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劍幻世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使徒契約‧下

　　姬娜身影一閃，刺劍挾著寒芒直取威迪肩膊。

　　威迪倉皇轉身，反手橫劍，堪堪擋下攻勢。

　　姬娜嘴角微揚，劍鋒一轉，左腳驟然上抬，冷不防踢向威迪肋側。

　　威迪反應不及，剛欲側身閃避，卻已遲了一步，被姬娜踢中，重重摔落在地，長劍插入草地。

　　姬娜並未乘勝追擊，只是低頭看著他，粉髮順著臉頰滑下：「學長，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威迪沒有抬頭，只是緊握貫魔戒，咬著下唇，低聲道：「你讓我自己揮劍就好……突然偷襲誰反應得過來……」

　　得知神器使能收使徒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貝麗莎，可她卻遲遲不肯答應……每每回想起那種被拒絕的滋味，都像細針一樣，反覆地刺痛著他的自尊。

　　「這番話要是被查爾聽見，都不知道他會有多失望了。」

　　姬娜收劍入鞘，轉身望向小河：「學姐不肯當你的使徒的話，那我和查爾來當。查爾經常提起你，肯定是打從心底裡尊敬你這位師兄的。」

　　威迪倚在河畔樹下，月色斜灑在他金髮與側臉上。

　　他苦笑起來：「我一個無魔者，有什麼值得他尊敬？就算同樣是赤殿派，查爾使刀我使劍，本來就不是一個路子。更何況……使徒若不是貝麗莎的話……」

　　姬娜眉頭微蹙，反駁道：「學長怎麼可能是無魔者？無魔者根本用不了神器。我現在和珍妮娜學姐一樣，還沒選定修習的魔法……但查爾說，劍術夠好的人，不需要煩惱這些。」

　　威迪輕撫貫魔戒，別過臉去：「有魔力卻使不出魔法，有神器卻發揮不出威力，這種感覺……你不會懂。」

　　「那當然不懂啦，我又不是你。」

　　姬娜聳了聳肩，目光撇向遠處的貝麗莎：「很多事……你不說，誰能懂？我看，學姐不像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啊。」

　　威迪終於露出一抹苦笑：「是啊，她至少不會像你對查爾那樣對我……貝麗莎從小就很懂我，很多事不用說她都明白……只是，這次她為什麼非要讓我難受不可？」

　　他說罷，悄悄望向貝麗莎，貝麗莎察覺到後，向他「哼」了一聲。

　　「為什麼你們總愛提查爾？」

　　姬娜故作抱怨，輕嘆一聲：「其實，貝麗莎學姐的脾性，學長最清楚。不過，換作是我，就算懂你，反應也差不多──有時正因為懂，才會故意不順著你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啊。」

　　「你剛才也沒少提查爾，怎麼我提就不行了？」

　　威迪苦笑著垂頭，眉宇間盡是迷惘：「這下子輪到我不懂了──不懂她在想什麼。」

　　姬娜忽然嘴角一勾，露出神秘笑容：「那你等等。」

　　話音剛落，她便轉身走向營火。

　　威迪獨自凝望河面，水光粼粼，映出他眼底的焦灼。

　　少頃，背後便傳來腳步聲，貝麗莎走來，坐下時裙角輕碰了他一下。

　　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威迪的側臉。

　　「大笨蛋，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貝麗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貫魔戒，神色微變：「你又想說使徒的事？」

　　威迪垂下眼簾，沉聲道：「貝麗莎，我發現……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你了。你以前說過，想和我一起承擔神器使的命運……那些話，我一直記得。但為什麼現在……你卻遲遲不肯當我的使徒？」

