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Bela Mondo - 第一卷（7）- 承諾與決意

「啊，糟糕。」

托利亞從自己的那張用紙板和舊報紙搭成的「床鋪」上驚醒，看了一下那個撿來的小鬧鐘。此時已是早上九點多。

「有點睡過頭了。」

而呼嚕嚕已經做好了早餐，合成碳水塊已經被細細切成了臊子，在牛奶味勾兌飲料裡泡著。但或許是泡得太久的緣故，此時食物已經泡成了一團黏糊糊的漿糊。

「早安，托利亞。」

「早個屁啦！」托利亞有些埋怨地說道，「今天是城裡垃圾傾倒的日子，我們應該六點起來去撿垃圾的！」

「抱歉，」呼嚕嚕低下頭，「因為托利亞最近的睡眠嚴重不足，我認為托利亞應該多睡一會…」

「道什麼歉，又不是在怪妳。」托利亞伸了個懶腰，隨後走過去摸了摸呼嚕嚕的頭，「這不是好事嗎？昨晚上沒有怪物和強盜襲擊，能夠一覺睡到大天亮。倒是呼嚕嚕妳昨天睡好了嗎？」

「我是自律人偶，不需要睡眠。」呼嚕嚕一本正經地回復道。

「行啦行啦，吃飯。」

托利亞坐到桌前，端起碗三兩下就把碗裡的食物吃完，連碗角的牛奶味飲料都被舔得一乾二淨。而呼嚕嚕也以同樣的速度吃完。

「走吧，」托利亞擦了擦嘴，「該做事了。」

過完了重要的日子，生活總要繼續。托利亞扛著自製霰彈槍和鏟子，拉著背著背包的呼嚕嚕朝著垃圾山走去。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不知不覺，已到烈日方中，噩夢之霧似乎也只瀰漫在遠處。

「昨晚上吃飽睡好，今天莫名地感覺渾身有力氣！」托利亞一邊用鏟子挖著垃圾山，用驚喜的語氣說道。

「正確的，托利亞的體力比昨天提高了大約0.5%。」呼嚕嚕認真地點了點頭，「以及托利亞的正面情緒值高漲中。」

「嘿嘿，」托利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從呼嚕嚕來了以後，日子好像越來越好了。」

「嗯。」

「這樣下去搞不好我真能活過十六歲。」托利亞繼續鏟著垃圾，臉上還帶著一絲不屑的笑容，「妳知道嗎，呼嚕嚕。以前有個狗屁算命師，咒我活不過十六歲。我幹他娘的。」

「這種說法沒有科學依據，」呼嚕嚕點了點頭，「根據我的資料庫分析，托利亞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並不存在導致短壽的因素。」

「我就說嘛。等等…」

正說著，托利亞眼睛一亮，她似乎找到了好東西。

她馬上扔下鏟子，用手在垃圾堆裡扒拉了起來，最終在一堆鏽跡斑斑的機械零件中翻出了幾塊完整的電路板。

「呼嚕嚕，今天我們賺大了！這可是珍貴的月球貨！」托利亞把電路板小心翼翼地放進呼嚕嚕背著的包裡，「回去又能吃好幾頓了。」

「好耶！」呼嚕嚕將雙手舉過頭頂歡呼，隨後又繼續剛才的話題，「不過，確實惡劣的生存環境可能會讓人生病，托利亞也該注意身體。」

「不勞妳操心，我…啊嘁！」托利亞猛地打了個噴嚏，「媽的，是不是蒂娜那傢伙又在說我壞話。」

「托利亞，妳需要多穿點衣服嗎。」呼嚕嚕從背包裡拿出一件外套，說道，「我檢測到周圍的氣溫比平時低了3.7度，天氣似乎在轉涼。有可能是寒流…」

「不用！妳自己穿吧。」托利亞擦擦鼻子，笑著打斷她，「現在天氣涼點有什麼不好？撿垃圾都不會出汗。」

「托利亞，注意身體。」

「別瞎操心了，呼嚕嚕。不過妳這麼一提醒，我們可能得撿些木板之類的，晚上回家得把窩棚的漏洞補補。不然因為牆壁漏風被凍醒就樣衰了…」

「托利亞。」呼嚕嚕突然打斷了托利亞的話，警惕地望向四周，「我檢測到多個惡意實體正在靠近。」

「不用妳說，我也感覺到了。」托利亞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並第一時間拿起了槍。「估計又是其他垃圾佬在埋伏我們。」

