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街：前傳 - 第五十六章探病

面前的街道忽的亮了起來，蔡穎的家住在頗為繁華的CBD，這裏有很多間24小時營業的7-11，以及大大M形logo的麥當勞，液晶屏上掛著一個巨無霸漢堡，下麵附一行小字：僅供參考以實物為准。

有在店門外掛著烤架的日式燒鳥店用日文寫著：名古屋のにおい。如果翻譯成漢字則是非常中二的名古屋的味道可他們的老闆卻是來自北海道。

不過也有一家來自關西的一蘭拉麵分店，在紅燈籠下坐著一對戀人，女孩笑著把男孩碗中的叉燒肉夾到自己的碗裏

雨絲還在飄著，給繁華的商業街蒙上了一層薄霧，令人看著像一場蒙太奇的倒帶。

裴啟吾認得蔡穎家那棟五層小別墅以及遼闊的無邊際泳池。

他停住了，“就送到這吧？反正我們也沒什麼嘛不過給你家裏人看到怕是會誤會說什麼閒話吧？我是無所謂”裴啟吾示意蔡穎接過傘，離她家還有一定距離。

“沒區別，他們不會認為我會用這個品味爆爛的雨傘的”蔡穎似乎不想離開這間小小的屋子。

裴啟吾沒有說話只是把傘重新塞進蔡穎的手裏獨自走進雨裏，像那天的時候一樣。

大雨越發大了起來，那家燒鳥店的雨夜燒烤也被迫停止了，人們在屋裏依舊喝著清酒就著已經燒好的成品吹著牛逼，也有不勝酒力的人趴在屋外吐的稀裏嘩啦。

拉麵店高懸的紅燈籠在風雨中飄搖。

是用過餐的一男一女。

男孩撐開一柄描繪著日本神話的浮世繪雨傘，畫中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在黃泉路上的分離。

她已經看不到裴啟吾了，就像往生的伊邪那美在黃泉之中再也不見重回陽間的伊邪那岐那樣。

她覺得五感變得沉重，那些幾毫克的雨絲似乎也變得十分沉重好似鉋子那般，砸在雨傘上，砸地蔡穎幾乎要握不住那柄雨傘了，她開始快步地跑動，傘在風中瘋狂搖擺，支架發出痛苦的呻吟。

一分鐘以後她到了她的房子面前，可那把廉價傘也被狂風肢解，她失去了他們的房子。

渾身濕透的裴啟吾站在一家7-11門口，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那個女孩還趴在桌子上。

“你還沒走的啊？”背後的聲音讓裴啟吾吃了一驚。

“不是，剛剛送朋友回去，不巧下暴雨了，你也懂嘛，夏季的雨很不尋常的”裴啟吾喘著粗氣說道。

“你一路淋雨一直走？”趙燕燕走到他身邊看著屋外無邊的大雨砸向地面，濺起厚重的水花。

地上彙聚的不再是涓涓細流轉而變成了波濤的洪流，霧色很快覆蓋了這條街道，視野所見皆是白茫的一片，在這條老城區唯一的光亮是這一家24小時營業的7-11，那高掛的紅黃綠三色LOGO此刻屹立在風雨中，像堅硬的礁石讓海水分流。

他們站在雨幕前，看著漫天的雨。

裴啟吾深吸一口氣準備沖入雨幕時，一雙手拉住了他，像將把即將懸崖的馬及時勒住，在他驚愕的目光中，一朵傘花在雨夜中綻開，像在只有午夜才肯一現的曇花。

那傘中也有著浮世繪，是一只通體渾白長著八顆腦袋的大蛇，它張著八副獠牙望向世人。

日本神話中的八岐大蛇，類似中國的饕餮之類的凶獸。

不過今年的一蘭拉麵白金會員送的限量款是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那大概是去年或者更古早之前，那浮世繪已經有些破舊不過依然擋不住那詭異的美。

