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郢。」
當那個名字在扭曲的空間中迴盪時,整個鏡像場域彷彿找到了它的主宰,發出低沉的共鳴。廢墟中的鋼筋開始不安地顫動,空氣中飄浮的紫色塵埃加速旋轉,形成一道道微小的氣旋。
王座上的男人——紫郢,緩緩地走下他那由廢鐵與瓦礫堆砌而成的台階。他每踏出一步,腳下的地面便會浮現出一圈淡淡的、如同漣漪般的紫色波紋。
他不再是那個眼神空洞的容器,而是一個甦醒的、充滿了矛盾與危險的存在。他停在半道,低聲道:「為什麼……妳還活著?不,妳不是她……可是妳的眼神……」
他瞇起眼,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對抗某種疼痛。
「妳身上的氣息……」紫郢的目光在雅卿身上掃過,那眼神像手術刀一樣,試圖剖開她所有的偽裝,「既有『她』的印記,又有『他』的純淨。妳到底是誰?」
雅卿沒有回答。她只是將心神守一,右手在身側微張,一縷看不見的「氣」已在掌心流轉。她知道,眼前的存在極其危險,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成為點燃火藥庫的引信。
「不說話嗎?」紫郢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自嘲,「也對。妳們這些『守護者』,總是喜歡故作神秘。」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廢墟猛然一震!數十根深埋在瓦礫中的鋼筋,如同活過來的巨蟒,扭曲著、尖嘯著,從四面八方朝雅卿猛刺而來!
這不是道術,也不是武功,而是這個世界本身,在他意志的驅使下,發動了攻擊。
雅卿眼神一凜,卻不見絲毫慌亂。她腳踩八卦方位,身形如風中擺柳,在那密如雨下的鋼筋叢林中穿行。她的動作沒有一絲多餘,每一次側身、每一次矮身,都精準地避開了致命的攻擊。鋼筋擦著她的衣角而過,帶起的勁風吹動了她的馬尾。
她不是在戰鬥,她是在閃避。她牢記著父親的告誡——她的任務是觀測,而不是對抗。
「躲得不錯。」紫郢站在原地,雙手插在口袋裡,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貓鼠遊戲,「姬巫子,果然名不虛傳。但妳以為,只靠躲,就能離開這裡嗎?」
雅卿依舊沉默。她在閃避的過程中,大腦卻在高速運轉。她發現,這些攻擊雖然狂暴,卻毫無章法,充滿了混亂與憤怒,卻缺乏一個統一的意志。
「他的意識……是分裂的。」她在心中迅速做出判斷。
眼看純粹的物理攻擊無法奏效,紫郢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他緩緩抬起右手,那枚裂開的銅牌從他懷中浮起,懸於掌心之上。
「那這個呢?」他輕聲說,「這份屬於『他』的氣息,妳要怎麼躲?」
銅牌上的裂痕猛然亮起,一股純淨而溫暖的氣息從中爆發而出!那股氣息,雅卿再熟悉不過,它像一道溫柔的枷鎖,瞬間纏繞住了她的心神。
她的動作,第一次出現了遲滯。
就是這一瞬間的破綻!
紫郢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出現在雅卿面前!他沒有用任何武器,只是簡單地伸出手,抓向她的脖頸。那速度,快得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雅卿的心猛然下沉。她知道,自己躲不開了。
就在紫郢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她左耳上的銀色耳釘,那枚「意識穩定器」,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嗡」鳴。
一股冰冷的、如同電流般的脈衝瞬間貫穿她的腦海,將那縷因熟悉氣息而起的溫柔思念強行斬斷!
雅卿的眼神恢復了清明。她身體後仰,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了致命一擊,同時右手成掌,順著那股反震之力,一記八卦掌中的**「順勢穿掌」**,印向紫郢的胸口。
「砰!」
一聲悶響。紫郢的身影被震退了數步,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而雅卿,也因這股反震之力向後滑行了數米,才勉強穩住身形。
「妳……」紫郢看著自己的胸口,又看著雅卿,「妳竟然能掙脫『他』的氣息?」
「我不是來這裡陪你玩記憶遊戲的。」雅卿的聲音冰冷,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裡主動開口,「阿西,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阿西?」聽到這個名字,紫郢的臉上浮現出極度的痛苦與掙扎。他抱住頭,跪倒在地,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阿西已經死了……」他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是我……是我殺了他……」
他體內的能量開始失控。那股屬於須佐之男的、狂傲而墮落的神性氣息猛然爆發,將他周身的紫色塵埃都震開!
「又是這樣……」他痛苦地低吼,「又是這個名字……又是這股熟悉的氣息……為什麼……為什麼它不肯消失!為什麼它不讓我……徹底地恨!」
他猛然抬頭,雙眼中已滿是瘋狂的紫光。他不再攻擊雅卿,而是將那股狂暴的力量,轉向了自己體內!他試圖用那股墮落神性的力量,去湮滅那縷代表著良善、屬於那個男孩的頑強氣息!
雅卿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她終於明白了。
這個世界的混亂,源於紫郢內心的戰爭。他想成為一個純粹的、充滿力量的存在,但那縷代表著善良與過去的純淨氣息,卻像一根錨,死死地將他釘在人性的邊緣,讓他無法墮落,也無法解脫。
這股溫暖的氣息,既是他的囚籠,也是他最後的救贖。
這,就是他的核心弱點!