　　貝麗莎沉默許久，指尖不安地繞著那縷波浪長髮，道：「跟你一起執行任務，難道還不夠嗎？非要用契約這種形式，將彼此綁住，才算是一起承擔命運？」

　　「你明知道這不一樣……」

　　威迪顯得有些不甘和無措：「你如果執意拒絕我，我可以接受……但我怕你不是不想，而是──還有什麼顧慮？你弓術和魔法都比我好……」

　　「你敢說，這僅僅是出於理性角度的決定嗎？」

　　貝麗莎苦澀一笑，輕描淡寫道：「你還是沒發現嗎？珍妮娜才是你現在最該顧慮的人。我只是……只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威迪怔住了，一時語塞。

　　他不是沒考慮過珍妮娜，只是每次想到她那燦爛的笑容，心裡就一陣愧疚。

　　但站在神器使角度，使徒的最佳人選肯定不是珍妮娜，而是眼前這個最了解自己的人……

　　「你不能只因為我的弓術比你好，就把這個責任推給我。」貝麗莎道。

　　威迪慌亂地搖了搖頭，認真道：「我不是因為你的弓術，也不是因為習慣……只是……只是我不想讓其他人代替你這個好朋友，無論是誰都不行。我怕失去你，勝過怕失去任何東西……」

　　貝麗莎沉默片刻，無奈道：「不只是為了神器使的使命，更是因為你不想我當其他人的使徒，對嗎？你這個人真的……」

　　「我跟珍妮娜交往，不會影響我們的關係……當初這麼答應過你，我說到做到。但你怕珍妮娜不高興的話，我可以答應她的要求，收她為使徒。」威迪只想所有人都留在身邊，不要有誰像雷那樣突然離開自己……之前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的，現在卻變得這麼難處理了。

　　貝麗莎眼底閃過一絲動搖，剛想別開臉，卻被威迪一把拉住。

　　威迪執起她的右手，將貫魔戒輕輕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貝麗莎臉頰泛起一抹嫣紅，低聲嗔道：「笨蛋威迪，你在做什麼？」

　　威迪有些靦腆：「現在就試試嘛。就算讓使徒操控神器會減弱威力，也總比我一直射不中強吧？」

　　他心底暗忖：「弓術比貝麗莎好的也大有人在，可我就是想她當我使徒……」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我當就是了。」貝麗莎態度一軟，感覺自己不得不妥協。