“你失戀了？”裴啟吾看著趙燕燕。

趙燕燕搖搖頭，一場還沒開始的戀愛談何失戀？

“好叭，是我多嘴了”裴啟吾很尷尬笑了笑。

“你家住哪？”走了許久她終於開口問了。

“就在不遠處，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你也早點回去吧，要早點休息”裴啟吾說完就回身揮揮手雙手抱頭嗷嗷叫地沖入雨中。

趙燕燕站在原地傻笑。

夜已深，雨仍未停。

裴啟吾撥了一通數字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電話裏的聲音從嘟嘟嘟變成了一個很清脆的“嘩”

他們都沒有講話，只是在三秒鐘以後同步掐斷了電話。

清晨，林豪推開門，對坐在床上的蔡穎說了一聲早安。

蔡穎沒有理他，起身去了衛生間。

她蹲在馬桶上拿著一張紙，紙上是一篇短小的小說。

衛生間外的林豪也發現了蔡穎留下的那張短篇小說。

這應該是裴啟吾趁自己睡覺偷偷塞到自己包包裏的。

看完結尾她很小聲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屋外的小狗歡快叫了兩聲。

“今天沒出去？”蔡穎試探性問道

林豪搖搖頭表示他今天要抽空陪她。

蔡穎笑了笑，她坐在另一旁的沙發望著林豪鐵青的臉。

整個大廳靜的可怕。但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卻把兩人驚動。

林豪和蔡穎的手同時伸向電話。

但終歸還是林豪搶先一步他握住了電話就在他準備接聽的時候卻什麼也聽不到，蔡穎握著那根電話線望著他。

他們似乎很默契，一個丟下電話一個丟下電話線同時坐回原來的位置又眼巴巴看著對方。

“肚子餓嗎？”林豪耐不住先開口。

“餓”蔡穎托著下巴說道

“吃點東西？”林豪起身去翻找冰箱，“只有三明治，我弄點荷包蛋，你去熱一下牛奶”他們好似又回到了從前，蔡穎在麵包機前等著三明治吐出，林豪在扭動煤氣灶。

“叮”三明治被吐出，儼然變成了誘人的褐色。

煤氣灶被開打，瓦斯火呈現幽藍的火焰。

“啊……”蔡穎的慘叫讓林豪急急扭過身看著被打翻的牛奶和捂著手的蔡穎。

“等下，你先水洗一下，我去拿藥膏”林豪急急忙忙奔向儲藏室，數秒以後他的龐大身軀出現在蔡穎的面前。

“忍著點”他將綠色的藥膏抹上，蔡穎的手指瞬間變成了一根抹茶冰棍那樣，晶瑩剔透。

“你雞蛋糊了”蔡穎的話讓林豪才發覺鍋裏還煎著雞蛋。

他搖搖頭直的倒了重來，“我切點厚熏肉吃一下？”他詢問對方。

蔡穎點點頭。

她坐在餐桌前發呆，“呀”聽到聲響她走到林豪身邊。

“笨蛋！這也會切到手”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已經扯下一張紙替他包住傷口，又返回儲物室拿了創可貼替林豪包住。

