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瑪嬤,孫女生辰宴穿的吉服呢?」七公主高興地扯著太后的袖子問道。
太后欣慰地看著七公主:「對呀,皇上寵愛你這個女兒,特意為公主辦五周歲的生辰宴,哀家差人問過了,明日衣裳就送過來了。説來,連你三姐都沒辦過這麽大的生辰宴,也許是皇上是想和敬公主了,也疼蘅芷。」
「那三姐會來嗎?」七公主問道。
太后開心地笑道:「會,月漪會隨著額駙來。」
天漸黑了,七公主和蹙兒前往公主的寢宮歇息了。蹙兒剛來紫禁城也不知道宮裏頭的人,便問著七公主:「公主,太后剛説的三公主是誰呢?奴婢怎沒聽説過?」
七公主笑著説:「她是先皇后的女兒,前些年嫁出去了,這些年皇阿瑪總跟我説三姐如何賢淑得體,宮裏的人都很喜歡她呢!還有我還有個四姐,前幾年也嫁出去了。六姐是忻娘娘的女兒,可我很少見到她,每次見到她都是有忻娘娘在的。」
這時太后宮裏的姑姑端著一個藤編提盒進來了,稟報:「公主,您的吉服提前送來了,太后讓公主先試試,看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也好早點送回去。」
蹙兒為七公主換上吉服後,看見一身鵝黃色的吉服,上修滿龍紋和彩雲,氣派得很。七公主腰背挺直地走出來,更體現公主的端莊大體。只是吉服做得寬了些,袖子也比公主的手臂長了一折。
姑姑把一個金簪子給了蹙兒,對著七公主說:「這簪子是皇上賜予公主的,到了生辰宴那天再帶上吧,免得摔壞了。」
蹙兒贊嘆道:「哇,公主好美呀。明日生辰宴穿上定會驚艷衆人!」
蹙兒見公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跑到了寢殿裏,就疑惑地喊住公主:「公主!你這是要去哪呀?」
蘅芷嬉笑道:「我要去多彈幾遍琵琶,明日還要彈給皇阿瑪聽呢,可不要出什麽瑕疵。」
蹙兒笑道:「什麽呀?公主已經彈得很好了!快去睡吧。」
蘅芷認真道:「這事怎能馬虎呢?我是公主,事事也不能有什麽差池才好呢。」
慈寧宮的琵琶聲一夜未停,偶爾也會出現幾個不合調的音,可很快曲子也越來越像樣了。蹙兒有點看不下去了,蘅芷的眼圈的黑了,不禁安慰道:「已經彈得很好了,快歇息吧。」
蘅芷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妥協了,特意叮囑到:「寅時記得把我叫醒。」
蹙兒假意地點點頭。好不容易才哄到公主讓她歇息,可蘅芷剛躺在床上,便忽然起來:「蹙兒!我剛才好像彈錯了一個音!」
蹙兒不耐煩地安慰道:「公主先歇息吧,已經非常好了...」
次日日出,蹙兒才叫醒了公主,蘅芷緩緩地睜開惺忪的雙眼,問道:「什麽時辰了?」
「卯時三刻了。」蹙兒説道。
蘅芷大喊:「什麽!都卯時了?快扶我更衣。」
蹙兒見公主如此慌張便立刻把吉服拿出來,這件吉服比起公主的身材略大了些,可從做一件也來不及,蘅芷就沒有説什麽了。蘅芷把衣裳穿上後更顯笨重,她拖著沉重的吉服走到正殿給太后請安。
「孫女給皇瑪嬤請安。」蘅芷規規矩矩地行過禮後,便很自覺地坐到太后身旁。
太后看著衣裳想了想,說:「咦?這件衣裳...罷了,哀家也記不清了,内務府的物件兒都是大同小異的。」
蘅芷微笑地稟告太后:「孫女要去給皇阿瑪和皇額娘請安了,先告退了。」
太后看著自己小心翼翼養大的孩子甚是欣慰,還不忘提醒道:「不要忘記去給你額娘請安。」蘅芷「嗯」了一聲便和蹙兒去養心殿了。
到了養心殿,帝后二人同坐著暢聊。皇后的神情已經沒有了以前的傷心欲絕,也許是被皇上的話點醒了,也可能是想起了她唯一的兒子十二阿哥還在。雖說是比剛失去孩子時開朗了許多,可終究是失去了承歡膝下時的笑容。
「女兒給皇阿瑪、皇額娘請安!」蘅芷見到皇阿瑪時的笑容藏不住,請過安後便走到皇上身前。