但與以往不同，托利亞明顯感覺到周圍氣氛詭異。

太安靜了。

沒有拾荒者翻找垃圾的聲音，沒有不明生物在暗處窸窣爬動，連遠處三不五時響起的槍聲都消失了。

卻聽一聲空氣被劃破的聲音，托利亞趕忙閃過。她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那是子彈的聲音。

而見八道黑影從四面八方出現，不知何時已將她們團團包圍。他們的動作快得驚人，身上全都是高度義體化改造後的痕跡。金屬關節轉動時發出細微的嗡鳴，顯然不是普通貨色。

其中一名手上拿著的槍，裝著消音器的槍口還冒著淡淡的煙。

「找到妳了，小賤人。」為首的殺手咧開嘴，露出一口鋼牙。

托利亞瞳孔猛地收縮，她認出來了，這些都是鐵鏽黨。而且他們身上的高端義體表明，他們都是直屬於鐵鏽黨老大的精銳力量。

看來那天在蒂娜店裡的事情還是被記恨上了。

沒有猶豫，托利亞抬手就是一槍。霰彈槍的彈片打在最近那人身上。隨後立刻轉身拉著呼嚕嚕就想跑，然而早已被團團圍住的她們，卻發現此時已經無處可逃。

「該死的小鬼，」剛剛中槍的那人只是隨手擦了擦剛剛被打中的部位，托利亞的自製霰彈槍，在他的裝甲上竟然連一道劃痕都沒留下，「妳以為妳那垃圾槍能傷到我一根毛？」

殺手們同時抬起武器，槍口閃爍著冷光。托利亞知道，以對方身上的軍用級義體，自己的霰彈槍根本沒用。

「托利亞，危險！」

就在這時，呼嚕嚕突然站到了托利亞面前。她的聲音依然溫柔，卻有著托利亞迄今為止從未聽過的堅定。

「給我殺！」為首的殺手一聲令下。

八把不同的武器同時開火。子彈在空氣中劃出道道軌跡，直奔托利亞而去。

槍聲驟響。

就在彈雨即將擊中托利亞的瞬間，一道藍色的光芒突然從呼嚕嚕體內迸發。剎那間，一個半球形的能量護盾在她們周圍張開。

高速飛來的子彈撞在護盾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隨後紛紛彈開。藍色的能量護盾上泛起道道漣漪，卻始終沒有被擊破。

而此時，呼嚕嚕的雙眼淡藍色的光芒更加閃耀。她站在托利亞面前，身形筆直，用一種冰冷而帶著機械質感的語氣說道：

「戰鬥模式啟動。友方及敵方已標記。任務：最高優先度為保護用戶安全。第二優先度為消滅所有敵方單位。」

這段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圈肉眼可見的能量波紋從呼嚕嚕身上擴散開來，掀起一陣氣浪。

她身上的白色連衣裙在能量波動下獵獵作響，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她原本溫婉可愛的面容此刻變得冷峻，眼中跳動的藍色光芒越髮明亮。

托利亞從未見過呼嚕嚕這副模樣。

那具平日裡笨拙的機械軀體在戰鬥模式啟動的瞬間，彷彿變成了一台完全不同的機器。

呼嚕嚕的手臂沿著精密的機械紋路裂開，暴露出下面的人造肌肉束，還有閃著寒光的武器系統。

托利亞這才明白，為什麼當初她會把這些部件錯認成「有機肉」——那些錯綜複雜的機械肌理，的確像極了某種生物的肌肉組織。

「警告：即將進行大規模殺傷性打擊，請用戶退避到安全距離。」

呼嚕嚕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不再是平日里溫和的少女音色，而是一種冰冷的電子音。

