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焰之守 - 序章

Vox populi, vox D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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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之聲，即是神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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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在過去幾個月裡幾乎無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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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電視上的政論節目，電台裡不間斷的口號，抑或街頭巷尾的標語與宣傳車，總能看見它以某種形式現身，滲入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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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亞莎·阿爾塔瓦贊來說，這句話早已聽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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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她仍無法忽視它所承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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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電視螢幕上數名來賓正在激辯。言語來回交鋒、人們各個聲嘶力竭，畫面裡充斥著高舉的雙手與目露凶光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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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望著他們，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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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指針指著清晨五點半。晨曦初現，淡金色的天光緩緩灑入宮殿長廊，地板上映出斑駁光影。外頭傳來侍從們有條不紊的腳步聲，彷彿是某種古老而熟悉的儀式，靜靜宣告新的一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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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走到門邊，從衣架上取下大檐軍帽與黑色外套，走到鏡前整理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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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的自己一如既往。一頭順直如瀑的黑髮，雙眼殷紅如血。筆挺的黑色侍衛制服裁剪得一絲不苟，槍套與長劍垂掛腰間，與身形渾然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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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帝國最後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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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出身於阿爾塔瓦贊氏族，一個以侍奉皇室為天職的古老家族。自拉什納帝國立國以來，這個家族便肩負守衛皇帝的職責。無論男女老幼，皆以護主為榮，以殉國為名。在她之前，已有無數先祖獻身於帝國的歷史長河之中，直至最後一滴血、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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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輪到她承繼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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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麼想看著鏡中的倒影，堅定地說：「我們阿爾塔瓦贊一族的使命，將世世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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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句話，她卻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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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哪怕是最剛強的誓言，也未必能抗衡歷史的洪流。這座千年帝國、這段延續了數個世紀的皇族血脈，是否還能活過下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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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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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那場浩劫般的戰爭，徹底摧毀了帝國在大陸上的霸權。共和國強行施加的條約，使這個曾傲視諸國的古老帝國淪為附庸。內閣總長形同共和國總督的傀儡，軍隊亦是由共和國的駐防軍指揮，皇帝都成了名存實亡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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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經濟也早被掏空。礦產、糧食、勞力如流水般輸往宗主國。西部礦坑的勞工與沿海種植園裡的農工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換來的只是微薄薪資與日漸崩壞的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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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那位高居九重、被尊為「神之代理人」的皇帝，如今僅餘殘影。他被剝奪軍政大權，僅能在宗教儀式上露面，如同一尊供人觀賞的古老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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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局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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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共和國自顧不暇，陷入內戰。駐防軍紛紛撤離，調往戰線。趁此空隙，北方的叛軍組織「拉什納解放陣線」揭竿而起，奪取大片國土，如今已有三成疆域落入其手。隨著共和國援助銳減，帝國內部的民族主義如野火燎原，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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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激進者而言，皇帝不再是神在這世上的代理人，而是共和國的傀儡，是阻礙改革與民主的絆腳石，是必須推翻的舊世界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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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上的爭吵聲打斷了亞莎的沉思。她側頭看了一眼，只見節目上的嘉賓仍在爭執不休，怒斥彼此、毫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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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吵些無關緊要的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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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低語，轉身走向電視，按下電源鍵，讓整個房間歸於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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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抬頭望向牆上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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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皇帝勞赫達二十七世的登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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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僅七歲的他坐在寬大的皇座之上，身著剪裁嚴謹的戎裝，右手搭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上。那一頭銀白的短髮、那雙與她如出一轍的血紅雙瞳，冷靜地望向遠方，彷彿正凝視著帝國命運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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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莎立正，右手高舉，向肖像行了軍禮。皮靴的腳跟碰撞地板，發出一聲乾淨俐落的「喀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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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政局如何崩離動盪，無論這個帝國是否即將走向終局，她的誓言不容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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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皇室的守衛，是帝國最後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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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將履行這份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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