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如盞 - 第四十章

不遠處的街口，一道身影悄悄靠近。

賀清澄從小巷轉進來，肩上斜掛著相機包，鞋底踏在石板路上發出輕巧的聲響。

這附近的街道他來過很多次，但今晚似乎格外寧靜，連風聲都輕得像怕驚動什麼。

他邊走邊哼著不著調的小曲，直到目光無意間一瞥，忽然定住。

河畔涼亭裡，昏黃的路燈斜照下，兩人並肩而坐。

沒有交談，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

那畫面安靜得過分，卻奇異地有種攝人的張力。

涼風輕拂過，柳枝垂落如紗，水面倒映著朦朧燈火。

他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在光與水的交界處若隱若現。

如同一幅未經修飾的老底片，卻比任何刻意構圖的畫面都更打動人心。

賀清澄怔了好幾秒，像是忽然撞進一場無聲的夢。

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連呼吸都放輕了。

然後，極其自然地，他伸手掀開相機包的拉鍊，熟練地取出相機，動作輕得近乎敬畏。

他調整焦段與光圈，眼神專注得像在對待什麼珍貴的事物。

指尖才剛搭上快門鍵，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不鹹不淡的諷刺。

「你是不是哪天真要被控偷拍罪名才肯收手？」

賀清澄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幾乎要按下快門。

他猛然回頭，就見蘇慕辰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他單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另一手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豆乳。

今晚的他看起來少了平日的銳利，多了點隨性。

深灰風衣覆在白色高領毛衣外，將他整個人襯得乾淨極了。

連那一貫帶著距離感的神情，也因燈火搖曳顯得不那麼銳利。

只剩眼神裡那一點藏也藏不住的嫌棄還清晰無比。

蘇慕辰不等賀清澄說話，手一伸，便乾脆利落地將相機奪了過去。

「喂喂喂！」賀清澄哀叫一聲，忙撲過去想搶。

蘇慕辰舉高手臂，輕鬆避開他的動作，頭也不回地翻看相機畫面。

目光掃過螢幕時，眉頭微皺。

「還好沒拍下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nENFaebg

他語氣冷得像片結霜的玻璃：「偷拍小狗。」

「老蘇，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掃興？」賀清澄氣得臉都皺了起來。

「那構圖、那光影……你知道多完美嗎？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場景！」

「可遇不可求，就更不該打擾。」蘇慕辰回得乾脆。

「我沒打擾他們啊，我只是……」

賀清澄一邊跳著搶相機，一邊氣呼呼地解釋：「這是紀實美學！」

蘇慕辰仍舉著相機不還他，眼神裡已然寫滿了無奈與失望。

「老蘇～」賀清澄拉長音，語氣像撒嬌又像哀求。

「我錯了嘛，下次一定先問！求你啦～」

兩人像小孩一樣鬧作一團，站在風中一高一低，動作誇張又帶點默契。

路邊的燈火斜灑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投在牆角，一前一後拉長交疊。

終於，在賀清澄幾乎要跳起來搶的那一瞬，蘇慕辰懶懶地歎了口氣，手一鬆。

「小心，別再拍到什麼你不該記住的東西。」

賀清澄一把搶回相機，像捧著寶貝一樣護在胸前，語氣有些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3jw039J1

「是～蘇老師。」

蘇慕辰瞥了他一眼，像是懶得回應，轉身欲走。

可就在這時，賀清澄忽然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涼亭那邊，神情收斂了笑意。

像是心底某個閃閃發亮又易碎的地方忽然被風吹開，露出一點真實的柔軟。

他輕聲說：「不是執著一張照片。」

蘇慕辰腳步微頓，側過身看著他。

「是想把那些……感覺留住。」賀清澄垂下眼睫，語氣比平時慢了半拍。

「那種安靜、自然、靠得很近卻不說話的感覺。」

「像……你知道的，那種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溫柔。」

蘇慕辰望著他。

晚風吹亂他的頭髮，卻吹不散他眼底那一瞬澄明的情感。

那不是為了作品的執念，而是某種純粹到幾乎近乎脆弱的願望——

想要讓那些稍縱即逝的溫柔，永遠不被時間磨掉。

蘇慕辰輕聲道：「咬文嚼字。」

語氣仍是那副清冷語調，卻少了先前的刻薄，多了一點幾不可察的柔和。

賀清澄撇撇嘴，但又笑了：「我這是職業操守。」

蘇慕辰沒再說什麼，只轉身邁步，語氣依舊平淡：「偷拍不尊重。」

「是～蘇老師～我錯了～我改～」

賀清澄笑嘻嘻地跟上去，步子輕快，像是在風裡踩著拍子。

他嘴裡念叨著，眼神卻忍不住又朝涼亭方向回望了一眼，像是捨不得那一幕徹底從視線中消失。

街巷深處，燈火溫柔，影子交錯，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走遠。

像是走進一場未寫完的故事，誰都不知道下一頁會翻向哪裡。

但那一晚誰都記得，風很輕，河水很靜，街燈暖得不像話。

而某個人，靠在某人的肩上，沉沉睡了一會。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2gwaR6G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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