第一個衝上來的鐵鏽黨成員揮舞著改裝的動力斧，其上附著的分解力場足以將鋼板撕碎。

而他顯然對自己全身的重型裝甲充滿自信，認為這個看起來瘦小孱弱的義體小鬼根本對他構不成威脅。

然而在他的斧頭還未揮到一半時，呼嚕嚕的右臂就已經完成了變形——那些精密的機械組件瞬間重組，化作一把鋒利的能量刃。

切割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那個鐵鏽黨成員的上半身緩緩滑落，切口處像融化的蠟燭一樣冒著紅光。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目標1已清除。繼續執行打擊任務。」

第二個和第三個敵人選擇了舉槍再次射擊。改裝的突擊步槍在垃圾場的暗淡天光下噴吐著火舌。

然而呼嚕嚕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托利亞只看到一道藍色的殘影，接著那兩個人的槍就被齊根切斷。緊接著是他們的手臂，然後是脖子。

「目標2、3已清除。檢測到剩餘目標正在調整戰術隊形。」

剩下的鐵鏽黨成員終於意識到了威脅的程度。四個人呈扇形展開，啟動了背部的推進器準備拉開距離。

但呼嚕嚕比他們更快——她的背部裂開，露出一對摺疊式的推進翼。托利亞記得自己曾經把那對翼板當作某種奇怪的肋骨。

藍色的電漿推進器噴射出刺眼的光芒。呼嚕嚕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

她的雙臂在飛行過程中不斷變形，切割刃、穿甲針、高頻振動刀來回切換，每一次出擊都找準了敵人裝甲的薄弱點。

「目標4，頸部裝甲連接處，切斷率97%。」

一顆頭顱滾落。

「目標5，能源管線外露，切斷本體供能。」

又一具屍體轟然倒地。

「目標6，關節部位，精確切割。死亡機率99.85%。」

第三個敵人支離破碎。

「目標7，核心處理器位置，直接破壞。」

第四具屍體倒下。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鐘。托利亞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垃圾場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殘破的義體，切口處還在冒著青煙。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金屬味和某種類似臭氧的刺鼻氣息。

「無法檢測到更多敵人信號。戰鬥評估：完成目標。」呼嚕嚕的武器系統開始收回，裝甲板重新合攏，「轉入戰後狀態，開始進行損傷統計…」

就在呼嚕嚕打算收起武器之時，她的眼神一轉，鎖定了一個異常的聲音。毫無疑問，有漏網之魚。

托利亞順著呼嚕嚕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略顯瘦弱的鐵鏽黨成員，從不斷起伏的胸膛和義體接縫處滲出的液壓油來看，他顯然還活著。

此時他癱軟在地，他的義體裝甲雖然毫髮無傷，但似乎他已經因為驚嚇過度而喪失了戰鬥意志。托利亞甚至能夠聞到從他已經有了一大片濕跡的襠部傳來的騷味。

直視著呼嚕嚕的目光，那人嚇得連連往後爬，嘴上不斷求饒：「我…我投降！別殺我…」

呼嚕嚕並沒有理會他的求饒，而是邁著穩定的步伐走近。她的雙眼依然閃耀著淡藍色的光芒，右臂開始變形，準備給予最後一擊。

「呼嚕嚕，別開槍。」

托利亞的聲音讓呼嚕嚕停下了動作。她歪著頭，那雙發光的眼睛閃了閃。

「托利亞，妳說得對。」呼嚕嚕的聲音依然帶著戰鬥模式下的電子音，「根據第三次世界大戰過後修訂的戰爭法，對方屬於主動投降。理應受到第72章第四條保護…」

「什麼狗屁法！」托利亞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她，「趕快打斷他的手臂卸了他的腿，然後拷問出點情報再殺！」

