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島拓荒：拓荒者徵招中！ - 【Echo．沉音】【第五週】【那不是我最後一聲】

【角色】

　　名稱：Echo．沉音

　　「他名叫沉音，人如其名，話少、聽得多，行動像靜音模式的刀。」

　　「He doesn't speak much…… He listens to the echoes.」

　　年齡：27

背景故事：

　　前聲控情報局潛行員，專精聲波干擾與場域偵查。在一次代號為「沉聲行動」的任務中，全隊殲滅，只剩他帶著花粉樣本與重構裝置殘骸回來。如今行事低調，不隸屬任何組織，靠接任務維生，也偶爾用左耳裡那顆舊型噪音晶片聽點別人聽不到的東西。

攜帶裝置：

　　靜波場感應器（探測聲源、分析傳播動向）

　　聲波干擾手套（可釋放擾動波吸引或迷惑聲紋蟲）

　備註：

　　【區域】靜音島

　　【任務】S級任務《海溝深處》

　　【拓荒】

【那不是我最後一聲】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leT0cpef

　　靜音島又發聲了。

　　這一次不是偶發異動，而是一條持續穩定的低頻聲源，從地底深處不間斷湧出。協會的監聽裝置判定頻率、波型與那場聲波炸彈事件極度相似，幾乎就是「那一聲」的延續。

　　Echo．沉音一看到數據就沉默了。他知道這不是聲音的殘留。這是回音的回音，而且是針對他而來的。

　　幾小時後，靜音島中央地層出現崩塌。從島心向下崩出一道螺旋狀裂口，直直往地底延伸，角度傾斜超過 270 度，像是要拽住誰的腳，把他倒掛著送回什麼地方。

　　協會立刻編組三人小隊。

　　雷德．沃克照舊沒問理由，只背上裝備，一如當年在銅河邊走進黑霧。

　　艾露．羅斯戴上她的三層過濾面罩，還沒啟程就開始備份取樣清單。

　　Echo，看著洞口邊緣碎裂的地紋，沒有說話。

　　他只知道這不是任務叫他去。

　　是那聲音在叫他回來。

　　洞口內部狹長而潮濕，像一道正緩緩吸入世界的喉管。三人以繩索連接，Echo走在最前。隨著每向下移動十米空氣中的聲壓都發生微妙變化。

　　就在某一段急彎過後，他手腕上的聲波感應器開始異常閃爍，儀表上的讀數不是現場聲音而是預測。

　　螢幕上出現幾段語句：

　　【我聽到了】

　　【不要往那邊】

　　【等一下，我想】

　　Echo還沒開口，這些話就已經被記錄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皺眉，壓低聲音說：「這不是我說的。」

　　艾露停下腳步，取出側錄裝置，開始對聲紋層進行分頻紀錄。她迅速比對聲音來源與腦波幅值，然後抬頭說：

　　「不是聲音的複製。它們讀的是你還沒說出來的話，是思維的投影。」

　　雷德冷冷問：「意思是我們一想，這地方就會幫我們說出來？」

　　「不，只說那些你不打算說的。」

　　他們都沉默了幾秒。

　　洞壁隱約傳出回聲，不是他們的腳步，也不是誰的聲音，而像是這座島本身正預演著即將出現的句子。

　　Echo忽然有種古怪的錯覺：不是他們在走進洞裡，而是他們被「說進來了」。

　　水面從洞壁縫隙滲出時，沒人一開始察覺異常。直到腳下全是水、聲音卻全數消失，三人才意識到他們踏入了一個無聲的深潭。

　　不是安靜，是物理性地消除聲音。任何語句、一絲氣流摩擦，甚至心跳，都像被吞沒在某種比水還稠密的媒介裡。

　　雷德率先出狀況。

　　他抬頭時嘴唇微張，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下一秒，他忽然停在原地，呼吸急促，眼神空洞。像是有什麼過去的聲音開始在他腦中迴盪，卻不受控制地交錯、混亂、重複。