皇上笑呵呵地揮手讓公主過來,説道:「朕的蘅芷都五歲了...」皇上邊感慨著邊察覺到皇后的不對勁,皇后强撐著笑容,可看上去有種説不出口的心酸。
皇后看著皇上與七公主的嬉笑聲,也撫摸著七公主的肩膀,説道:「都這麽高了...額娘真高興!」皇上見到了皇后對七公主説話的口吻,仿佛聼見了皇后當年和五公主的笑聲,皇上哽咽道:「皇后...你這樣很好...」
這一上午都把蘅芷折騰得夠累了,先是給太后請安,再是皇上、皇后,還有令妃。行完禮後,也差不多要去生辰宴了。蹙兒跟著蘅芷去保和殿,保和殿原是公主婚宴舉辦的地方,聽説三公主和四公主的婚宴也是在這裏操辦的。
他們一進去也被宴會的規模震撼到了,蘅芷好像也沒有去過這麽隆重的宴會,這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小公主的生辰宴,保和殿裏忽然多了一個戲台,戲台下的每一桌都是美味佳餚。蘅芷雖説是帝王這些年最寵愛的公主,可也未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心裏比起受寵若驚,更是惶恐不安。蘅芷也沒多想,只是找了自己的位子便安靜地候著。
很快,皇親貴族都陸陸續續地來了。蘅芷對面坐著一個約十七八嵗的姑娘,那個姑娘身材苗條,長相清秀,舉止優雅,她身旁有個穿著朝服的男子,大概是某個公主和她的額駙吧。他們牽著手進入宴會,額駙輕輕地把凳子挪開讓公主先進,看似恩愛非常。
蘅芷很好奇她是誰,是三公主?還是四公主?直到有一個太監上前倒酒,才隱約聽到那個太監喊的是「四公主、四額駙」,四公主比出嫁前蘅芷記得的小姑娘出落得更是成熟穩重,可許是蘅芷當時太小了記不清,也可能是真的變了很多。
沒過多久,四公主旁邊就來了另一個婦人和一個中年男子,似乎是三公主與三額駙吧,三公主的樣貌憔悴了許多,眼睛像失去了光似的,整個臉都是灰灰沉沉的,手上隱隱約約看到些淤青,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身後的丫頭還抱著一個襁褓嬰兒,大概是公主的孩子吧。三公主跟額駙一前一後入席,他們像是不認識的一樣,走得很遠。三公主尾隨額駙,跟丫頭們一起入席,三公主像是比起跟丈夫,跟丫頭們的關係還要親。
不久,皇上、皇后、太后和各嬪妃都入席了,宴會也正是開始了,戲台上的戲子唱著曲子。皇上聽著戲説道:「月漪,朕記得你小時候最愛看戲。」三公主緩緩地站起身,傷痕纍纍的雙手捧著孕肚,眼神無力地回答道:「回皇阿瑪的話,是的,兒時喜歡,長大後亦然。」
皇上見三公主沒了小時候對自己的熱情,顯得有點尷尬,向公主身邊的丫頭揮了揮手,强顔歡笑地說:「把朕地皇孫抱過來瞧瞧。」三額駙立刻站起來說:「皇上,奴才在這裏再次謝過您爲孩子取的名字。」皇上敷衍地「嗯」了一聲,便轉身抱著小外孫,臉上的笑紋都出來了,讚道:「這眉眼像極了月漪。」
三公主沒説什麽,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不像皇上所説的熱情奔放。蘅芷總感覺三公主在有意無意地看著自己似的,三額駙見七公主在看著他們,便狠狠地捏了捏三公主滿是淤青的手腕,提醒道:「嗯,你説説話,別讓人以爲我娶了個啞巴。」三公主疼得顫抖了一下,忽然三公主對蘅芷說:「七妹的這件衣裳...很美。」蘅芷聼這話的語氣有些奇怪,可又説不出哪裏不對勁,便起身謝過公主。
皇后見到公主的兒子,瞬間也露出笑容,嘗試著逗孩子笑,感嘆道:「上次見公主,公主還是個稚氣未退的姑娘,現在都是孩子的額娘了。」皇上看著眼前賢惠得體的皇后,心裏很是欣慰,覺得她已經走出陰霾,越來越像一個皇后該有的樣子,便道:「皇后,是個很好的皇后...」這話看似沒有什麽特別,只是一個尋常的稱贊,可忻嬪在遠處聽著就是耿耿於懷,一直看著這位皇后,總覺得皇后像是藏著什麽武器,也許能幫自己一把。