　　威迪整個人幾乎興奮得要跳起來，卻還是壓低聲音湊近她：「此話當真？」

　　貝麗莎側過臉，凝視著篝火：「但你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讓珍妮娜也當使徒。」

　　「我當然記得。」

　　威迪眉頭一皺：「但珍妮娜說過她不想從軍，那就算讓她當使徒，也沒意義啊。」

　　「讓珍妮娜當使徒這件事的意義，從來都不在神器上。」

　　貝麗莎嘆了口氣：「原因你自己想吧，我不想跟笨蛋解釋太多……我知道你什麼都沒做錯，但我也不想讓她難受。蕾雅小姐說得沒錯，使徒和將來的事應該分開看。」

　　威迪心頭一緊：「『我自己想』？怎麼現在貝麗莎這麼喜歡打啞謎……」

　　夜色漸深，威迪拉著貝麗莎走向篝火旁的托爾與蕾雅，低聲請教締結使徒契約的方法。

　　托爾原本正擦拭著焰形劍，聽見威迪的請求，他先是一愣，然後嚴肅道：「你們都真的想好了？尤其是你，威迪。」

　　蕾雅輕聲補充：「威迪、貝麗莎，使徒契約不是解藥，也不是束縛。神器使和使徒的關係，已經不像古代那樣了……你們要相信對方，允許彼此有脆弱的時候。」

　　托爾忽然放下手中的劍，半蹲在篝火旁，摸了摸威迪的頭：「威迪，你跟軍校時期的師傅很像……他總以為自己能顧好所有人的情緒。」

　　「師兄……」威迪怔怔地望著他。

　　托爾望著夜色，輕聲道：「那時候，師娘並不是最先向師傅告白的女生……只是所有人都走遠了，她還在師傅身邊。但你知道嗎？有時候，留下的那個人，可能才是最痛苦的。」

　　「很多時候，人們都以為能兩全其美，結果往往兩頭空。威迪，其實你不用急著決定。」

　　蕾雅微微一笑，看向貝麗莎：「你呢？真的想清楚了嗎？」

　　貝麗莎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咬唇。

　　威迪挺直脊背，滿臉堅定：「請兩位教我。」

　　「先召喚出貫魔弓，讓貝麗莎握住它，再將自己的魔力傳給她。」托爾眉頭微皺，不知道這師弟有沒有認真思考過他的話。

　　威迪依言照辦，手掌輕貼貝麗莎的背後，心跳不覺加快。

　　蕾雅束起散落的黑髮，走到貝麗莎身旁：「貝麗莎，把威迪的魔力和你自己的分開，再用他那股魔力凝成聖元素箭，透過貫魔弓射向威迪，使徒契約就成立了。」

　　「可我沒修習過聖魔法……」貝麗莎有些遲疑。

　　蕾雅淡然一笑，「別怕。你手上拿著神器，用威迪那股魔力就行了。他可是神器使。」

　　她最後補上一句：「你們心裡如果有什麼放不下的，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

　　貝麗莎深吸一口氣，手中貫魔弓閃出光芒，終於將一切的遲疑、委屈與不安化為聖光箭矢，射向威迪。

　　聖光箭矢直擊威迪胸口，兩人同時綻放出耀眼白芒，一道光鏈將彼此牢牢相繫。

　　片刻後，光芒散去，威迪單膝跪地，額頭冒汗，氣喘如牛：「嗚哇……魔力一下子沒了大半，這實在……」

　　貝麗莎苦笑道：「當然了，你平時不用魔力，魔力量怎麼可能會有提升？」

　　他疲憊地仰望著貝麗莎，滿足地笑了笑：「以後多多指教了，我的第一使徒──貝麗莎。」

　　托爾遞來兩瓶魔力藥水：「我當初也是過來人。要締結使徒契約，神器使要消耗八成左右的魔力。幸虧你魔力量低。」

　　「你們留著用吧，我不補充魔力也行。」威迪搖頭道。

　　托爾不容分說，親自打開藥水灌到威迪嘴邊：「師兄叫你喝就喝。我可不想幫你收屍。」

　　貝麗莎也笑著推了推瓶底，她得意地晃了晃貫魔戒，「現在我也能用神器了！」

　　威迪被嗆得咳聲連連，無奈道：「你轉變得可真快，明明剛才還一臉嫌棄的。」

　　說不定貝麗莎只是為了安慰我，不是真的想作為使徒和我一起走下去……

　　貝麗莎輕拍著威迪的後背：「我從未嫌棄過……我只是說，你也要答應珍妮娜的要求，收她為使徒。」

　　威迪咧嘴一笑：「那我也問問奧斯卡和查爾他們要不要當使徒，那樣我筆試就不用溫習了！」

　　貝麗莎一掌拍在威迪頭上：「考試要自己溫習！」

　　這一下打得不重，卻讓兩人的心結鬆開了一點。

　　蕾雅倚在托爾肩上：「我就說他們會走到這一步吧？」

　　托爾神色不安，看著威迪和貝麗莎，低聲道：「這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

　　蕾雅手指輕輕扣在托爾掌心，道：「該說的都說了，苦與樂都要自己走過才算數。」

　　威迪仰望著蒼穹，心中默念：「卡蒂阿姨，請原諒我自作主張……但無論如何，如果貝麗莎日後遇到危險，我必定拼命去守護她。」

　　無論怎樣都會有遺憾和難受，他只求無愧於心。

　　這時，森林深處傳來腳步聲。

　　火把在夜色中搖曳，蘭斯的身影從森林步出，神色凝重地朝河畔方向走來。

　　威迪剛想開口告訴蘭斯他收貝麗莎為使徒的事，卻見托爾臉色一變，身影如電，驟然一劍刺向蘭斯！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J0UvJq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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