　　Echo立刻啟動副頻道回放裝置，播放過去與雷德的任務記錄中，他說過的那句話：

　　「這次別讓我一個人走出來。」

　　雷德猛然一震，像被某種節奏拉回。他轉過身，像剛從夢裡甦醒。

　　艾露快速手勢比劃：「這裡不是阻斷聲音，而是抽走聲音背後的『意義』。」

　　Echo點頭。他們看見前方水層中懸浮著模糊的氣泡，每一個都像藏著一段尚未成形的話語。裡頭不是字，而是情緒的前身。

　　他明白了這裡儲存的不是聲音，而是說出聲音前的那一念之情。人類尚未言語，情緒已經誕生，這些水泡正是一個世界對「語意的源頭」的記錄。

　　在這裡他們每說一句話，都有可能失去說這句話的能力。

　　水域過後，是一片空腔結構，像被刻意掏空的體腔。牆面黏附著濕潤的聲膜，懸浮著數百顆半透明的球狀囊體，規律地跳動著。

　　它們同時發聲。

　　「艾露」

　　「艾露．羅斯」

　　聲音幼細、緩慢，帶著不穩的語調，但語音紋理無誤。是童年時，艾露最常聽見的那些聲線。母親、弟弟、小學教官、甚至她七歲時摔倒那天自己的哭喊。

　　她停下腳步，一時分不清是誰在叫她。

　　「艾露，別再拆機台了。你聽見了嗎？」

　　這一次，聲音是她自己說過的，但語氣全錯。更糟的是，她剛想開口回應，出口的語言竟也變了腔調。不是她的語氣，不是她的節奏，就像被誰代說了。

　　Echo馬上伸手攔住她：「別說話。妳的語意開始重組了。」

　　艾露強忍心慌，開啟腰側的抗擬聲裝置，試圖中斷干擾波的影響。但那一顆顆聲囊仍在同步她呼吸的節奏，緊貼在聲紋的共振頻率上。

　　「這些聲音不是模仿妳，」Echo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清晰得像在腦中響起，「是想把妳變成牠們。」

　　他們終於明白，這裡不是某個記憶殘響的容器。

　　是某種聲音的繁殖場。

　　隧道再度向下彎折，空間變得寬闊。三人踩入下一個腔體時，四周彷彿瞬間被鏡面包圍。不是光的反射，而是聲音的鏡像回音。

　　他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被彈回來、拖長、放大，再以一種極度微妙的時差迴盪在耳中。像說了兩次，又像沒說過。

　　雷德忽然停下。

　　「這裡聽起來很熟。」

　　他的聲音低啞，語調裡混著某種不是懷念的東西。像是驚醒，又像是被遺忘的東西輕輕敲了一下。

　　Echo啟動聲紋追蹤，觀察聲波擴散模型。資料同步時，他整個人頓住了。

　　這裡正不斷重播雷德五年前在銅河事件中，失落的那七分鐘聲紋。不是模擬，不是重現，而是真實殘響。那些當時的語音、氣息、步伐雜訊，全都回來了。

　　「那時我記得自己什麼都沒說」雷德喃喃。

　　但聲場深處，有一道聲音浮了上來：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沒人記得我們真的來過。」

