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吹起時 - chapter 13 在失去以前 13-3

此刻，賴莯恩的那張病床周圍，鄭齊賢醫師找來了上次替賴莯恩看病的那位林宥安醫師，他替賴莯恩檢查身子並開單安排照片子，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林宥安看著片子，又調出之前的片子相比，搖了搖頭，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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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瘤的成長速度比想像中還要快，但都在預料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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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有沒有辦法救她，能不能救救她啊？」鄭齊賢醫師的聲音聽起來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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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現實總是殘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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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宥安搖了搖頭，「這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若真的動刀了怕只會提前她的死期，而且這是賴莯恩她自己的選擇，現在就只能等了。」

等什麼？等待死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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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被護理師帶領走進賴莯恩的病房，這時候病房只剩下鄭齊賢一個人，當鄭齊賢聽到腳步聲而抬頭看向許光的時候，他整個人定格住，表情呆愣地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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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過幾秒鐘，他聲音沙啞地說，滿臉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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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聽到這稱呼後同樣愣住，他盯著對方身上的白袍，目光有點波動，他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疑惑，但有人能夠解答這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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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我？」許光看著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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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齊賢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位男人，滿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但隨後他搖搖頭，這不可能的，應該只是長得相像的人，如果真的是那個人的話，相貌經過十年了不可能還是長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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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閃過曾經與那個人一起在醫學系就讀時的畫面，不管是上課還是社團玩樂，或是一起參與系上的活動，還有一起在醫院實習的畫面，一起討論起患病個案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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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的，十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怎麼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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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齊賢搖頭，說：「抱歉，我認錯人了。」雖然他口中這麼說，但他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經過許久的沉默，他開口詢問：「你……是賴莯恩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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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朋友。」許光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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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曾從賴莯恩口中聽到有關於他的事情，鄭齊賢滿臉納悶，但看著他盯著賴莯恩的神情是那樣的擔憂，鄭齊賢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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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問……你的姓氏是什麼嗎？」他這樣問，好像想看透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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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納悶，不懂為什麼眼前這位醫師要問他叫什麼名字，但他還是回答：「我姓……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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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言午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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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吧。」這是賴莯恩賜與他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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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齊賢看著他，「是姓許，還是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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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看著他，再度問：「……你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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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人，但他已經過世了……你不可能是他的。」鄭齊賢盯著他看，他的表情很複雜：「抱歉，我無意冒犯。」說完，他轉身離開這間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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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望著鄭齊賢離開的方向，像是想到什麼事情似的開始翻賴莯恩的包包，他想找尋剛剛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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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出她的皮夾看，想到剛剛那張照片好像被他放進了自己的口袋，於是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緩緩地抽出那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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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長相跟自己神似的照片攤在他的掌心上，他看到照片中那個人身上穿著的白袍，左胸口上繡了『徐光煦』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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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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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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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賴莯恩筆記上那被劃掉的三個字……是徐光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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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意識到什麼事情一樣，一股像浪潮般的衝擊性朝他的腦袋打了過來，耳邊響亮的鈴鐺聲瞬間響起，叮一聲的，如此的響亮又清脆。

