那座斑駁的黃銅老時鐘，秒針一格一格地倒數著，等待換班的時刻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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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輕輕點頭，示意交接開始。過程安靜無聲，沒有多餘動作，也無需多言。短暫的站姿變換，一瞥時鐘，便宣告交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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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離崗的侍衛最後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書房門，隨即以軍人般精準的步伐退下。門依然緊閉，靜默如常，彷彿門後的人也與外頭一樣沉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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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套流程，對亞莎而言早已深植腦海，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不誇張地說，就算蒙住雙眼，她也能逐步完成每個動作，不會出一絲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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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亞莎將全權負責皇帝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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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除了她之外，書房周圍也分布著其他侍衛與受過專業訓練的宮人。他們和亞莎一樣隨時戒備，以保護皇帝為首要任務。但不論是誰，只要有任何威脅接近皇帝，他們都是陛下的第一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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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書房門外，一手自然地落在褲管旁、貼近槍套的位置，目光緩緩掃過周遭走廊，不放過任何細節。一片落葉飄落、一滴水珠沿著石壁滑下、一隻小蟲倏然飛過，全都逃不過她那久經訓練的銳利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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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般人而言，在同樣的位置站上數小時，又要持續保持高度專注，是極其困難的任務。不是被無聊打敗，就是因為疲憊而注意力渙散。然而，多年的訓練早已讓亞莎習慣這樣的節奏，懂得如何維持警覺的同時，讓心緒平穩地流動，靜靜度過這段漫長的守衛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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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的視線輕輕地向右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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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門悄悄開了一道縫，那雙熟悉的紅瞳正從縫隙中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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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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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被發現，那扇門立刻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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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輕嘆一聲，轉身走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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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看到了，陛下。沒必要這樣躲躲藏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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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門再次被緩緩推開。皇帝走了出來，一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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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妳發現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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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程度都察覺不到的話，我怎麼保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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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說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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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了一眼書房，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隨即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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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進來一下？外頭一直下著毛毛雨，悶熱又濕氣重，妳站在這裡一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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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擺了擺手，語氣帶著點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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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陛下的好意。不過守在書房門外，確保陛下的安全，是我身為侍衛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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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又是這句話。別這麼拘謹嘛，反正外頭還有那麼多侍衛把守。妳就進來坐坐，一起看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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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挑眉：「所以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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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再度抓了抓頭，笑得有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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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啦。妳知道我不喜歡亂下命令，尤其是對妳……總之，進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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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聽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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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著皇帝走進書房，迎面撲來的除了冷氣的涼意，還有那股獨特的氣息——書頁的墨香與紙張的微塵，混合著淡淡的香薰氣味，勾起了許多過去在這裡留下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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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環顧四周。沉穩厚重的深色木櫃沿牆而立，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各式書籍；古典風格的書桌與高背椅靜靜地立於室中央，彩繪玻璃的檯燈在午後的陰光中閃爍著溫暖的光澤。整間書房彷彿凝結了時間，每一個角落都靜靜地吐露出莊嚴與歲月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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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古老的書房，可以追溯到數個世紀以前。傳說是一位皇帝為了他那熱愛閱讀的皇后而設，從此成為皇族的私人書房與藏書之地。幾百年來，這裡典藏的書籍堆積如山，從足以令文學家垂涎不已的古籍珍本、厚重詳盡的皇室檔案，到不知是哪位公主悄悄放入的現代言情小說，幾乎是無所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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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亞莎來說，這間書房所承載的，不僅僅是歷史的重量，更是她記憶中最柔軟、最珍貴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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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塔瓦贊家族世代守護拉什納皇室，與皇族往來密切，族中子女從小便與皇子皇女們一同長大。她與皇帝年齡相差四歲，自幼便是形影不離的玩伴。年少時的亞莎，總會拉著那個不肯鬆手的小男孩，在皇城的花園裡冒險，或一起爬上宮牆後頭那棵巨大的老樹。他們還曾在這間書房中，共同接受皇室聘請的老師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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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彷彿就藏在書櫃縫隙與地毯的邊角裡，從未真正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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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眼前這位白髮少年。如今已年滿十六歲，身高幾乎與她持平，眉宇間漸漸展現出一國之君該有的輪廓與神情。但在這樣私下的片刻，他仍像是當年那個總纏著自己的小弟弟，一點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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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想看的書嗎？雖然最近沒進什麼新書，不過雜誌倒是還有定期換新。」

皇帝說著，拉出一張椅子，擺放在他方才閱讀的位置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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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舉動是當著大臣或外人的面，恐怕早就掀起一陣不小的波瀾。堂堂的一國之君、神之代理者，怎能親手替旁人拉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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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這裡，在這扇門後的小小書房裡，一切繁文縟節都失去了意義。因為這裡，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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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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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走到那張椅子前坐下，皇帝也重新落座，翻開了那本歷史書，找回書籤停下的那一頁繼續閱讀。而亞莎則從一旁隨手抽出一本雜誌，漫不經心地翻了起來，書頁在指尖微微顫動，像輕柔而斷續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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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不是個愛讀書的人。比起沉浸在文字的世界之中，她更偏好戶外的風與光。西部山區的岩石與雲霧、廣闊草原上的馬蹄聲與汗水氣息，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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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為了看書，不如說她只是單純地想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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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皇帝，少年身邊圍繞的不是師長就是臣僕，而亞莎，是少數能與他以平輩相處的人。在這深宮如籠的世界裡，他也需要一個人，能與他並肩而坐，不需多言，只需要伴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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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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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輕聲喚她，用那只有在無人之時才會出口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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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我們之後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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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的手指停在雜誌書頁的一角，許久沒有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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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沉默地望著手中的文字，彷彿那上面能讀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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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她自己的未來，她能毫不遲疑地回答。她會如先祖們一樣，侍奉阿沙瓦申皇室至死，哪怕帝制崩潰，哪怕皇室覆滅，哪怕萬人唾罵。她會守著這個年輕的皇帝，直到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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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問的，不是「她」，而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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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面前的這個少年，背負著千年帝國的命運，背負著諸神立下的聖約、百姓尚未熄滅的希冀，以及注定將降臨於他身上的衰亡。他肩上的重量，是她無法分擔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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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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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啟唇，話語仍在心中斟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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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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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這一點，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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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抬頭，目光與皇帝的紅瞳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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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雙眼中，她看見了一層層交疊的情緒。對未來的迷惘、對失去的憤懣、對身分的困惑，也有那一絲深深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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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因為他知道，只要她還在，他就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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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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