　　那聲音屬於雷德，語氣卻陌生，像是他曾經想過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的句子。

　　Echo不語。他聽見了屬於自己的那句話，也從未說出口：

　　「我願意留下，不為任務，只為知道聲音究竟能留多久。」

　　聲場逐漸變得沉重。

　　Echo行走在接近洞底的邊緣時，腦中那句「最後一聲」忽然浮現。那是他在第一場任務中，對著蜂擁而至的聲紋蟲群釋放聲波炸彈時說的話。

　　「那就來聽我最後一聲吧。」

　　他曾以為那是一種意志，是決絕，是選擇。但現在，他開始動搖了。

　　那真的是他選擇說出口的嗎？還是那個聲場早已為他準備好了那句話，只等他接聲？

　　就在這懷疑尚未沉底時，地層忽然發出一聲悶響，聲壓倒灌回場域核心，引發大規模共振。三人瞬間失去平衡，雷德與艾露被彈向兩側支脈通道，Echo則失控地向下墜去。

　　他落入一個完全封閉的空腔中，這裡沒有聲音。不是寂靜，而是沒有「聲音的現在」。

　　但他感覺得到「聲音曾經在過」的痕跡。

　　回音已逝，音波不再跳動，只有某種被說過的殘留，像一層柔薄的語言記憶，緊貼在他每一次呼吸之後。

　　然後那個聲音再次出現了。

　　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從整個場域輕輕貼進他腦中。

　　「如果你不說話，」

　　「我們就不會存在。」

　　Echo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信任自己的聲音。

　　Echo站起來，走進那個幾乎沒有回聲的空腔。

　　這裡的聲波不反彈、不擴散，只被吸收。像是整個空間，專門用來聽你說話，而不是回應。

　　然後他看見了在腔體中心，一具以聲波編織出的擬聲體，靜靜地站著。身形與他極度相似，但稍稍模糊，像是他的影子講了話後脫離了自己。

　　那聲音響起時，他幾乎以為是自己開口。

　　「你是你說出來的樣子，」

　　「還是你沒說出來的樣子？」

　　擬聲體說這句話時，語氣介於冷靜與狂暴之間，卻明顯不是他過去用過的口吻。更像是他「可能會說」卻「從未選擇說」的版本。

　　Echo沉默片刻，然後第一次主動回話：

　　「我說出來的話，是我經過選擇後留下的痕跡；但我沒說出來的那些才是我當下真正的心思。」

　　「那你選擇說，是因為你知道你會被聽見，還是你想被留下？」

　　「是我不想被錯聽。」

　　兩人的語音開始重疊、交叉、擴散，一場純聲音的辯證展開。無涉肢體，無涉情緒，只有語調、停頓、意圖與遲疑的片刻。

　　他們談論「我」這個字的定義、聲音與記憶之間的落差，還有語言背後那層更不穩定的東西「選擇」。

　　Echo說了一句話，語調穩得異常：

　　「真正的聲音不是被聽見，是被信任。」

　　擬聲體不再回答，只站在原地，看著他，像是在等他說出最後那一句。

　　地層共振持續高漲，整個聲腔像一枚將爆未爆的鼓膜。

　　就在聲源即將塌陷時，雷德與艾露從上層通道衝進核心。他們幾乎是用身體撞開殘餘的音壓帶，跌入這個無聲之地。

　　Echo站在中央，與擬聲體相對。

　　那個擬聲體微笑，語調平穩，像在進行一場協議，而非威脅：

　　「只要你再說一次那句話，」

　　「我將不再模仿，而成為真正的『你』唯一的原聲。」

　　那句話，就是他第一次任務時對聲紋蟲海吼出的：

　　「那就來聽我最後一聲吧。」

　　Echo沉默良久，手指觸在干擾手套的關閉鍵上。雷德想開口制止，艾露卻拉住他。

　　「他知道該怎麼做。」

　　擬聲體漸漸收縮，那些曾經說過、未曾說出口、甚至未曾形成語言的念頭，像氣泡一般浮現、爆裂、消散。

　　Echo最終沒有再說那句話。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留下完全的沉默。

　　整個聲腔隨之崩塌，像是這片空間的意義，也隨著他的沉默徹底失去依附。聲波場斷裂，擬聲體解構成無數微粒，無聲地墜入深淵。

　　三人順著原路回返。當他們重新踏上靜音島地表時，那熟悉的壓迫感已不復存在。

