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俐君拿著幾份 VIP 客戶剛簽回來的銀行代扣設定表,要送去一樓合作銀行櫃台辦理核印。
這是公司內部提供的「高資產戶協辦服務」,讓重要客戶不必親自跑銀行。
她抽完號碼牌,剛坐下,就看見某個身影出現在銀行櫃台,看起來一臉困擾,和行員似乎爭執不下。
「怎麼又遇到那個乾麵男?太倒楣了吧,一定是我忘記去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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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俐君看見那個男的走向自己的方向,看樣子大概是打算找椅子坐,她趕緊拿起手機,專注地滑看今天的財經新聞,假裝沒發現他。
「啊!是妳!」那個男的叫出聲,陳俐君頭沒抬,暗自不妙,下一瞬卻聽見一個陌生卻又有點微弱印象的名字。
「 Theodosia !對吧?」
陳俐君裝作沒事,視線瞄了左右一遍,卻發現附近都沒有其他人,而那個男的很明顯是在對著自己說話。
無法再裝傻了,她只好抬起頭,冷冷地說:「這位先生,你在叫誰?」
「叫妳啊! Theodosia,戴芸璇,這是妳的名字對吧?」他坐下來,從皮夾裡掏出一張有點捲曲變形的名片,遞了過來:「這是妳上次掉在麵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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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俐君接過名片,內心又好氣又好笑,去吃麵的那天上午,合作的銀行剛到職一位新業務,來公司打招呼,她隨手收下名片,當時她還心想:「果然是菜鳥,做業務不能用這種客戶根本記不住的英文名字,取 Doris 還比較好。」
名片遺落在麵店,她其實完全沒留意到。畢竟,這種名片她每個月可能都會拿個上百張。
她笑了笑,對那個男的說:「先生,這不是我的名片,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在吃麵的時候,拿出自己的名片放桌上吧?這未免也太好笑了。」
那個男的臉一紅,搔搔頭 ,弱弱地說:「哦,抱歉……我本來還以為,可以問妳帳戶的問題。原來是我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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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沉默下來了,連手機也沒拿出來滑,只是定定地望著前方,目光彷彿越過銀行的牆壁,投射在不知名的遠方。
陳俐君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的,一開始,她以為對方是想認識、搭訕,她甚至準備反擊對方下一句可能出現的:「那我能知道妳的名字嗎?」之類的台詞。
怎知,對方知道她不是銀行的人之後,就沒再講半句話,連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了。
看著這個像是入定一般,一動也不動的男子,陳俐君有點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和焦躁,就在她差點開口,想問對方的帳戶出了什麼問題,也許她可以幫忙的時候。
那個男的卻突然站起來,直接走出銀行,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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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東西?那個男的到底是怎樣啊?算了……反正原本就不關我的事。」
陳俐君在心裡這樣想,但那股焦躁感並沒有就此消失,反而更加強烈。
那個彷彿不屬於這城市的男子,不知道為什麼,陳俐君總覺得他像是活在山林裡的生物,穿著大地色系的寬鬆衣服,緩慢、沉穩,身上透著某種奇怪的氣質,無法理解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卻難以抑制對他逐漸升高的好奇心。
下午四點半,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陳俐君把那張名片隨手擱在鍵盤旁邊,看著名片上那個經典襯線字體打出的 Theodosia Dai ,腦海裡沒來由的浮現那個人的聲音:「 Theodosia,這是妳的名字,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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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俐君眉頭緊皺,在心裡回話:「才不是!我的名字是……」
「Lizzie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正好喊了她的名字。
陳俐君回頭,看到同事康文慧走過來,手上抱著一堆文件。
「在忙什麼?還是在發呆啊?」
「Wendy……沒啊,我今天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了,剛才在想這禮拜的 Podcast 要錄什麼內容。」
「妳真的每個禮拜用 Podcast 發給客戶股市情報哦?真的有夠認真!」康文慧在 OA 邊櫃上隨意坐下,伸手捏了一把陳俐君的手臂,調侃道:「Lizzie,偶爾放下工作的事吧。妳之前辦了健身房的會員,說要維持體態,就沒看妳去過幾次。」
陳俐君臉頰微紅,輕輕拍打了康文慧的手,嘆了一口氣,反駁道:「妳又知道我沒去幾次了?」
「怎麼不知道,妳不是每次去都會拍照上傳 IG 限動,還會把卡路里數據打在照片上,難道不是?」
「我……!沒有每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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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文慧站起來,往辦公室的另一頭走去,離開前補了一句:「好啦,不鬧妳了,不過今天有妳喜歡的飛輪團課,用 APP 可以報名,妳應該記得吧?」
陳俐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想自己確實白白交了健身房會費,都沒有好好利用。今天晚上沒有應酬,而且去流流汗可以讓心情放鬆一點,她拿起手機,找到 APP,深吸了一口氣,點下那顆「預約」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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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房的冷氣涼爽一如往常,冷空氣中挾帶著某種清潔劑、消毒劑、淡淡汗味和刻意加入的香氛氣味。輕快的音樂從擴音器中被播放出來,混雜沒有節奏的器材金屬碰撞聲、吆喝聲和人們的交談聲。
陳俐君在公司櫃子為了以防萬一預備的機能運動服正好用上,她剛從更衣室走出來,一眼就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連這裡都遇得到他,這什麼古怪的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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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的沒像其他人刻意穿著緊身衣或背心,一身寬鬆的舊運動服,提著半透明的藍色水壺,活像個準備上體育課的中學生。
「Ernest!」一個教練向著那個男的走過去,語氣有點嚴厲:「你是不是又忘記帶毛巾?」
陳俐君心想:「原來他叫 Ernest 啊……那副散漫的樣子真不適合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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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nest 無所謂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毛巾在置物櫃忘了拿出來讓你們『檢查』啦,我今天沒打算流汗,就別那麼嚴格了吧?」
教練皺起眉頭,語氣更加不悅:「你該𣎴會又是來洗澡的吧?提醒一下,你的教練課中斷了三個月了,是不是沒打算繼續上?」
「最近沒那種閒錢啦……啊!是妳!Theodosia……啊,不對,那是別人的名片。」
陳俐君瞪大了眼睛,納悶著他不知怎麼這麼快就在人群中發現自己。怔住片刻,想了想,決定展現自己大方的一面,也讓對方不要一直記著那個錯的名字,果斷地迎上前去,「跟你真是有緣,你好啊,我叫 Lizzie ,記住了!」
「Liz……」他咧嘴一笑,調侃道:「幹嘛不叫 Lilly 就好了?妳們當業務的,名字好記比好聽重要吧?」
「我不是業務!」陳俐君惱火起來,被別人用自己曾經想過的念頭吐槽,特別令人不爽,忍不住提高了幾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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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對吼,抱歉我又忘了。我還想說妳脾氣這麼差,業績一定很爛,幸好不是業務……」
陳俐君嘴巴張大,對於他能這麼自然地說出這樣失禮的話,感到不可思議。
教練在一旁看在眼裡,實在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喂!別人對你自我介紹的時候,也要報自己的名字,這是基本禮貌。」
「哦,抱歉,Lizzie 妳好,叫我 Ernest 就好。」
陳俐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男的明明比自己年長,卻不懂人情世故,總是需要旁人指導。那個「他是怎麼在這城市活下來?」的疑惑又浮現出來。
她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智慧手錶,淡淡地說:「我的飛輪課快開始了,不聊了,下次見!」
「千萬別再見了!」她心裡想著,轉身離去時,晃動著毛巾和水壺,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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