就在這時，那個「投降」的鐵鏽黨成員突然暴起。他小腿義體的暗倉突然彈開，一把微型手槍從中滑出。他的動作快得驚人，顯然是專門為這種情況準備的後手。

「小心！」

托利亞想也沒想就撲向呼嚕嚕。

此刻的動作幾乎是本能的。她整個人撞在呼嚕嚕身上，將她撲倒在地。而就在同一時刻，子彈擦著托利亞的後背飛過，在她單薄的外套上燒出一個洞。

兩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托利亞護在呼嚕嚕上方。在翻滾的過程中，她看見了不遠處一把軍用級突擊步槍。

那是之前戰鬥中從某個殺手手裡掉落的，槍身上還帶著鐵鏽黨的標誌。

托利亞立刻一個翻滾撈起突擊步槍，動作一氣呵成。

這把武器沉甸甸的，和她平時用的那些破爛貨色完全不同。但托利亞還是憑著多年的戰鬥本能，立刻就找到了最舒服的握持位置。

鐵鏽黨成員眼見第一槍打空，正要開第二槍。

但托利亞比他更快。她甚至來不及瞄準，就直接扣動扳機。軍用級突擊步槍的後坐力遠超她的預料，但此刻托利亞已經顧不上這些。舉起槍對著對方就是一梭子。

被一梭子彈擊中的鐵鏽黨成員頭，猛地向後一仰，手中的武器應聲落地。

托利亞不敢怠慢，立刻換上另一個彈夾，隨即衝上前去。對著已經倒地的鐵鏽黨成員開槍，直到那鐵鏽黨已經被突擊步槍撕成了肉塊。

「他媽的，敢給我玩這齣！」

她的語氣依然兇狠，但顫抖的雙手卻暴露了她此刻驚魂未定。不過托利亞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樣子，踢了踢地上的屍體：

「廢物，想傷呼嚕嚕，就給老子麻溜地去死！」

「托利亞…」

「抱歉，呼嚕嚕。」托利亞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歉意，「都是我想抓活的問點情報，差點讓妳被殺了。」

「沒有的事，」呼嚕嚕搖了搖頭，「即使那人偷襲，我也能…」

「不要！人被殺就會死！」托利亞用含淚的眼神望著呼嚕嚕，「我他媽…我他媽怎麼會想妳受傷。」

「托利亞，」呼嚕嚕試圖轉移話題，「我們是否需要繼續工作，還是…」

「工作？妳是指撿垃圾嗎？」托利亞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隨後露出了幾絲興奮的笑容，「撿個屁！呼嚕嚕，我們他媽的發財了！」

托利亞看著滿地的鐵鏽黨屍體，用貪婪的目光掃在他們的義體上：

「感謝各位大哥送的凱拉，我托利亞在此謝過！」

托利亞蹲在一具鐵鏽黨成員的屍體旁，仔細打量著那些昂貴的軍用義體。她從腰間摸出一把多功能工具刀，熟練地找到裝甲的接縫處。

「呼嚕嚕，來幫我一下。我記得妳識別器械很在行，幫我看看怎麼才能完整地把這些義體卸下來。」

呼嚕嚕的機械瞳孔轉動，掃描著屍體：」檢測到義體連接處的螺栓結構。建議先解除能量供給，然後從頸部裝甲開始拆解。

托利亞點點頭，按照呼嚕嚕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操作。隨著一聲輕響，第一塊裝甲板被成功取下。