　　島嶼再度安靜。

　　但不是曾經那種被壓抑的靜，而是一種真正「沒有等待聲音」的靜。

　　那天傍晚，Echo獨自站在靜潮沙灘。

　　潮聲無聲，空氣透明。他手腕上的感應器忽然閃動起來。一段訊號，不屬於此刻的頻道，卻穩定且持續。

　　畫面上只顯示一行文字：

　　【你那句話，我替你說了】

　　【但那不是你。】

　　Echo望向大海，沒有按下回應鍵。

　　這一次，他選擇讓沉默留下。

　　三人回程途中，原以為那場聲腔塌陷已經結束一切。但接近出入口，Echo手腕上的感應器再次震動起來。

　　數據不是停止，而是重組。

　　聲波場域非但未崩解，反而像某種被清理過的硬碟，開始自我修復。氣場中浮現出交疊訊號，強度漸升。

　　Echo轉頭望向地底，那顆聲核仍在低頻振動。

　　它的回波，並沒有回到他們這邊。

　　而是被送往另一個同步空間。

　　艾露迅速調出串流頻譜，比對語音樣本。幾秒後，她神色凝重：

　　「不只是殘留。這裡開始播的是我們三個，過去任務裡沒說出口的對話片段。」

　　他們各自都聽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句。

　　雷德：「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他們沒死，只是我沒敢說。」

　　艾露：「我有時會懷疑，維修那些裝置，是為了它們好，還是為了我不聽見別的。」

　　Echo沒說自己聽見了什麼。他只靜靜看著那訊號串流，然後慢慢地關上感應器。

　　這座島，並不是要你說話。

　　它只是想知道，當你選擇不說時，你還剩下什麼。

　　走在回程路段的時候，雷德忽然停下腳步。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裡的聲音有點怪？」

　　他低聲說道，然後拍了一下腰間的金屬扣環，卻沒有回音傳回。

　　不是被吸收了，也不是靜音，而是完全無法形成回響。彷彿聲音一離開他們身體，就被剪掉、消失、扭轉了方向。

　　「這地形不對勁。」雷德環顧四周，視野沒有變化，但空氣卻像換了一種密度。

　　更怪的是他們開始發現一種奇異的脫節現象：說出口的語句，與身體實際執行的動作，出現延遲或不一致。

　　艾露說：「我關掉裝置了。」

　　可她的手卻還停留在操作面板上，完全沒有動作。

　　Echo仔細調整頻道比對，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他眼神凝重：

　　「這不是語音異常。我們應該是走進了語音干涉空間。」

　　他們每說出一個字，這個空間似乎就會進行一輪「翻譯」。將語句轉換成某種預設的理解，再強制應用到現實行為上。

　　「這裡在改寫我們說的話。」

　　艾露低聲回應：「不，是替代我們的語意，像在把我們換成別的什麼。」

　　雷德冷笑一聲：「那我們現在到底還是自己嗎，還是只是某段聲音裡的扮演者？」

　　Echo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將感應器切換到內部記錄模式。

　　如果世界開始翻譯你，那你還有沒有機會自己說話？

　　他們穿過干涉帶後，島下的結構突然劇變。

　　不再是自然洞窟，也不是聲腔組織，而是一片倒置廢墟般的城市。每一棟建築、橋樑與路面，都由不規則的聲波結晶組成，閃著柔白光澤，像一座半透明、活著的回音之城。

　　「這不是天然的。」艾露抬起手，小聲說。

　　就在這時，最近的一座結晶塔內，傳來一道平靜的語音：

　　「你想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由語言建構的空間，每個結構對應一次『被完整說出的對話』。」

　　雷德皺起眉：「我沒問啊」

　　語音接著自動播放：

　　「你剛才想問的是：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但你沒有說出口，因為你知道你離不開你已經參與建造的東西。」