許光摀住自己的頭，轉頭凝望著賴莯恩的臉，想把她給叫醒，想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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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莯恩，照片中這個人是我對不對？妳醒來告訴我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妳說清楚，妳不是說妳沒見過我嗎？妳是在騙我嗎？那妳為什麼要騙我說妳沒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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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沒見過你。」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許光下意識地轉過頭，赫然看到陰差主管正站在自己的背後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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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身為陰差使者你不該有這些情緒的，你不應該這麼激動。」陰差主管緩緩開口，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事不關己，卻夾帶著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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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主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1107在他面前拿起那張照片，「你一定知道什麼對不對？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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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主管面無表情，又重複說了那句話：「她是真的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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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人！她如果真的沒見過我，怎麼會拿著我身為人類時候的照片！？」他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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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主管看著他，表情依舊平靜，看著1107暴跳如雷，他仍然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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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為什麼陰差使者不能有七情六慾嗎？」他突如其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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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你快點回答我，照片中這個人是不是我！？」1107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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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使者沒有解決他的疑惑，冷靜地繼續說著剛剛沒有說完的話，「陰差使者之所以不能有七情六慾，是因為不能放太多的感情。若感情太多，嚴重的話會影響人世間的運作，更有可能會干擾人類的壽命，我舉個你們私底下眾所皆知的例子──1005。1005害一名女子被丈夫殺死，如果沒有他的干擾，這名女子是可以跟丈夫一起白頭偕老的，但她卻死了，你知道1005的處分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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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繼續多做幾年的陰差嗎？有沒有這處罰根本就沒有任何差別。」1107的口氣聽起來不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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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說對一半，不只是如此。就在幾天前的午夜，是1005期限為滿的時刻，他在那一夜接受魂飛魄散的懲處，靈魂已經徹底從這世上完全消失，不得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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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不為人知的一面，1107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陰差主管，他原先還以為所謂的懲處就是再多當幾年的陰差使者，沒有想到不只是如此，而是魂飛魄散這個嚴重的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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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我當陰差主管已經有上百年的時間了，每隔十幾年就會遇到違反紀律的陰差使者，他們打破人間的運作，影響人類原本的命數，把我的生死簿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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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1107聽得有點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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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主管看著他，語氣依舊不疾不徐，「你手上的那張照片確實是身為人類時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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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瞪大眼睛，即便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但從陰差主管口中聽到這證實，他還是覺得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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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莯恩……她原本就認識我？可是為什麼她說她不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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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仔細想一下她所說過的話，她從來沒有說過她不認識你，她只是說她沒見過你，你們十年前相遇的地點是在醫院，你是醫師，而她是一位雙眼失明的傷患，她看不見你啊！雙眼失明要怎麼『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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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頓時恍然大悟，語氣中帶了點責怪，「既然她認識我，那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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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叫她不准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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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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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跟她約好的事情。」陰差主管走到窗邊，「你有新工作了，不看一下筆記本嗎？這可是我送你的最後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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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拿出筆記本翻閱，看了上頭的字後腦袋瞬間完全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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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莯恩，二十八歲，死於骨肉瘤，十月十八日晚上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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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她不是還有快一個月的時間？」1107他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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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來說，是二十天，但是這二十天的壽命被別人給拿去了，對象是原本那位要跳樓自殺的高中生，賴莯恩延長了那名高中生的死亡，所以自己的死亡日期提前了。」陰差主管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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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聽了瞪大眼睛，想要說出什麼話來反駁，但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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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為陰間使者前的受訓，他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生命的長短都已經註定好，沒有人能夠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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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高中生命數的改變原來不是僥倖，而是賴莯恩她自己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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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都知情的陰差主管站在他的面前，1107瞪著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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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別人玩弄在手掌間，是那麼的愚蠢又好笑，自己的力量是那麼的薄弱又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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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陰差主管是神，是掌管著陰間的神祉，人世間所有人的命數都在他的生死簿上，而他，1107，只是在他底下工作的使者之一，如同小蝦米對抗大鯨魚一樣，怎麼對抗的了？這些命運、這些早就被神註定好的事情，他又要怎麼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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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這些賴莯恩可是都知情的。」陰差主管開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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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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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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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開始注意她，才會開始接近她的，不是嗎？用二十天的壽命換來你的一眼，很值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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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黑色筆記本無力地從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他整個人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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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崩潰情緒他看過好幾次，有大多數的死亡靈魂都會有這樣的崩潰表情，因為他們不肯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衝擊現實，但那些畫面他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不痛不癢，面對那千百個崩潰的面孔，他毫無感覺。諷刺的是，此刻他竟然擁有這樣子的情緒，只因為他不肯接受其實賴莯恩已經知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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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使者所感受到的情緒是一般人類的好幾倍，他顫抖著手摸著胸口，感受到那狂跳不已的心跳，感受到奔騰血液中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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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主管雙手放進口袋中，聲音悠然傳出：「讓我跟你說個故事吧！1107，不，是徐光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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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沉的目光中，眼珠子深黑如同深潭中的死水，一點光澤都沒有，像黑色的漩渦，看不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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