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滄行 - 第三十章:黃袍之下

夜未央，枯澧村客棧內，燈影浮動，映得紫袍斜落如墨。盧雲天斜倚榻側，輕撫著手中門主信印，目光微垂，似沉於舊夢。

他年輕時並不起眼，身子瘦削，面容清秀，總是安安靜靜待在廚房幫忙掌火生湯。師兄弟皆戲喚他為「燒水天」，笑他只配伺候熱茶。

他也總是陪笑，不爭不語，逢人就幫，掌門叫一聲便跑，長老掉手帕都替人撿。

可誰知，那張笑臉下藏的是毒蛇牙根。

他常在夜裡抄書，兵法三略、九宮心法、智囊百篇，他讀得比任何武功還勤。師兄練劍時，他遞水；師弟鬧事時，他頂罪。等眾人都覺得他溫良恭謙，便開始有人找他代寫家書、幫講規矩。人心，是第一門功課。

他第一件事，是拔掉那位呼聲最高的掌門接班人——三師兄陸平。

陸平人強馬壯，劍快聲正。一次外出追捕山匪，竟「不慎墜崖」，屍骨難尋。唯一留下的是他常用的玄鐵劍鞘，已裂。眾人悲痛不已，盧雲天為其披麻戴孝，哭得昏厥三回，贏得滿堂悲聲。

無人知，那劍鞘正是他數日前趁夜入屋動了手腳，劍柄中藏的是輕微腐骨毒，劍只要一動，就讓握劍之手瞬間喪力。

他第二步，是奪權。

掌門年老，常私下稱盧雲天為「如子」，又把部分門務交予處理。盧雲天表面感恩圖報，實則暗中串聯數位長老，傳言掌門重病失智、決斷紊亂。

「門中大事，豈能由病人操權？」他一言驚堂，幾句話便將長老們說服，推舉他代理門主之職。

掌門震怒，閉關於後山練功室，七日後突傳自焚走火，屍骨無存。堂內焚香萬盞，門中舉哀七日，主位由盧雲天接掌，名曰「繼志守道」。

可事實是，當晚掌門茶水中早已無聲下毒，氣血逆轉，修行全亂。再由盧雲天灑上火散粉，布置好練功走火的假象，一把火燒得清清楚楚，乾乾淨淨。

從此，他掌門之位坐得穩如泰山，左手是律法，右手是人情，前是江湖義氣，後是血債無數。

直到「天下第一」出現。

此人劍出無名，面無識相，破十六派如入無人之境，不傳名、不爭位，卻被人尊為「天下第一」。他越走越高，卻越來越像一面鏡子，照出盧雲天滿身的陰影。

「他不該如此。」盧雲天低聲對著燈火自語，語氣冰涼，「他若再敗我門中高手，我這掌門之名，便成了笑話。」

他手中信印緊握，骨節微響，低聲冷笑：「若我能於群雄面前毒殺他、再以手中之劍親自斬首，那我盧雲天……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從此以武立規，各派聽令，我所定之道，即為江湖之道。」

燭火微晃，那雙眼宛如火中蛇影，笑意溫柔，毒意滲骨。

盧雲天，從未用刀殺人。

他只笑，笑裡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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