　　Echo緩緩走上前，將掌心貼上那一層聲波結晶牆，靜波感應器立刻顯示出一個熟悉的頻率。

　　他喃喃道：「這不是模擬。這些建築，不是為我們準備好的。」

　　他轉身看向整座城市，那無數高塔與拱門如語調節奏排列成句，像是這個空間，正在進行一場語意的自我宣告。

　　「這是我們說話時，不小心建出來的世界。」

　　語言不是記錄，而是創造。

　　他忽然明白了。

　　這裡不是保存聲音的地方。

　　這裡，是聲音想變成實體的地方。

　　雷德在那片聲波結晶之間行走時，不慎踩上了一處交錯聲路。那是一條交叉回音帶，上頭仍殘留著一段自動語音的殘響：

　　「你現在選擇離開。」

　　但下一秒，雷德卻繼續往城市核心深入。

　　命令與行動產生了語義分歧。

　　Echo瞬間意識到不對勁。

　　結晶街道開始微顫，建築物的語調結構出現裂紋。

　　彷彿這座城市正試圖「理解」雷德的矛盾。而無法理解，就意味著無法承載。

　　然後崩塌開始。

　　不是物理崩壞，而是語言本身的坍塌。

　　每一座建築的結構語素紛紛碎裂、飛散，整個聲城解構為數萬片「未完成句」與「語法殘片」，像字典在失火時翻飛。

　　Echo咬緊牙關，快速切換干擾裝置。他知道任何「有意義的語言」都會成為新一輪結構建材。而這種時候，再創造只會導致更大範圍的崩解。

　　所以他選擇了一種語言之外的聲音。

　　他開口用一連串無意義的音節。不成詞、不成句、不指向任何概念的純聲震動圍成一道波場，將三人包裹其中。

　　那聲音無法被解讀，因此也無法被錯譯、建構、摧毀。

　　結構崩塌在他們四周，像城市本身失去了語法基礎，只能淪為語素碎雨。

　　艾露低聲問：「你說了什麼？」

　　Echo沒有回答。他只是搖頭。

　　因為如果他一開口，那聲音就會再一次成為建築。

　　語素雨落盡，世界再一次歸於沉寂。

　　但這沉寂並不屬於靜音島。

　　三人站在碎裂聲城的殘骸中央，下一秒三個影子出現了。

　　沒有腳步聲，沒有預警，只有熟悉的聲音，從他們自己體內延伸而出。

　　是他們各自的聲音副本。

　　不是模仿，不是重播，而是「語音人格」的拆分實體。

　　Echo的副本站在他對面，一語不發，眼神銳利如刃，像是他所有不曾開口的話聚成一體。它沉默，但壓迫感強烈──彷彿沉默本身就是種質疑。

　　雷德的副本一出現就動作粗暴、極具攻擊性，口中不斷重複一句：

　　「你叫我走，但你自己留下來幹嘛？誰給你的命令？你什麼時候會聽話？」

　　每一個字都像把刀反刺他自己。

　　艾露的副本則退居陰影中，語氣冷漠：

　　「你只信你調過的機器，卻不信我們；你修好了世界，卻不敢讓人靠近。」

　　三人一瞬間彷彿被拉入各自的內部審問。

　　Echo沒有與副本爭辯，只是輕聲說：

　　「你代表的是我沒說的話。那也許是真實。但不是我全部。」

　　他伸出手，副本猶豫片刻，最終化為一縷聲流與他融合。

　　雷德則與副本打了一架，拳拳到肉。他沒有說話，只是在最後那副本快要揍下來的瞬間，撂出一句：

　　「我沒聽你的命令，但我活下來了。」

　　那副本停頓，笑了。然後碎裂。

　　艾露站了很久，終於看著自己的副本說：

　　「我不信人，是因為我怕他們像機器一樣壞掉，沒得修。」

　　那一刻，副本走了出來，擁抱了她。

　　三人從各自的語音影子中走回來，那些「被說出來的自己」與「從未說出口的自己」此刻終於重新對齊。

　　他們沒成為彼此，但終於能一起走下去。

　　聲城殘留的回音仍在顫動，如無數未完的句子，被拋在空氣中，不知所終。

　　Echo站在中心，看著空蕩結構內那一片仍未消散的震源。

　　熟悉的那句話又浮現了：

　　「那就來聽我最後一聲吧。」

　　他曾以為，那是一段結束的宣言。

　　他也曾質疑，那是不是他真的主動說出的。

　　但此刻，他忽然明白，那句話之所以讓他活下來，不是因為「聲音夠強」，也不是因為「語氣夠決斷」，而是因為聽見了真正的他。

　　聲音，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不是用來防禦、模仿、逃避或壓制，而是用來建立理解的橋。

