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光 - 那是不是只是朋友

隔天午休時間，家瑜端著水杯走向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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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只想裝杯熱水，結果在轉身的時候，看見宣宣正靠在飲水機旁滑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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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能地想繞開。

但腳步卻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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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湯、還有那句：「妳說的時候，我會聽」，像微光一樣悄悄在她心裡點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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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在幾秒鐘的遲疑後，轉過身，站在宣宣面前，小聲問：

「宣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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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宣抬頭，一臉「嗯？怎麼啦？」的表情，還邊喝著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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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咬了咬唇，臉頰慢慢漲紅：「我想問一個問題……一個有點奇怪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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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宣挑挑眉：「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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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捧著水杯，有點像要用它遮住自己的臉，聲音更小了：

「就是……妳之前不是說，妳高中唸的是女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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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宣：「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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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小聲到像蚊子哼：

「妳念書的時期，女孩子跟女孩子……牽手、甚至十指交扣，還有擁抱、額頭碰額頭，說著喜歡……那是不是……很普通……就只是友好的互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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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宣剛喝進去的豆漿差點沒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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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打量了一下眼前整個人都快紅成煮熟蝦子的家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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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她拖長語尾，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眼神瞬間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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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交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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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是……！」

家瑜整個人炸毛，連耳尖都紅透了：「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那樣的舉動在女校是不是很常見，沒有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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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宣宣笑得壞壞的，但這次她沒有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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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手中的豆漿，語氣忽然轉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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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校三年，說真的，那些動作的確常見。牽手、抱抱、蹭額頭、說喜歡，甚至還會寫情書。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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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一下，語氣忽然變得穩重：

「不是每個人都會對每個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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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十指交扣、認真告白、額頭碰額頭說喜歡的……多半，不是只把對方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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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湊近一點，像是怕別人聽見，小聲說：

「會做到那樣的，通常心裡都藏著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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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愣住，手指收緊了杯口，心臟怦怦跳得快要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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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宣宣眼神帶笑，輕輕戳了戳她的手臂：

「如果對方也沒有躲、也回握了妳的手、還對妳笑得特別不一樣……那就更不是『只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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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補刀：「說～是哪個孩子黏上來了呀？家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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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裝好水了！！」家瑜整個人炸掉，轉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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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逃的時候，心裡卻像被偷偷點亮了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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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句「我不能錯過妳」，真的，不只是她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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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不是一個人偷偷喜歡。

也許，她也在被偷偷地、喜歡著？

那該怎麼辦……？

---

午休結束前五分鐘，家瑜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捧著那杯熱水，杯緣的蒸氣緩緩升起，像是一層朦朧的霧，也像她心裡那道說不清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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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指尖在杯身滑過一圈圈溫熱水痕，腦中卻一直迴盪著宣宣剛剛那句話：

「會做到那樣的，通常心裡都藏著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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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交扣、額頭貼額頭、互相說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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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沒感覺到湛霖的靠近不只是撒嬌，也不是沒感覺到她那晚說出的那句：「我不能錯過妳。」，藏了多深的情感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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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敢碰那個可能性。

湛霖還那麼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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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十六歲，還在穿著制服的年紀，還有很多人生的路要走。

那樣溫柔、閃亮、好奇又充滿潛力的她，應該是要去喜歡同學、寫交換日記、在文化祭前偷偷塞小紙條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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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來這裡，陪一個滿身焦慮、剛從崩潰邊緣回來的大人，每天放學就拎著包包說：「我來了。」，還那麼理直氣壯地靠近、照顧、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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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在她身上投射了太多，才會那麼渴望、那麼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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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是女孩子之間的友好……那我應該可以學著好好接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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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但如果不是……」

她呼吸有些淺，手指緊緊捏住杯子邊緣，眼神微微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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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說的每句喜歡，都是那種會偷偷寫進日記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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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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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不回應嗎？

還是該假裝聽不懂？

還是該用「大人」的角度提醒她「妳只是還不知道什麼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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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可是她記得那天晚上，湛霖說：

「我不知道我們怎麼錯位相遇，但我知道我不能錯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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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那雙眼睛，那晚貼著她的臉，那麼小心、那麼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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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閉上眼，感覺鼻腔裡還殘留著湛霖貼近時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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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因為我，變得和其他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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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讓她走上了一條不是原本該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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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不會，反而害她……錯過了她本來應該擁有的好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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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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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

此刻的自己，好像連接住「喜歡」這個詞，都有些不太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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