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問他，若無這世俗，我們是否會有不同結局。 他笑著搖頭，說若無這世俗，他又該去救哪個天下。 我在那一刻，終於明白了。 有些人，注定是天上星，人間月，只能遙望，無法私藏。 而我能為他做的，便是回到自己的軌跡，讓他，再無後顧之憂。」
在向兄長表明心意後的第三日，芷微差碧雲，往「夢屋」送了一張借閱香譜的帖子。帖子下，壓著一張小小的素箋，上面只有兩個字：「今夜。」
夜雨初歇，青石板的巷弄裡，倒映著濕漉漉的燈影。 芷微沒有乘車，只披著一件斗篷，由碧雲陪著，走進了那間早已打烊的小書肆。
書肆主人破例為她留了門。他沒有多問，只是將她引進了平日裡用來校書、待客的後堂，然後便提著燈籠，守在了外面，為他們隔開了整個世界的喧囂。
後堂裡，只點了一盞孤燈。 顧言之早已等在那裡。他依舊是一身青衫，安靜地坐在茶案前，面前是一杯尚在冒著熱氣的清茶。 燈影將他的側臉，映照在身後的書架上，影子被拉得很長，顯得有幾分孤寂。
芷微在他對面坐下。兩人相對無言，只有窗外屋簷滴落的雨水聲，和堂中極輕的呼吸聲。
許久，還是顧言之先開了口。他望著她，目光清澈，語氣溫和得像窗外的夜色。 「妳若為婚事所擾，不必憂心。」他輕聲道，「無論是謝家、李家，還是賀將軍……我但願，妳能選得心安。」 他將她所有的徬徨與壓力，都歸結為「婚事所擾」，輕巧地，將自己摘了出去。
芷微的心，卻因他這份體貼，而一陣刺痛。 她抬起頭，望著那跳動的燭火，低聲問出了一句她知道永遠不會有答案的話： 「顧言之，若無這世家門第，若無這禮法森嚴……若無這身不由己的世俗，或許，我能選你。」 這句話，是她能給出的，最坦誠、也最僭越的真心。
顧言之執著茶杯的手，有那麼一瞬的凝滯。 他緩緩抬起眼，眼中似有萬千情緒閃過，最終，卻都化作一抹極淡、極苦澀的笑。 他輕輕搖了搖頭。 「芷微，若無這世俗，」他緩緩說道，「若無這世間種種的不公與無奈，那我顧言之，還能去救哪個天下？」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 芷微怔住了。 她忽然明白，正是因為這世俗，才成就了眼前的顧言之。他的志向，他的抱負，他那顆為萬民請命的心，都源於他對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最深沉的愛與最清醒的洞察。 若他耽於兒女私情，他便不再是顧言之了。
兩人隔著一張小小的茶案，對視著。 千言萬語，都已不必再說。 他們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最深的理解，與最痛的釋然。 最終，相視一笑，淚光，卻已在眼眶中，悄然凝聚。
「我明白了。」芷微起身，對著他，深深地福了一拜。 這一拜，是告別，是感謝，也是成全。
她轉身，推門而出，沒有再回頭。 顧言之獨自坐在燈下，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夜的巷口。他才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此生不娶，守她笑容。這是他，對自己許下的，唯一的諾言。
走在回府的路上，夜風吹來，芷微只覺得無比的清醒。 她終於明白，她與顧言之，是同一棵樹上，望向不同方向的枝椏。他們根脈相連，卻注定要朝著各自的天空，去伸展，去承擔各自的風雨。
她選擇賀仲山的安穩，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能讓顧言之，再無牽掛地，去走他那條孤獨的、救世的路。 我選我的現世安穩，讓他去救他的天下蒼生。 這，便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章尾心語】
ns216.73.217.11da2「我們相愛，卻都清楚，我們不適合走入同一場婚姻。 因為他的天下，裝不下我的兒女情長。 而我的安穩，也容不下他的捨生取義。 於是，我嫁與人間的港灣，他迎娶心中的理想。 從此，遙望一生，各自成全。」
然後按「加至主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