三公主聽見皇后的稱贊也微微的笑了一下,三額駙則在旁自顧自的喝酒,比起夫妻,他們更像君臣,兩人中間看似有個透明的們隔開著,那道門是什麽?不得而知。轉頭看向四公主,四公主與額駙有説有笑的,四額駙與三額駙不同,他不是蒙古人,卻是京城中的富貴少爺,雖然朝中的地位不及三額駙,可看上去像是一個可親近之人。宴會上,四額駙細心地為四公主倒酒、夾菜,雖然四額駙沒在宴會上説什麽,可也看得出他對四公主的用心。
蘅芷明顯地有些不耐煩了,只是聼戲都聽了兩個時辰,蘅芷見戲都快唱完了,便走到皇上身旁,説道:「皇阿瑪,女兒特地練了一首曲子,不知彈得怎樣,要不今日讓女兒彈給皇阿瑪聽聽?」皇上看著懂事的女兒連忙叫好:「好!想當年呀,你月漪姐也是在宴會上彈琴助興的...」
蘅芷把昨夜練的《琵琶記》完美地詮釋出來,那完美無瑕的曲子不像是一個幾歲的孩子能彈出來的,聼得出是費了很大的心思才練出來的。皇上邊聽著曲子邊看向月漪,眼裏是懷念,也是愧疚。
月漪面無表情,一直低著頭不説話,像是在想著什麽事情似的,一個人靜靜的喝著悶酒。一杯接著一杯,絲毫不顧及肚子裏看似還不足五月的孩子。身旁的額駙也沒阻撓,或許是連一眼也沒注視著公主,全程也爭著與皇上、外臣搭話。
蘅芷把整首曲子都彈完了,抬頭卻看見宴會上的人都心不在焉,一個掌聲都沒有。皇上在看著月漪,皇后跟太后在説笑,忻嬪在看著六公主,額娘也因身子不適早就離開了。蘅芷心裏不知所措,覺著自己就像一個樂技,只是一場宴會的錦上添花。蹙兒見此情況便鼓起掌聲,宴會上四公主旁邊的一個小男孩也熱情地鼓掌,蘅芷頓時高興了起來,也跟皇上說:「女兒彈完了,皇阿瑪說好聽麽?」皇上瞬間反應過來:「當然好聽,比當年的曲子更好!」蘅芷見皇上喜歡她的琵琶曲子,剛才落空的心也好了點,可是那個捧場的男孩是誰呢?他坐在四公主身旁,約六七嵗,既不是宮中的阿哥,也不是四公主的孩子。那個男孩有著炯炯有神的眼睛,笑容燦爛,就像一個太陽似的。
沒過多久,已是子時二刻。太后也該歇息了,皇上皇后也陸續離開。賓客們行過禮後,也準備出宮。四額駙小心翼翼地為四公主披上披風,四公主蹲下溫柔地對男孩說:「安兒,嫂嫂先送你回去好麽?」小男孩沒有回答四公主,靜靜地在人群裏張望,像是在找什麽似的。天都晚了,蹙兒抱怨到:「公主在找什麽呢?快回去吧,太后要責怪了。」蘅芷被蹙兒給拉走了,也沒有在宴會上多逗留了。
「蹙兒,你知道那個小男孩是誰嗎?」蘅芷疑惑道。蹙兒笑道:「哪個小男孩那麽神秘,連公主您也不認識?無非是宮中的阿哥罷了。」蘅芷緊張道:「我就覺著奇怪,他不是宮裏的阿哥呀,他就是四姐旁邊的小男孩。」「四公主的兒子?」蹙兒猜著。蘅芷説道:「沒可能吧,四姐才成親兩年多,那孩子看上去也跟我差不多大了。況且我還聽見四公主是那小男孩的嫂子?罷了,我也只是好奇,覺著他人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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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後,忻嬪牽著女兒趕上去皇后的儀仗,見皇后越走越遠,便喊住他:「皇后娘娘!嬪妾章氏給您請安。」
忻嬪見皇后輕輕回過頭,卻還在呆呆地站在原地的六公主,便輕聲道:「公主!跪下!」六公主不明所以,卻還是依照額娘的話照做。
皇后轉過頭看著那個小公主,仿佛看見那個天真可愛的亡女。皇后立即下轎,緩緩地向忻嬪母女靠近,眼神裏是懷疑,也是高興。
皇后溫柔地扶著六公主,説道:「快,先讓孩子起來。」再看上欲言又止的忻嬪,眼神了沒有那個溫柔,只剩下猜忌:「怎麽了?」