托利亞的眼睛發亮：「這可是好東西啊！看這做工，城裡最高檔的義體店都沒這種貨色。」

「托利亞，我建議加快速度，」呼嚕嚕一邊幫忙收集零件，一邊提醒道，「這裡的戰鬥動靜可能會引來其他人。」

「知道了知道了。」托利亞加快了動作，手上的工具刀靈活地穿梭於機械接縫之間。

一塊塊價值連城的軍用義體被小心地拆卸下來。呼嚕嚕的背包逐漸鼓脹，裡面整齊地碼放著各種型號的裝甲板、關節接駁器和能量核心。

「不愧是鐵鏽黨的精銳，」托利亞擦了擦額頭的汗，「身上連根電線都是值錢貨。」

突然，她看到一具屍體的胸腔處閃著微弱的藍光。

「呼嚕嚕，妳看這個！」托利亞興奮地說，「這好像是某種特殊的能量組件。」

「確認是軍用級魔導核心，」呼嚕嚕仔細掃描後說道，「建議小心取出，此類裝置具有不穩定性。」

托利亞格外謹慎地處理這個發光的組件，好像在對待一顆易碎的寶石。終於，她成功將它取出，小心地用一塊防靜電布包好。

「這下發了，」托利亞笑得合不攏嘴，「呼嚕嚕，今天晚上我們可以吃兩罐精加工合成肉了！」

收集完最後一塊有價值的部件，托利亞滿意地拍了拍呼嚕嚕背上鼓鼓的背包。

儘管背包裡裝滿了沉重的義體零件，呼嚕嚕卻像沒事人一樣，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姿態。

「走吧，」托利亞拎起那把繳獲的軍用突擊步槍，「我們得趕在其他人來之前離開。」

托利亞拉著呼嚕嚕就想走，然而還未走幾步，托利亞便突然停下了腳步。

「等等，呼嚕嚕。」

托利亞轉過身來，皺起眉頭。

「我們得想想該怎麼辦。」

「托利亞想把這批貨賣到哪個垃圾店？」呼嚕嚕歪著頭問道。

「呼嚕嚕，妳腦子怎麼這麼不靈光。」

托利亞敲了敲呼嚕嚕的腦袋。

「絕對不能賣給垃圾場的任何一家垃圾店。媽的，那些店鋪背後都是鐵鏽黨的人。隨便找一家賣，消息都會傳到鐵鏽黨那邊去。」

「分析正確。根據我的數據，垃圾場87.3%的商鋪都與鐵鏽黨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那是否要賣蒂娜？」

「不能。」

托利亞嘆了口氣，眼神中帶著幾分歉意。

「這批貨只會給蒂娜惹麻煩吧，老實說我感覺上次的事純粹是我們走了狗屎運，這次交手我算是明白，真打起來不僅我沒命，蒂娜也小命不保。不能賣她。」

「那我們現在…」

「進城，找個買家。」托利亞斬釘截鐵地說道，「以前買過我一晚上的走私商人告訴過我一條走私路線，暗號我也記得。」

「那在城裡托利亞有銷貨渠道嗎？」

「沒有。」

「那怎麼辦…」

「蒂娜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確實，目前想這麽多並不是上策。」呼嚕嚕難得露出了深思熟慮的表情，「目前來說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把戰利品拿到城裡變現。」

「沒錯。」托利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早就想看看城裡是什麼樣子了。電視裡演的那些高樓大廈，還有那些穿得人模狗樣的傢伙，到底是不是真的。」

呼嚕嚕眨了眨眼，最後再度開口：「托利亞…」

「又幹嘛？」

「之後，我們回來了該怎麼辦？這事情遲早會被鐵鏽黨知道，根據計算我認為他們99.85%會調用全力來圍剿我們…」

托利亞一下愣住了，托利亞將目光望向廢鐵鎮的家的方向，隨後皺起眉頭，抿著嘴唇說道：

「不，不回去了，也回不去了。就留在城裡賴著不走了。雖然很捨不得那台小電視，但總也比死了強。」

「確實如此…」

托利亞撥弄著手裡的軍用突擊步槍。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鐵鏽黨那幫人不是傻的，等他們發現自己的精銳小隊被幹掉了，肯定會派更多人來。到時候就不是八個人這麼簡單了。」

她接著拍了拍呼嚕嚕背上的背包。

「而且我們現在有這些值錢貨。只要找對地方賣掉，說不定真能在城裡混出個名堂。」

「托利亞很興奮，心跳比平時快了23.7%。」

呼嚕嚕眯起眼睛，盯著托利亞的臉。

「少廢話！」托利亞紅著臉打斷道，「我們現在就出發。趁著天還亮著，先找條進城的路。」

托利亞最後看了一眼身後延綿的垃圾山，那裡有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是時候說再見了。」

轉過身，她繼續往前走去。

但她每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呼嚕嚕。雖然知道呼嚕嚕剛才表現出了驚人的戰鬥力，但她還是改不掉這個習慣性的動作。

