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的相遇，是在我十歲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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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朋友搬到我們家樓上了，所以媽媽挑了一天假日，帶我去給他們家送喬遷禮，他們家有一個四五個月左右的小嬰兒，小小的身體躺在嬰兒床裡熟睡著，給當時的我帶來了很大的衝擊。
「阿軒，不要靠近嬰兒，你會把他吵醒。」媽媽說。
「沒關係的，阿哲睡著了就很難起床，也很少哭鬧。」阿姨笑著說。
「哎呀，這麼好養？跟我們家阿軒比起來乖多了！」
「沒那麼誇張啦，我看阿軒也很乖啊！」
媽媽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聊著天，我一個人靠在嬰兒床上，猛盯著睡著的嬰兒瞧，我也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只覺得他非常、非常地可愛，白白嫩嫩又肉嘟嘟，光是看著他，就會讓我的心暖洋洋。
這時，嬰兒慢慢睜開他的小眼睛，圓滾滾的，讓我的心都融化了。可是他一看到我就開始大哭，我以為是我嚇到他了，阿姨卻笑著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奶瓶。
「現在剛好是阿哲吃飯的時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阿姨將嬰兒抱了起來，將奶瓶餵給他喝並輕輕地跟他說話：「好乖好乖……肚子餓了吧？不要害怕，那是軒哥哥喔！軒哥哥是特地來找你玩的喔！我們要趕快長大，就能跟軒哥哥一起玩了，好不好啊？」
我忍不住盯著阿姨溫柔的模樣，心中產生了些許嚮往，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抱著我，用這麼輕柔的語氣跟我說話嗎？
「阿軒！我不是說了你會把嬰兒吵醒嗎？你這孩子真是不聽話！」媽媽也跟著走過來，用力捏住我的耳朵，生氣地大吼。
「對、對不起……」媽媽壓著我的頭，讓我跟阿姨道歉，阿姨連忙說沒關係，這不是我的錯。然後媽媽就帶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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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見到阿姨是在一周後，我因為考試成績讓媽媽不滿意而讓她大發雷霆，她對著我嘶吼，摔碎了桌上的花瓶，將我趕出家門，於是我只好蹲坐在樓梯間，等媽媽氣消了再進去。
這時，剛從市場買菜回來的阿姨走了上來，嬰兒則是用背帶抱在胸前，雙手都提著許多袋子，她看到我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阿軒？你怎麼坐在這裡？」
「阿、阿姨……」我張了張嘴，握緊手裡已經皺巴巴的考卷，默默地垂下頭，媽媽不喜歡我講那些家裡的事，所以我什麼話也不敢說。
不過阿姨似乎從我的反應猜到了一些，先是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後故意動了動肩膀，用緩慢且刻意的語調說：「啊──東西好多，我好像快要拿不住了，有沒有好心的小男孩願意幫阿姨一把呢？」
我聞聲抬頭，阿姨笑了笑，將其中一隻手裡的袋子交到我手上，讓我跟著她一起上樓。
「你可以幫我陪阿哲玩一下嗎？我需要去做飯。」阿姨將袋子拿進廚房，然後將懷裡的嬰兒放到客廳的軟墊上，我連忙點點頭，坐在軟墊上陪嬰兒玩耍，嬰兒圓滾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瞧，我伸出食指，他便伸出他小小的手掌抓住我的指頭，沒一會兒便笑了起來。
好可愛……！那一瞬間，我原本糟糕的心情被治癒了，著迷地把玩著嬰兒嫩嫩的手掌，又捏捏他軟軟的臉頰，嬰兒很配合地一直笑，令我樂不可支。
「太好了，看來阿哲很喜歡你。」阿姨笑著說，她手裡拿著一個碗，放到客廳的茶几上，「我不知道你晚餐吃了沒，就稍微幫你弄一點麵，不介意的話要吃嗎？」
「真的可以嗎？謝謝阿姨！」
阿姨只是簡單弄了一碗麻醬麵，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我不記得有多久沒吃到媽媽煮的飯菜了，那種溫暖的感覺一路從肚子暖到心裡，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溫熱的淚水便流了下來。
「哎呀，不合你的胃口嗎？」
