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69）我們組團吧

「啊——」

江雲霨張大嘴巴，像隻等著檢查牙齒的小獸。嵩闕的指尖輕輕點在她人造舌根處，一縷紫光順著喉嚨往下探去。

「如何？」他收回手，紫眸專注地觀察她咽喉內部的妖力流轉。

「嗯……有一點點跟不上……」她含含糊糊地說著。

嵩闕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好。」他面無表情地記錄在玉簡上，筆跡卻比平時重了三分。

「今日檢查完畢了？」江雲霨跳下玉台，迫不及待地往書房跑——她昨晚剛想到改良傀儡關節的新點子。

「今日要『清洗』。」

嵩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平靜得不像在說一件驚悚的事。

「你說這具身體嗎……！」

話音未落，她眼前一花，神識已被彈回那座華麗的宮殿。

——那個她最初醒來的「神識空間」。

「咦！？」江雲霨撲到玉壁前大喊：「至少讓我把設計圖帶進來啊！」

「妳先在裡面待著。」嵩闕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帶著幾分不容置疑，「本座洗好再讓妳回來。」

四周歸於寂靜。

江雲霨癱在軟榻上，百無聊賴地踢著腳。

「除了好看的玉……好像沒有其他東西啦……」

她翻身滾到床邊，隨手抓起一盞夜明珠燈把玩。沒有疲憊感，沒有飢餓感，甚至連時間流逝都變得模糊。這具「神識體」就像被按下暫停鍵的戲偶，所有感知都遲鈍得令人煩躁。

最讓她彆扭的是——

自己正在完全依賴嵩闕的妖力存活。

從小到大，她都是獨來獨往的野丫頭。

餓了打獵，傷了自療，連「秋雲劍法」都是在一次次生死邊緣頓悟的。可現在，連眨個眼睛都要靠那傢伙的紫府妖火驅動……

江雲霨眨了眨眼，視線重新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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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秒還在那座空蕩蕩的華麗宮殿裡發呆，下一秒，她已經坐在書房的檀木椅上，眼前是嵩闕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紫眸深邃，睫毛在燭光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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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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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隨即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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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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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雖然能「感知」觸碰，但總像隔著一層薄紗。而現在——指尖下的肌膚溫潤細膩，連毛孔的細微起伏都清晰可辨。她猛地抓起銅鏡，鏡中人偶的睫毛根根分明，唇色是自然的淡粉，甚至能看到皮下若隱若現的毛細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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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本就是……就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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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自語，手指顫抖著撫過自己的頸脈——那裡甚至模擬出了脈搏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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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顆冰涼的葡萄抵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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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她下意識含住，牙齒咬破果皮的瞬間，甜膩的汁水在口腔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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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蕾像是突然被喚醒，酸與甜的平衡、果肉的彈性、甚至葡萄皮那微澀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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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甜……好甜！有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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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激動地跳起來，差點撞翻嵩闕手中的琉璃盤。紫葡萄滾落一地，但她顧不上這些，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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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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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的紋理在指尖纖毫畢現——經線的粗礪、緯線的柔滑、刺繡金線的微微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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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料也能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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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嵩闕。那雙總是盛滿瘋狂與好奇的眼睛，此刻竟閃著孩子般的驚喜與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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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闕垂眸看著她拽住自己衣袖的手，唇角微揚：「不過是雕蟲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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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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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套感官系統，他連夜挖空了東海的鮫人淚庫存，又從鳳凰族那兒搶來涅槃火精，甚至冒險取了月宮桂樹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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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霨突然湊近：「我們兩個組個團吧～」

嵩闕的妖力險些失控。

「什麼團？」他強自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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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死回生傀儡工坊』啊！」她手舞足蹈地比劃，「你負責妖力核心，我負責機關設計，絕對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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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她突然「咦」了一聲，手指戳向嵩闕頸側：「你這裡……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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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小的紫紋正沿著他的血管脈絡隱現，像是一串羞澀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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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闕猛地後退兩步，袖中飛出三張符咒貼在她額頭上：「該檢查痛覺系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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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別轉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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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咒炸開一團煙霧，等江雲霨揮散煙塵時，嵩闕早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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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闕站在黑山之巔，夜風掀起他的紫袍，獵獵作響。

——太奇怪了。

他活了上萬年，看過無數生靈的喜怒哀樂，早就對這些情緒麻木。可為什麼……

為什麼她一個驚喜的眼神，就讓他連妖力都控制不住？

回想起江雲霨嚐到葡萄甜味時閃閃發亮的眼睛，還有她拽著他衣袖嚷嚷「組團」時雀躍的模樣——

胸口突然泛起一種陌生的暖意，像是寒冬裡吞下了一顆燒紅的炭，燙得他無所適從。

「朋友……是這樣的嗎？」

他低聲自語，卻想起更早之前的畫面——

她專注研究古籍時咬筆桿的側臉；她揮劍時髮絲飛揚的弧度；甚至她炸壞自己手臂後，還笑嘻嘻說「值得」的瘋樣……

每一次，他都會不自覺地多看兩眼。

每一次，心底都會湧起這種詭異的滿足感。

——就像守財奴發現了獨一無二的珍寶。

——又像園丁目睹親手栽種的花綻放第一片花瓣。

他凝視著自己的掌心。那裡還殘留著她扯住衣袖時的觸感——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雲錦，被她碰過的地方卻像是烙了印，久久不散。

「瘋了。」

嵩闕閉上眼，卻浮現出江雲霨說「我們組團」時，那張近在咫尺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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