「托利亞，不用擔心，」呼嚕嚕平靜地說，「我的感測器可以探測到方圓兩百公尺內的所有活動目標。」

「我知道，」托利亞嘴硬道，「我只是…算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突擊步槍。

「媽的，這槍真沉。以前用那把破霰彈槍都沒這麼累過。」

她們沿著垃圾山的邊緣前行。

這條路托利亞很熟悉，平時她總是帶著呼嚕嚕從這裡走，因為這裡人少，而且視野開闊。但現在，每一處熟悉的風景都讓她感到些許不捨。

「妳看那堆破銅爛鐵，」托利亞指著路邊一堆生鏽的機械零件，「記得嗎？就是在那裡，我第一次教妳分辨值錢的零件。」

「是的，托利亞。那天妳說過，看零件要看它的完整度，以及…」

「還有那邊，」托利亞又指著另一個方向，打斷了呼嚕嚕的分析，「那片地方我們經常在那裡吃午餐。雖然總是些難吃的合成蛋白，不過和妳一起吃，感覺也沒那麼難吃了。」

呼嚕嚕默默地聽著，她的光學鏡頭輕輕轉動，似乎也在記錄著這些即將成為回憶的地方。

「托利亞，」走了一會，呼嚕嚕突然開口，「妳的語氣中帶著82.6%的懷念情緒。是否在為離開這裡感到難過？」

「放屁！」托利亞立刻反駁，「誰會想念這鬼地方！這裡除了垃圾就是垃圾，臭得要死，連口乾淨水都喝不著。」

但她的腳步還是不自覺地放慢了。

「不過…」托利亞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要不是在這裡，我也遇不到妳。」

呼嚕嚕的眼睛閃了閃：「托利亞，根據我的數據分析，這樣的離別情緒是正常的人類反應。不用覺得難為情。」

托利亞轉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微涼的風吹在她的臉上，她不自覺地揉了揉眼睛，但很快又繼續著她的腳步。

「托利亞。」呼嚕嚕的語氣裡有幾分擔憂，「妳在哭嗎？」

托利亞沒有回應，只是將頭低下。步伐也不自覺地加快起來。

只是托利亞走著走著，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她的腦子裡莫名地湧現出一段回憶。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時的她還只有十歲。

那天的托利亞背著個破布袋，跑到垃圾場東南邊來碰運氣。當時的她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就連合成食品乃至屍體沒得吃。

這片區域雖然偏僻，但垃圾山裡時常能翻出些好東西。

而就在這時，她在不遠處看到了一間廢棄的小店鋪，店鋪後面還種著一種紫色的果子。

托利亞高興壞了，她什麼也顧不上地衝了過去，摘下果子就狼吞虎咽了起來。

就在吃下果實的數秒過後，她卻突然感覺一種打嗝的渴望衝上了喉嚨，而一股氣流不由自主地從腹中噴湧而出......

「Chipichipi~Chapachapa~」

一首莫名其妙地歌，莫名地被托利亞唱出。哪怕她使出了全身的力量遏制衝動，她也做不到閉嘴。

就在此時，那間被她以為是被廢棄的小店鋪卻打開了卷閘門。

店裡煙霧繚繞，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托利亞皺了皺鼻子，看見開門的個金髮綠眼的長耳朵女孩，正在跟一瓶酒較勁。

托利亞立刻警覺起來，舉起槍朝向店門的方向。長耳朵女孩卻不急不惱，就好像看智障一樣看著托利亞。

「好大的膽子呀，小鬼。竟然敢偷吃我種的菜。」

「你是...Chipichipi...什麼...Chapachapa...人...Dubidubi...Dabadaba....」

「我是蒂娜，小鬼。」長耳朵女孩看到托利亞這副樣子，噗嗤一笑，隨手一瓶藥水潑了過去，「以後長長記性，別隨便吃別人家的東西。」

全身被藥水濕透的托利亞咳嗽兩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恢復了正常。但隨後她拔出了槍，對準了這個自稱作蒂娜的女孩：