忻嬪的眼神堅定,看著女兒又直視皇后,誠懇地說:「娘娘!嬪妾願追隨皇后左右。只望娘娘能把公主當作義女,可憐嬪妾母女。」
皇后從忻嬪的眼神裏看到一把鋒利的刀,冷漠道:「本宮是皇后,是所有阿哥公主的皇額娘,自然沒有義女一説。」
忻嬪沒敢起身,頭垂得更低道:「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嬪妾願自己為公主遮蔭,保她在宮裏平安順遂,可嬪妾這個做額娘的沒用,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
皇后的眼裏忽然對了份同情和愧疚,看著身形嬌小的孩子還在規規矩矩地跪著,便嘆氣道:「好,可本宮只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其他的...本宮都坐視不理。」
忻嬪不可置信地看著魂不守舍的皇后,感激不盡地說:「謝皇后娘娘!」又看見還在跪著的女兒,喊道:「傻孩子,快起來,多謝皇額娘。」
六公主沒敢説話,只是乖乖的站起來行了禮。皇后看著怕生膽小的公主,心裏自然是有點失望,可更是一陣涼。
忻嬪母女回到儲秀宮,忻嬪哄著在懷裏熟睡的女兒,自言自語道:「我的兒啊,咱們有個傘了。可別人都是不可靠的...他們都說額娘長得像年輕時的皇后,皇后得寵時這也許是我的福,可皇后失勢時這更是我的致命刀。他們都説我們章家都是朝廷重臣,這也許是我的底牌,更是我的顧慮...額娘只希望這個傘能撐久一點,撐到你出嫁才漏雨已足矣。」
小宮女見寢殿裏的燭火還未滅,便進去提醒忻嬪:「娘娘快歇息吧,都不早了。」
忻嬪揮手讓她進來,緩緩問道:「柔兒,你覺得今日有沒有些古怪?」
小宮女回答道:「古怪?奴婢覺著今日七公主的生辰宴不像生辰宴...保和殿可是公主婚宴的地方,皇上今次可真是隆重其事,可七公主那般討皇上喜愛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
忻嬪疑惑道:「不是...本宮總感覺不對勁。你想想,公主生辰宴怎會請遠嫁的公主和外臣?也許那個根本不是一個生辰宴...」
小宮女也想不明白,催促著讓忻嬪歇息道:「哎呀娘娘,你快歇息吧,您不累,肚子裏的孩子也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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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怎麽會幫忻嬪哪。她那鬼樣子,一看就是在利用娘娘的人哪!」雲兒抱怨著。
皇后冷淡道:「你怎就知道是她在利用我?」雲兒擔心道:「可她那詭計多端的樣子實在讓奴婢擔心!」
皇后無奈道:「我還能怎麽辦?我雖説是中宮,可令妃專寵。我雖説還有個嫡子,可永璂不懂事。都説忻嬪像極了當年還是寳親王府側福晉的我,可我失勢時她這個年輕的皮囊替身不也是被太后抛棄了?都説她是另一個我,可就算是另一個我又有什麽用呢?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柔兒:「娘娘想怎麽利用她?」
皇后想了想:「本宮也沒十足的把握,可我只知道我要奪走她的孩子,那孩子,跟誰呆久了就會跟誰...讓她替我受寵,新人總比舊人好...只要本宮站得越穩,永璂才能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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