聽到阿姨的聲音，我連忙搖搖頭，一張嘴就開始哽咽，連話都說不好，這時阿姨摸摸我的頭，用溫柔的聲音說：「慢慢吃，不要著急，我再幫你拿點菜。」
阿姨又幫我弄了一小碗青菜和肉片，我津津有味地吃著，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好吃的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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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我就經常去阿姨家幫忙照顧嬰兒，阿姨教我泡牛奶和換尿布，還教我怎麼抱嬰兒，臨走前還會煮晚餐給我吃。阿姨真的很溫柔，我很喜歡阿姨，也很喜歡嬰兒，甚至偶爾會想：真希望我是這個家的小孩。
但回家之後，所有一切的美好又會被打回現實。
「阿軒！你怎麼又考這種爛分數！」媽媽大聲地嘶吼著，將手上的考卷摔在桌上，然後打了我一巴掌，「九十九分？開什麼玩笑啊！你怎麼可以沒有考一百分回來？這樣你以後要怎麼辦？你以為就憑你這種態度，能夠在社會上生存嗎？媽媽好不容易把你養這麼大，可不是讓你考這種爛分數回家！」
我垂著頭，除了道歉以外說不出其他的話，接著媽媽伸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說話的語氣瞬間變得充滿了顫抖，「聽好了，阿軒，你絕對不能像你爸爸那樣當一個沒用的廢物，知道嗎？每天賺那麼一點錢回來哪夠用？以後媽媽要靠你了，你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回來，要去做那種收入高的工作，知道嗎？像是醫生或律師都可以，就是不要跟你爸爸一樣，懂嗎？媽媽都是為你好，你要聽媽媽的話，做個乖孩子，知道嗎？」
我點點頭，媽媽又嘮叨了幾十分鐘才願意放過我，她說因為我考試考不好，所以今天晚餐就不給我錢買了，要我在家好好反省，說完便出門上班去了。
我不想待在家裡，所以等媽媽離開後，我便偷偷上樓去找阿姨，阿姨看到我的臉頰上紅腫腫的，連忙讓我進來，拿冰塊給我冰敷。
「真是的，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阿姨一邊抱著嬰兒，一邊來確認我的臉有沒有恢復，嬰兒也盯著我看，然後伸出手，咿咿呀呀地叫著，像是要給我抱，我開心地伸手抱起了他，他便笑得很開心，我也感到心靈被治癒了。
真是太可愛了，我感覺自己能一直抱著他，哄他開心。
「怎麼這麼晚過來？你媽媽呢？」阿姨問。
「媽媽去上班了。」我說。
「那你晚餐吃了嗎？」阿姨又問，我搖搖頭，小聲地說：「我考試考不好，所以媽媽不給我錢買晚餐……」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第一次這麼想說出來，如果被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不高興的，所以我又補充說道：「阿姨，你能不能別告訴我媽媽？」
阿姨點點頭，又摸摸我的頭，臉上的表情有些苦澀，我不敢想她可能在心疼我，我覺得她應該是感到很為難，所以又低下頭，下意識地抱緊懷裡的嬰兒。
「好，那你幫我照顧一下阿哲，我幫你弄點東西吃吧！」
阿姨摸摸我的頭便笑著去廚房了，我一邊逗弄著懷裡的嬰兒，一邊講故事給他聽，嬰兒開心地笑著，擺動著他的小手，像是學我玩他的臉頰那樣揉我的臉頰，讓我的心也跟著變得軟綿綿的。
可是沒多久，嬰兒突然皺起臉，抽抽鼻子就開始哭，我摸摸他的尿布，重重又熱熱的，應該是要換了，於是將嬰兒放在客廳的軟墊上，跑到阿姨房間拿尿布再跑回來，幫嬰兒換尿布。
我沒怎麼幫嬰兒換過尿布，不過阿姨換的時候我都有在旁邊看，所以有樣學樣地拆開尿布，豈料，我才剛把尿布拆開，嬰兒的尿尿就突然射出來，淋了我一身。
啊……啊……尿尿……好髒……
我崩潰地愣在原地，阿姨從廚房出來正巧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
「阿軒，你快去洗澡，我幫你拿衣服換。」
一陣手忙腳亂過後，我換好衣服，阿姨也幫嬰兒換了新尿布，我的晚餐就放在茶几上，阿姨讓我坐下來吃，然後坐在旁邊哄嬰兒睡覺。
「阿軒，你說你考試考不好……可是你現在才只是小學生，我覺得不用太在意啦。」阿姨說。
「可是……我只考了九十九分，這個分數很爛。」我停下吃飯的手，小聲地說。
「九十九分？那你很厲害耶！阿軒！」阿姨笑著說，「以後要麻煩你教我們阿哲寫功課了！」
「咦？我……可以嗎？」
「那當然，而且阿哲這麼很喜歡你，一定也會乖乖聽你的話。」
我下意識地看向昏昏欲睡的嬰兒，不禁揚起大大的笑容。
嗯，為了我心愛的弟弟（嬰兒），我一定要加油才行！要成為最棒、最優秀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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