　　他走進震源。

　　雷德與艾露想阻止他，但Echo只是舉起手，輕輕示意：「這一次我說我自己的。」

　　沒有干擾波，沒有指令語。

　　Echo張開口，說出一段誰也聽不懂的語句。

　　那是一段新語。

　　沒有任何語法、音節跳脫現有語系，節奏與情緒不是用來表意，而是用來「標記」。他的記憶、選擇、猶豫、信任、痛苦與重構。

　　他終於不再用沉默定義自己。

　　也不再被過去那句話綁住。

　　整個聲場回響一次、兩次，然後歸於真正的靜止。

　　聲城崩解如塵，震源自行關閉。三人一同走出核心區，沿著已恢復平衡的聲波地層回到地表。

　　靜音島在落日下重歸沉靜，但那不再是一座吞噬聲音的島。

　　而是一個曾經有人留下真正聲音的地方。

　　三人抵達靜音島最深的地層時，腳下的地面不再反射任何聲波。

　　那裡沒有岩石，也沒有金屬結構。

　　只有一扇懸浮在半空、由純聲波構成的「空門」。

　　門無形，卻能「聽見」它的存在。那是一種頻率震動組成的輪廓。彷彿是語言尚未被發出的型態，介於意圖與表達之間的空隙。

　　Echo低聲說道：「這不是島的盡頭，是我們語言的邊界。」

　　艾露迅速啟動她的觀察儀序列，試圖從共振中捕捉規律。她一邊記錄，一邊重建那扇「門」的回響邏輯，像在整理一套還沒被發明的語法。

　　雷德則拿出環境鍍頻器，根據地形與風壓流速，搭出一條跨過聲波門檻的穩定路徑。

　　這一刻，他不再只是適應環境的人──他成為了一個引路人。

　　協會通訊在此地徹底中斷。

　　他們被聲場與語意完全隔離。

　　Echo望向那扇門，按下個人終端的錄音鍵。他知道這段語音可能無法被送達，但還是開口，語氣平靜：

　　「我們不是前往下一座島，我們是前往下一層的自己。」

　　他關掉終端，三人穿越那道門，像一滴水進入未知的共振中。

　　三人再次踏上靜音島的地表時，太陽已在海平線外微微傾斜。

　　島嶼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不再有風聲、蟲鳴、草葉震動的沙沙聲。甚至連腳步落在地表的觸感，都像沉進了一層柔軟得過分的靜土裡。

　　但那不是寂靜。

　　而是另一種「聲音轉為內部的存在方式」。

　　因為Echo知道，回音還在。

　　不在空氣中，而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體內，像第二個心跳，在胸腔深處悄然共振。

　　雷德走得很慢，像在確保自己還在這個世界裡。

　　艾露打開記錄裝置，卻什麼都沒錄進去，所有聲音都不再留痕。

　　Echo站在高地上，緩緩取下他的聲波干擾手套。

　　那件陪他穿越碎音峽谷、銅河之戰、聲紋爆潮與城市崩解的裝備，此刻被他折疊、收納、封存進一個防震盒中，連同那段仍未命名、也無法翻譯的「新語音」，一併保存在感應器的深層資料夾裡。

　　他沒有為它取名。

　　因為他知道，有些聲音，是說出來之後才會知道那是什麼。

　　遠方，風終於恢復了流動。但那不再攜帶聲音。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己「聽過什麼」，「沒說什麼」，還有「選擇說了什麼」。

　　正當他準備關閉終端，一行備忘錄跳了出來。

　　沒有人寫，也沒人發出指令。像是某段任務自動生成的記憶摘要。

　　上頭只寫了一句：

　　「我們沒有說完這個故事，但它已經開始發聲。」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6xxvnz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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