「妳這裏是幹什麽的？」托利亞絲毫沒有放鬆警惕，「為什麼不殺我！」

「我就是個收破爛的。」蒂娜灌了一口酒，隨後打了個酒嗝，「殺你幹什麼，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我......我吃了你的......」

「對，所以我給我家後院的植物下了詛咒。一旦有人吃下，就會止不住地......」

說到此處蒂娜那疲憊的神情竟不禁浮現出一絲快樂的表情：

「止不住地唱起『那一天』之前的蠢歌。」

「那一天？」

「話說回來，妳又是幹什麼的？」蒂娜似乎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將托利亞的話強行打斷後，轉瞬又立刻恢復了那副厭世臉，「來搶劫的？」

「我如果想搶劫，現在已經一槍崩了妳了！想試試嗎！」托利亞皺了皺眉頭，「我是個撿垃圾的，」

雖然看著兇惡，但她其實也是在虛張聲勢。賭一手對方畏懼自己手中的槍。

但她心裡清楚，槍裡已經沒子彈了。

在體力嚴重不支的情況下，她根本不可能在接近戰中有優勢，眼下還是不要真的和對方發生衝突為好。目前最佳的策略，只有威脅一番，讓對方不敢然後溜之大吉......

然而蒂娜的回覆卻出乎她的預料：

「哦，那你有什麼東西想賣的？」

「......這家店還收東西嗎？」

托利亞愣住了，她沒想到得到的答覆竟是這般。手上的槍口也不禁緩緩放低。

蒂娜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收，但價格別想太好。」

「那......那我可以賣了換點食物嗎？」托利亞咽了咽口水，此時她的槍口已經完全放下，全然忘記了剛才自己還想著威脅蒂娜後跑路。

「嘖，」蒂娜咂了咂嘴，「拿來看看。」

托利亞把找到的魔導器械碎片放到櫃臺上。

蒂娜瞄了一眼：「10凱拉，值兩罐合成食品。」

「真的？」托利亞眼睛一亮。如果按照其他垃圾店的尿性，他們大概率只願意出2凱拉，還會一副嫌棄的樣子。

「愛賣不賣，」蒂娜端起酒瓶，「不賣滾。」

「賣賣賣！」托利亞趕緊說，生怕對方反悔。

蒂娜從櫃檯下面拿了兩罐橙色包裝的合成食品放在桌上，托利亞便將它們一把摟住，就如同一隻倉鼠抱著松子那般。

蒂娜看著托利亞這幅模樣，自顧自地躺回沙發上。享受著午後灑落的陽光。

而托利亞卻一反常態，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趴在櫃臺上，一雙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蒂娜看。

「看什麼看？」蒂娜掏出菸盒，叼起一支菸，「錢都給妳了，趕緊滾。」

然而托利亞死死抱緊了罐頭，此時她已經餓到頭暈眼花，一頭栽倒在地......

自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托利亞從一張沙發上醒了過來。手臂上插著吊針，聯通著滴著透明液體的罐子。

托利亞猛然起身，一把拔掉針管，警惕地看向坐在一旁擺弄著機械的蒂娜。

「哦，你醒了。」

蒂娜將目光轉向托利亞，那碧綠的眼睛在白色的燈光映照下，泛出些許藍光。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托利亞警惕地低吼，同時一邊用余光搜尋著所有的逃跑路線。

「幹，你就是這麼對救命恩人說話的？」

「你幹了什麼...」

「幹什麼？」蒂娜停下手頭的動作，「救你的命。如果我不給你輸入葡萄糖，你早就死了。」

隨即，蒂娜拋過去一包未開封過的速食料理包。托利亞定睛一看，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這可是「肉肉寶貝」克隆牛肉！她只在電視廣告裡看過這個牌子，今天一見，才感嘆這比一般的合成食品不知高到哪裡去了！價格能有足足10凱拉的那種！

「吃吧，從死掉的鏢師身上扒下來的，不要錢。」蒂娜懶洋洋地說道，「吃完趕快給我滾。我不想有人死在我家門口，晦氣。」

托利亞眼眶濕潤起來，沒有廢話，托利亞趕快將之拆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像一隻倉鼠般抱著這些牛肉乾啃了起來。