林豪笑了笑，看著他憨厚的笑容，蔡穎也忍不住笑了。

或許那通電話無論是誰打來都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新的一周。

“曉琳，上禮拜你有打電話給我家裏嗎？”林豪問起那通電話。

“沒呀？怎麼了？”周曉琳很好奇看了看林豪。

“沒什麼……時間還早，我們去食堂吃東西吧”林豪舒了口氣。

“不去”周曉琳搖搖頭

“怎麼了？”林豪愣了一下。

“嘗嘗我做的吧”周曉琳打開一個盒子，裏面是幾個精美的小籠包。

“哇！”林豪兩眼放光，拿起就囫圇個吞進去結果被燙的上躥下跳地。

“傻瓜，是灌湯包來著的，慢點……吃不了就吐出來嘛”周曉琳拉了拉林豪

“沒事，你做的嘛，不管味道怎麼樣我要吃進去的”林豪摸了摸舌頭很含糊說道。

“傻子……”她只是很寵溺看著林豪一個個吃著那灌湯包。

“等等你手怎麼了？”周曉琳才發現林豪手上有個創可貼貼著。

“週末做飯不小心切到了”林豪不經意說著。

“小心點……還疼不疼呀？有沒有消毒？知不知道會感染呀？”她讓林豪停住小心翼翼扯下那張已經被血裹滿的參考圖，拿出一瓶碘酒很輕塗抹上去又重新替他包紮好。

他們並肩走著，迎著路人羡慕的眼神走到了初升的晨曦之中。

“來，衛生委員前面那個誰，出列過來擦一下黑板”老師點了一個倒楣蛋上來擦黑板。

蔡穎給他倒了一杯水，“這是退燒藥”她把揣在兜裏的藥丟到桌上。

“膠囊一天3粒，那個綠色的藥片一天兩次，飯後吃”蔡穎拿著醫囑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叨叨。

“有聽進去嗎？”她囔道。

“有有有，綠的一天三次……”裴啟吾話沒說完就看到蔡穎的死魚眼看著自己。

“開玩笑的”他笑了笑

“能不能別什麼時候都自嘲？難不成以後要死的時候，大家都在囑託遺言就你坐在床前高喊著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蔡穎白了他一眼。

“哇哇哇，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裴啟吾愣了一下說道。

他拿起藥準備吃又被踢了一下

“吃了嗎？”蔡穎問。

“還沒，沒什麼胃口”裴啟吾搖搖頭。

“有什麼吃的？”蔡穎開始環顧四周。

“泡面”他不假思索答道。

“去死！你生病還吃這個！嫌自己命長？你要是人情沒還完就死了到了地府我都得給你拉回陽間還完了再讓你去投胎！”蔡穎又踢了他一下。

“要吃什麼？”她問。

“芝麻糊”他說

“你怎麼不說吃龍蝦鮑魚了”蔡穎又說

“可以咩？”裴啟吾摸摸頭。

“滾”

“哦”

“昨天——是你打電話去我家了？”

“沒有沒有”

“也是，你這混蛋也不可能一大早上打過去”她起身站了起來，她到底是來看望生病之人還是來詢問心裏的問題呢？

她出去了，來得匆忙，去的也匆忙。

裴啟吾望塵莫及，傻站著，還以為是幻覺。

“哥們，她能來接觸你這種無賴本就是一場幻夢。”另一個深藏心底的裴啟吾說道。

他又重新躺到床上呆呆看著天花板，屋外的廚房傳來了聲響可能是老爹回來了吧……老爹總是個粗心大意的人裴啟吾希望他能發現自己，不奢望他會像那些模範課文裏描寫父愛的那樣背著自己狂奔去醫院只想聽他說一句你好點了麼？可話說回來老爹這個點不應該在廚房當伙夫麼？

他不再胡思亂想，緩緩閉上眼。

當世界被黑色覆蓋時，他聞見了花香。

不過他還是分辨得出那其實是一種品牌很高格的玫瑰露，老爹那糙老漢子肯定不會噴這種姑娘家家的香水。

“你咋進來的”裴啟吾睜開眼看著蔡穎，他的床頭櫃上放著一碗黑糊糊的玩意，冒著熱氣。

“我壓根沒關門，你這白癡！下次要記得檢查門有沒有關緊”她仍然是那副凶巴巴的樣子。

“那是什麼？”裴啟吾問

“芝麻糊”蔡穎的回答讓裴啟吾睜大眼睛，沒想到只是隨便的隨口胡說她竟然信以為真。

“你做得？”裴啟吾問

“買的包裝盒，剪刀剪開倒在鍋裏兌點水開始熬咯”蔡穎說道，她只會簡單的加熱食物。

她又給裴啟吾盛了一碗，幫他整理了亂糟糟的桌面，給那支簡易花瓶換了水，最後坐在那張靠窗的椅子上望著那方有限的藍天。

“謝謝”

“不用了，當還你人情好了”蔡穎淡淡說道。

“是麼？”

這是一個很好藉口的理由，除此之外裴啟吾想不到任何一個理由能讓蔡穎來看望自己。

“昨天林豪他在家裏麼？”也許是這個房間太靜了，他又開始沒事找事了。

“說到底那通電話還是你打來的？”蔡穎的眼神又狠了下來。

“是……”裴啟吾說道，不過那通沒接起的電話也證明了裴啟吾心中所想。“我只想說我生病了，幫我請假好了”

