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如盞 - 第九章

老城區的雨總是下得沒什麼章法，一會兒陽光明媚，一會兒又灰雲壓頂。

賀清澄撐著傘站在街口，看著眼前斑駁石磚鋪成的巷子入口嘀咕了聲：「古玩街這種天氣拍起來應該更有氛圍感吧……」

他是奉命來跑一篇文化街專題的。

他本來沒什麼興趣，但編輯丟下一句「這裡有間老字號的店，也許你會感興趣」後他就來了。

然後就胃痛發作了。

街上路人匆匆穿行，只有診所門口那個長得太亮眼的年輕人撐著傘，皺著眉地看手機地圖。

巷子口對面，那棟舊式二層建築的玻璃上反射出一行極不起眼的白字：衡安診所。

「要預約嗎？」他喃喃，剛好看見門前有個病人推門出來。

他遲疑了兩秒，收起傘走過去。

門口還貼著簡潔的看診時間表和醫師證書，一切乾淨俐落到幾乎沒人情味。

他輕輕推門。

診所內靜悄悄的，只有牆角機器輕聲吐出冷氣。

櫃台姑娘正低頭寫資料，見他進來，只輕聲道：「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他拿出證件，有點無奈地笑了下，「我剛好來附近古玩街跑文化線，但人還沒訪到，胃先抗議了。」

那姑娘正要說話，裡頭診間門卻開了。

「上午還有病人嗎？」

一位醫生走出來，白袍整潔，五官冷俊，眼神清透。

他掃了賀清澄一眼，語氣淡淡：「疼痛位置和頻率？」

賀清澄怔了怔，下意識說：「上腹偏右，最近三天有點胃酸逆流……你是蘇醫生？」

「進來吧。」蘇慕辰轉身，語氣不多餘一字。

賀清澄進門時還有些失神。

他是記得這個名字的。

上回翻前期資料時看過一篇訪問提到這位蘇醫生原本在大醫院任職，後來辭職搬來老街開了私人診所。

醫術頗精，收費不低但評價極好。

他原本沒指望這麼快見到本尊，更沒想到會是在自己胃痛到差點彎腰的時候。

「我今天真是踩對點了。」他低聲自言自語。

蘇慕辰頭也不抬：「什麼？」

「沒事，只是覺得幸運。」賀清澄笑笑，坐上診椅。

診斷結束後，蘇慕辰將聽診器掛回脖頸，寫下幾項用藥與飲食建議。

語氣一如既往地清淡簡潔：「腸胃功能失調，短期內少油、少辛、少夜宵。」

「藥單在櫃台拿。」

賀清澄接過紙單，卻沒有立刻起身離開，而是瞄了一眼窗外的灰雨，道：「蘇醫生，能問你個題外話嗎？」

蘇慕辰抬眼，沒說答應，也沒拒絕。

「你對這條老街熟嗎？」

「我這次的採訪主題是古玩街這一帶的歷史與轉型，」

「來這幾天看了幾家店但都挺防備，資料收集得零零碎碎的。」

他頓了頓，又笑著補了一句，「不是想挖你隱私，只是覺得你這診所選址挺有意思，。」

「不知道你是不是本地人？」

蘇慕辰聞言略微沉默。

他看著窗外雨水在檐角積成細線，順著石牆緩緩滑落。

這條街他不是土生土長，但在搬來的那段時日裡的確留下過一些溫度。

其中最深的記憶是那個總愛撐著傘、拿著茶杯站在門口和他講什麼「這塊玉是不是戰漢的」、「今天拍來了個五代的墨盒」的男人。

他聲音一向低而穩，但這一刻語氣竟也微不可察地鬆了幾分。

蘇慕辰看著窗外雨絲，頓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想了解這條街……去問溫知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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