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鏡草子（和風平安） - 藤（2）

第二日，祐子仍然滿腦子都是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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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猶豫是否應去試探一下時雅，但又覺這種事還是少管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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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廊上踟躕之間，只見一垂髫盲童緩步走過，祐子忙微微側身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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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盲童名叫阿古，是時月的侍從，雖目不能視，時月卻說是宿慧之徵，故一直帶在身邊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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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妃殿下。」時月見到她，恭謹地行了一禮。只見他今日一身玄色朝服，長身鶴立，倒真有幾分光風霽月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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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京大人？今日是來內裡主持什麼儀式嗎？」祐子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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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月如今仍是主管祭祀堪輿之事，但為了升殿，得了個左京大夫的虛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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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慧眼。入夏後，法皇病勢沉重，臣奉命前來為聖人祈福。」時月語氣溫和，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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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雖是新近入內，改日本宮也當尋個機會去看望法皇，也替東宮殿下盡些小輩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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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借一步說話。」時月聞言，略略垂首，向她遞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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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子微微點頭，眸光流轉，阿滿遂會意一同跟上。時月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祐子，似乎默許阿滿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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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時月已帶她們二人走到了飛香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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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院中的藤花已經盛放於枝頭，如雲的花枝隨風輕搖，此情此景，竟不遜鳳凰殿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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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此處便是飛香舍。因院中植藤，也稱藤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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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月負手而立，正與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談，語氣從容，卻忽而話鋒一轉，「雖說鳳凰殿的藤已是京中一絕，內裡的藤樹也是別有一番致趣。殿下若是思親之情難解，不妨常來飛香舍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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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東宮殿下不拘小節，總是出宮歸家，也會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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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子目光一黯，心下警覺起來，行晏權勢滔天，她多歸寧幾次也不成問題，可時月如何對自己的行蹤都知之甚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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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心意本宮明白。此殿格局別致，藤花又寓意吉祥，相當適合寵妃居住。只可惜空置已久，不知日後哪位殿下能有這個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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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雖是陛下踐祚前娶的側室，多年以來一直寵遇平平，如今更是被後來的梅壺壓了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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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豈敢妄斷陛下心意呢。」時月笑著道，「說起來，臣不太通詩書，然而蒙陛下恩典得以在內裡辦差，平日裡得空也會尋些機會精進學問之道，以免侍奉貴人時失了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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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月有幸從大唐習得通靈除祟之術，繼承家學，不怕殿下取笑，有時翻閱古人之作，也偶得一些鄙陋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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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條妃生靈作祟殺害了葵之上，可見女子的嫉妒之心是很可怕的。不過，也怪這六條不能如殿下一般耳聰目明，發現光之君早已移情紫姬，這才讓紫姬免除一場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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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月說至此，目光望向祐子，與她眼神交接，那雙眼瞳澄明如鏡，似是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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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有些緊張，希望自己……沒說錯什麼吧，這可是昨日翻了好久的書才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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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子卻只暗自腹誹。這個人總說自己無甚才學，那何必這般拐彎抹角地說話，真是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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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源氏與紫姬是影射她與行晏的私情，六條應是指照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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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不需擔心時月用照姬威脅她，畢竟她手中也握著時雅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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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說，時月早就知道她的秘密，現在才找上門來談交易，多半是因為發現承香殿和貴子的私情暴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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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京大人也讀女流文學？」祐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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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才實學豈分男女，正如殿下才情無雙，自然明白時月在說什麼。」時月仍是溫和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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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子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扇柄。比起尚不明態度的京極殿，合作對象……這裡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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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京大人道法高超，果然讀書也有獨到見解。既然如此，不妨讓本宮來替大人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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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也看出來了，這怨靈作祟，緣起於人心之惡念。所以陰陽之道，實際上就是馭人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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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內裡本就是人心駁雜，欲念叢生之地，常有邪祟為禍人間，也正因此，陛下倚重大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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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敘，本宮才發現大人早已對本宮的底細了如指掌，可見大人法力高強，不過，大人終究是外臣，若不能切實地了解貴人們心之所向，恐也難以對症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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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敢問殿下，臣該如何把控人心呢？」時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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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子垂眸娓娓道：「承香殿殿下身為後妃，不宜牽扯朝政，本宮亦是如此。即便是後宮之中，陛下的內院私事，本宮不敢，也無心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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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深宮寂寂，任由光陰蹉跎也是可惜，本宮倒是覺得與大人十分投緣，閒暇時願為大人解惑，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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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祐子才覺出這語中的歧義，連忙展開檜扇遮住微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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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月見她這样子，眼底笑意更深：「殿下抬愛，時月甚是惶恐，日後定當全力為殿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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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滿見兩人說到了要緊處，便識趣地尋了個藉口迴避，祐子未置可否，只是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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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滿似是因聽到二人密謀，感覺如芒在背，忙加快腳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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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子輕輕以扇掩面，隨即正色道：「本宮初入內裡，有許多事尚不明了，大人可否先為本宮解答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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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定當知無不言。」時月俯身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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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居住在梅壺的，是先東宮元貞親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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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月抬頭仰望搖曳的花枝，風乍起，將落花拂落在他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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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貞親王一直體弱多病，諸事都托付給了最信任的妹妹，也就是陛下打理。親王殿下和陛下的兄妹之誼可谓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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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殿原是元貞親王在宮外的產業，他將此邸重新修繕了一番贈予陛下，更依妹妹的喜好，於佛堂屋脊處置了一對金銅鳳凰像為飾，因此取名鳳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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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行晏大人辦事得力，陛下又將鳳凰殿賜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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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貞親王素來喜梅，取其耐寒傲霜之意，在鳳凰殿院中也種了不少。殿下棄世之後，許是覺得留著也不大合適時宜，行晏大人命人將院中梅樹盡數砍去，改種藤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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