就在雅卿找到答案的瞬間,安全屋內,她的母親潘玉瓊的聲音,透過耳釘的加密頻道,第一次傳了進來。
「雅雅,十分鐘到了!通道即將關閉!必須立刻回來!」
雅卿看著眼前那個在自我毀滅中痛苦咆哮的身影,又感受著身後那股來自現實世界的、溫柔的拉扯力。
她沒有猶豫。
她轉身,將自己的意識順著那條無形的線,向「門」的方向退去。
在她意識抽離的最後一刻,她回頭望去。
暮色廢墟之中,那個自稱為「紫郢」的男人,正獨自跪在他的王座前,像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痛苦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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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被強行從那個暮色廢墟中抽離的感覺,像是一次靈魂層面的深潛後急速上浮。張雅卿猛然睜開雙眼,現實世界的光線刺得她眼眶發酸,耳邊是儀器規律的「滴滴」聲和母親潘玉瓊急切的呼喚。
「雅雅!回來了!」
她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彷彿剛跑完一場馬拉松。潛行艙的玻璃罩緩緩升起,安全屋內明亮的燈光讓她一時無法適應。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貼身的衣物,左耳的「意識穩定器」因能量耗盡而失去了溫度,只剩下金屬的冰涼。
「妳還好嗎?」翻江虎一個箭步上前,遞過一杯溫水。
雅卿接過水杯,手指仍在微微顫抖。她沒有喝,只是看著大螢幕上父親那張寫滿了關切與詢問的臉。
「我沒事。」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糟得多。」
半個小時後,在安全屋的戰術會議室裡,氣氛凝重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雅卿將她在「鏡像場域」中的所見所聞,鉅細靡遺地全盤托出。從那個由痛苦記憶構成的廢墟世界,到盤踞在核心、如同墮落古神般的狂傲氣息,再到那縷被層層污染包裹、卻依舊頑強存在的純淨氣息。
當她說出最後那個名字時,整個會議室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他說……他叫『紫郢』。」
螢幕上的張允康,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螢幕中的潘玉瓊,更是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神中滿是駭然。
「紫郢……」張教授喃喃自語,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封於《九黎殘章》中的第七位神識名錄之一……怎麼會……怎麼會降臨在這個世代?」
「爸爸,媽媽,你們知道這個名字?」雅卿敏銳地捕捉到了父母的異常反應。
張允康與妻子透過視訊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裡有著雅卿看不懂的、沉重的秘密。
「這不重要。」張教授最終還是避開了這個問題,將話題拉回了戰術層面,「重要的是,妳發現了他的核心弱點。」
「是的。」雅卿點頭,眼神變得銳利,「他的意識是分裂的。他既想成為那個純粹的、充滿力量的『紫郢』,卻又無法徹底抹去體內那份無法磨滅的良善。那份屬於……屬於那個男孩的氣息,是他痛苦的根源,也是我們唯一可以利用的破綻。」
「妳的判斷沒錯。」翻江虎接口道,他的表情無比嚴肅,「一個內心在打仗的敵人,遠比一個鐵板一塊的敵人要容易對付。但問題是,我們要怎麼利用這個弱點?」
「加劇他的內心衝突。」雅卿毫不猶豫地說,「既然他想消滅那份純淨的氣息,我們就反其道而行——想辦法增強它。只要那份良善不滅,『紫郢』就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完整的、無懈可擊的存在。」
這個大膽的提議,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增強一份遠在萬里之外、屬於一個他們被「誓約」禁止接觸的男孩的氣息?這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不可能。」張允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無力,「『誓約』的力量仍在。我們無法主動聯繫他,任何試圖跨越太平洋去影響他能量場的行為,都會被誓約反噬,甚至可能直接危及他的生命。」
雅卿的心沉了下去。這是一個死局。他們找到了唯一的鑰匙,卻發現那把鑰匙被鎖在一個他們永遠無法打開的保險箱裡。
就在此時,螢幕上的潘玉瓊,那位一直沉默著的、真正的「鏡」之守護者,緩緩地開口了。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她的聲音輕柔,卻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神中滿是愛憐與不捨。
「雅雅,」她說,「妳還記得嗎?在妳的潛行報告中,『紫郢』將妳錯認了。」
雅卿的心猛然一跳。
「……姬巫子?」
「是的。」潘玉瓊點頭,「那個名字,對『紫郢』體內的古老記憶而言,是一個強烈的『觸發器』。他對這個名字,有著我們無法理解的執念、怨恨,甚至是……恐懼。」
「妳的意思是……」雅卿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妳無法增強那份屬於男孩的氣息,」潘玉瓊一字一句地說,「但妳可以,成為另一個足以與他抗衡的、更強烈的『變數』。」
「妳的身上,有著姬巫子的『味道』。如果……如果妳能找回1993年那段被妳遺忘的記憶,弄清楚妳與姬巫子之間真正的關係,妳或許就能以『姬巫子』的身份,再次進入那個場域。」
「到那時,妳將不再只是一個觀測者。」
潘玉瓊看著自己的女兒,說出了那個沉重得足以改變一切的結論。
「妳將成為,他內心戰場上,另一位參戰的神祇。」
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與意志,如風穿林,如影藏身。她知道,這不是逃離,而是再度潛行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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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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