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劇場Ⅰ - 第十六章頁底來客

劇本未完，觀者仍醒。

001睜開眼時，四周浮著的霧還靜靜地懸著，如戲布未解的幕後。空氣中並無異味，本身未感覺到威壓，劇本場域的系統提示也未曾響起。但她知道，有什麼「不對」了。

不是聲音，也不是震動，而是一種極輕微的失衡——像一道極細的筆劃，悄然划過未定稿的紙頁，將原本平衡的篇幅輕輕地往某一側拉扯了一寸。

她坐起身，喚出懸於半空的權限頁面。

那是一片淡銀色的網狀面板，交雜飄來的霧氣，看上去如水波般細膩地攤開在霧中。每一條軌跡都代表某段劇情的走向，有的已熄，有的仍亮，有的正模糊閃爍。而此刻，最下方的一格標示忽然脈動起來——像是在強行「自我書寫」。

她的指尖輕觸那處，未點開細節，卻已感受到從其中湧出的筆意。

【我們還在這裡。】

字跡略顯生澀，但帶著難以掩飾的堅定。這不是她寫的劇本，但卻以某種方式，「寫在了只有她能寫的書頁上」。

「……是他們。」她輕聲。

她知道是誰寫下這句話。

因為那名生澀而堅定的男人，她太過熟悉。

不是因為什麼個人情感，而是因為——她計畫將他刻意留到結局。

001退開半步，以筆尖輕點，在面板上戳破一洞，那是只能容納一眼的邊界視角。一個僅屬於執筆者的觀察孔，能在不干預的情況下遠望正在定稿的書頁。

那是一片近乎空白的舞台。

中心立著兩人。銀線微光、裂羽墨紋，他們的腳步正踏出一道道光路，如分斷墨色的存在——只有真正接近筆權的存在，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她的指尖顫了一下。

不是因為震驚，而是因為她察覺到——那兩人的筆痕正在被緩緩壓制。

銀線的光，黯了；裂羽的邊緣，微微渙散。

不是劇本失效，而是權限被壓制。

她猛然回首，打開權限記錄的深層層級。

鎖筆之門、餘頁書庫、墓場空洞……全數已過。

【無序筆頁 · 異常侵入中】

她睫毛一動，心中逐漸浮起一個名字。

黃泉鎖奴。

牠怎麼可能進入這裡？

從她成為執筆者，筆權除了告訴她可行使的權限外，也告訴她劇本最根源、不可動搖的設定。

劇本最底層的封鎖。筆者非邀不得入。角色若非筆下呼喚，不得干預此頁。但此刻——牠站在那裡了。

001慢慢闔上權限頁。

她走到觀察孔前，再次看向那方空白。

黃泉鎖奴的身影，佇立不動。雙眼中那點紅光，像是從燒盡的冥紙堆中吐出的餘火。牠無法寫字，卻也能讓執筆者無法寫字，牠站在那裡，本身就是一種對「筆權」的抗衡。

不是執筆者，卻能壓制筆權。不是系統授權，卻能令書頁封筆。

牠的出現，於設定上是違規，但是……這個系統本身早已混亂。

她忽然想起過去一則封存紀錄。

曾有執筆者問系統：「若劇本設定無法處罰一個觸犯規則的角色，會怎麼辦？」

當時的回答是：「交予鎖奴銷毀。」

又問:「若是觸犯規則的是鎖奴。」

「黃泉鎖亦需遵從劇本設定，自毀其一。」

——牠曾被視為「清除權限」的末端手段。如今，那手段已生出自我。

何謂其一? 她緩緩抬起筆，想勾勒出疑惑。

卻沒有寫下什麼，只得輕輕轉動筆身，讓筆鋒劃過霧中的邊線，畫下一道無聲的音符。

她退回座位，筆斜插收於袖口，眼神未移。

「我不介入。」

「但我會繼續看著，看你們怎麼寫完這場戲。」

她知道，那一刀將落下。那一頁，將血染。

兩人若真能擊殺鎖奴，在書頁留名，那他們，就不會是普通演員、筆下人偶、待淘汰的背景角色——而是，執筆者。

——霧外，筆痕再動，書頁將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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