對於已經餓了好幾天的托利亞來說，那就比山珍海味都還好吃。

這是她第一次吃到人肉以外的，真正的肉。這一刻，托利亞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作為「人」被對待的感覺。

眼淚大顆大顆地從托利亞面上滑落，混著醬汁，一同被塞入托利亞的口裡。

而蒂娜看到這一幕，她那如同堅冰般蒼白而冷漠的臉上，竟也不禁浮現出一絲......欣慰。哪怕這份感情轉瞬即逝。

「話說......」托利亞吃完克隆牛肉，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手指，看著蒂娜的眼神也已全無了警惕，「我以前沒見過妳，妳怎麼會挑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開店。」

「關妳屁事。」蒂娜雖然說著冷漠的話，語氣卻已比先前軟了許多。

「我就是好奇嘛，」托利亞歪著頭說道，「怎麼不去廢鐵鎮那片？我們垃圾佬都在那邊賣垃圾。」

蒂娜看了看遠處海洋的藍色，眼神柔了下來：「這地方能看到海，風景不錯。」

「風景確實不錯。」

「平時還能釣釣魚什麼的，日子還算愜意。」

「妳是不是逃難來的？」

「…算是吧。」

「我也一樣，我三個月大的時候，爹媽抱著我逃到了這裡......」

蒂娜沉默著點燃香菸，沒有有說話。

「我爹好像是被教國的邊防士兵打死的。」托利亞說得輕描淡寫，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我媽呢，有一次去撿垃圾，之後就沒回來過。大概是死了吧。」

蒂娜的手指微微抖了抖，香菸上的菸灰簌簌落到地上。

「謝謝你，蒂娜。我欠你一條命。」托利亞突然湊近前來，淡淡地笑著，「我叫托利亞，以後有什麼事跟我說，我一定幫忙！」

「呃…」蒂娜欲言又止，但隨即像是嘆氣般擺了擺手，「好吧，隨妳便。」

「你把店開在這種地方，要是有死域怪物來找你麻煩怎麼辦？」

「要你管......」

「這包克隆肉就是你給我的保護費了，以後姐罩妳！」

托利亞一臉豪氣地拍著胸脯。

「誰要是敢欺負妳，我就打爆他的腦袋！」

......

回憶中自己的話語如同一道閃電擊中托利亞的腦袋，她立刻轉過頭去。

「是啊，我欠過蒂娜一條命......」她的眉頭緊鎖，拍了拍腦袋「我可承諾要罩蒂娜的。要就這麼走了，我他媽還是人嗎！」

「發生什麼事了，托利亞？」

「蒂娜，」托利亞咬著嘴唇說道，「那幫狗雜種肯定會找上她。就算我們不去她店裡，鐵鏽黨也會覺得她跟我們有關係。」

她低頭踢了踢腳邊的鐵片，聲音有些發緊：「幹他娘，我們不能就這麼丟下她不管。」

「根據目前形勢分析，」呼嚕嚕說道，「返回蒂娜店鋪的行動會增加我們暴露的風險。」

「我知道，」托利亞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但是蒂娜…要不是她，妳現在還是個說不了話的破爛人偶。」

「但是，托利亞…」

「別開玩笑了，呼嚕嚕。妳道我托利亞是那種會丟下自己罩的小妹不管的孬種嗎！」

托利亞轉過頭來，赤紅的眼睛裡閃爍著擔憂與執著的光芒。

「但這樣托利亞的生存機率將會降低74.3%…」呼嚕嚕連忙說道，「我建議…」

「什麼狗屁機率，」托利亞啐了一口唾沫，「我只是想還昨天的人情而已。而且我說過我過我要罩住她的…」

「呼嚕嚕明白。」呼嚕嚕的眼睛閃了閃，「我將以托利亞的意願為最高決策優先度。」

「少廢話！」托利亞紅著臉轉過身，「我們得快點，說不定鐵鏽黨已經派人去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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