“哦”蔡穎眼神裏的凶光淡了幾分，她沒必要一直露著凶巴巴的眼神，偶爾不經意間露出幾分溫柔的面難道不好嗎？

讓人覺得她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是什麼難以接近的人……只是習慣了用這種態度去接觸某人，她很難改了。

“林豪他去和那個學姐坦白了？”裴啟吾又問

“事到如今，誰先開口都無所謂了。”蔡穎說道

“我打算一直請假到你走的那天”裴啟吾突然開口說道。

“為什麼？”蔡穎問

“他們總在說閒話，我不想你難做。”裴啟吾低著頭說道。

蔡穎又自顧自說起了阿傑和阿娟：我在想一個身份相差那麼多的兩個人是怎麼開始的？後來碰上了林豪和那個學姐的事情，我又在想他們是怎麼開始的。

“其實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他們都是怎麼開始的，但後來我發現其實這一切都是不知不覺中的”她說著那本書裏的故事，討論著林豪和周曉琳的事。

一個人受了挫折，或多或少會找一個藉口來掩飾自己……

以前裴啟吾打來電話的時候，她覺得總有股難以遏制的勝利快感，可不知不覺中開始變成她主動去找他了。

漸漸地那層快感消失了，她只有輸得一塌糊塗的失落感，是那天在雨夜裏狂奔的感覺，而背後則是另一個男人在狂奔。

而這場遊戲，誰先寂寞了，那麼誰就輸了。

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她一直羞低著頭，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他沒有勇氣接近，她調轉了身。

“原來我也是這麼想的，反正我們又沒什麼，所以不怕他們說閒話，我相信自己不會和他們那樣，原來是會的……”裴啟吾開口說道。

也許是在表白，但總藏在那些東西下麵，捉摸不透。

她笑了。是真摯的笑，不再虛假。像你渴望一陣春風，期待一個笑容，而你則正好經過。

“那天你走的時候，雖然心裏已經說了沒什麼，但我沒想到我會那麼難過”蔡穎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裴啟吾就快速接住話茬說起了他的心裏話：其實我也是自以為沒什麼，可是後面的後面，我開始希望林豪可以為了那個學姐和你說我們拆吧我已經喜歡上別人了，我知道這樣想不好……能不能幫我個忙？讓我提前有個準備呢？”裴啟吾說道。

“我知道你會說這個”蔡穎撇撇嘴說道，“因為那天喝醉的時候，因為你說過，你能不能別去澳洲”

裴啟吾楞了一下，“還以為你不會在意醉後的胡言亂語。”

春風化作狂風，微笑也成了狂笑，突然的眼神交錯，目光熾熱閃爍，狂魔越難掌握，我像是著了魔，你也欣然承受別奢望閃躲，怕是誰的背影叫人難受，讓我狠狠想你，讓我笑你無情，連一場欲望都捨不得回避，讓這一刻暫停，都怪這花樣年華太刺激。

蔡穎只是以為裴啟吾又習慣性遲到了，她一直張望著屋外。

第二堂課，“來，旁邊那個誰，出列，擦黑板”

“額，老師請問衛生委員呢？”蔡穎站起來問

“病假，怎麼了？”老師看著蔡穎的眼睛。

“沒什麼，我是班長嘛……有權利瞭解同學間的情況”她又坐了下去暗暗罵了一句白癡。

“你生病了？”蔡穎投了一塊錢，夾著電話問。

“沒事，小感冒而已”裴啟吾的聲音很沙啞。

“哦，多注意喝水”蔡穎掛了電話，目光看著一旁的圍牆。

“誰呀？”裴啟吾打開門看到地卻是氣喘吁吁的蔡穎。

“你……我……”裴啟吾有些語無倫次，“今天不是上課麼？你蹺課啊？”

“怕你死掉沒人給你報喪！”蔡穎依舊尖牙利嘴地。

“也是也是，請進請進”裴啟吾打開門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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