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重案 - 有埋伏

三名職員在收費亭前方揮動螢光棒，指揮車輛緩速選定線路；距離收費站不到十米的路旁停著一輛拋錨的重型貨車，司機和助手下車檢查；辦公室外一個清潔工低頭一下沒一下地打掃。

所有人看似各有各忙，其實都是探員喬裝的，隊長在鐵皮屋辦公室裡用無線電指揮大局。

豐田車減速，接近收費站，一如梁烈鋒預料，奔著最外側的收費亭而來──

卻在柵閘十多米外忽然煞停。

怎麼突然停車？難道被發現了？

重案組眾人用眼角餘光觀察，心都懸了起來。

隊長在頻道裡吩咐：「按兵不動，再看看。」

橫桿攔住車輛，梁烈鋒伸手叩叩車窗，示意司機把車窗搖下來。

車窗搖下來了，車裡有四人，駕駛座和副駕各一人，後座兩人在打盹，都是男性，車內堆著幾個紅白藍塑料袋，袋子很小，卻裝滿了東西，拉鏈幾乎拉不上，袋子表面撐出了好些凹凹凸凸的痕跡──是金條和槍管的形狀。

梁烈鋒瞄一眼就收回目光了，隨口懶洋洋地說：「您好，請交過關費二十五元。另外，例行公事問一下，後座這些是……」

司機歪嘴笑了笑，操著一腔流利的本地話，打斷梁烈鋒的話：「哦，我開洗車店的，帶店裡夥計回老家幫親戚修拖拉車，車上放的只是幾件不值錢的二手汽車零件。大熱天的別勞師動眾檢查了，多辛苦！」

司機甩出一張百元鈔，拍在銀色的收費托盤上。

這個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戴著墨鏡，手上金戒指閃耀，繳款時手一伸，鬆垮的T-shirt領口裡露出肩上刺青，隱約是個「戈」字，可是又有點像朵蓮花。

是北邊哪個幫派的標誌嗎？

未及多想，司機被攔得不耐，提高聲量催促：「我趕時間回老家！這裡一百塊，不用找了，剩下的都是茶錢，你拿去和同事飲茶吧！」

梁烈鋒裝作小職員見錢開眼，捏著百元鈔票塞進抽屜，嘿嘿地笑著忽悠對方。

「先生不好意思，剛剛還沒說完，這邊是快捷過關通道，二十五元只是基本收費，免檢查的話得按人頭再各收五十，所以盛惠二百二十五元，您先繳足了錢，我打電話叫隔壁崗亭的小子拿零錢過來找贖……」

他起身，探出窗外，喊暗號召喚同袍夾攻：「哎！我這邊要點零錢找贖！」

四周喬裝埋伏的探員悄然摸向懷中或後腰的槍。

司機怒目而視，惡狠狠地扯開衣襟，露出刺青，下一刻又蓋好，呼喝道：「丟，你當我傻子？二十五塊已經是多收了，我給足一百，你這傢伙還敢漫天要價，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別惹到不該惹的人，馬上給我開閘！」

司機動作快，梁烈鋒來不及看清楚刺青圖案。

他陪笑拖延時間：「是，填完收費紀錄簿就馬上開，馬上開。」

這時候，後座一個男人身上的傳呼機響了，他一個激靈從淺寐中驚醒，手裡握著「嗶嗶」響鬧的傳呼機，朝路旁電話亭跑去。

這是要打給傳呼中心覆機？

豐田車內，司機吆喝道：「什麼急事，非要現在找人？快點搞定，閘口等！」

下車的人聽見，頭也不回地應了。

重案組隊長在對講機裡簡潔地下令：「阿廖，跟。」

裝成清潔工的中年探員「阿廖」領命，捂著肚子假裝腹痛，急步走向電話亭旁的流動廁所。

男人在電話亭處覆機，才過一會，就像被燙到般丟下話筒，從電話亭狂奔回車，一邊跑，一邊揚聲喊道：「哥們！是條子，有埋伏！」

車子後座那人睡得熟，沒反應，前座兩人卻聽得分明，同時瞪向梁烈鋒，目光如刀，狠戾血腥。

梁烈鋒自十六歲加入重案組，已經和罪犯鬥了好幾年，這眼神還不足以嚇到他，雖然心跳急劇加速，仍不動聲色，拉開抽屜把百元鈔票還給司機。

「這位大哥，放輕鬆點，是自己人！小弟我新來的，有眼不識泰山，現在知道各位是自己人，怎麼可能還收你們的錢？還需要其他幫忙嗎？」

副駕男人懷疑地望向司機。

司機滿臉晦氣，往地上吐了口痰，說：「別看著我，不認識，收山好幾年了！」

他再度望向梁烈鋒，上下打量了一會，疑慮未消，小聲地嘀咕：「關口現在還歸……管嗎？我印象中……『收歸國有』……」

梁烈鋒繼續信口胡縐拖延時間，心道這些人都是北方來的，於是改用「家鄉話」以示親切：「哎，還是家鄉話說得順溜。實話實說吧，兄弟我最近賭癮大，有點缺錢，聽聞各位做了單大生意，我這個來接應的能不能也討個彩頭？」

司機和副駕男人聞言，反而眉頭齊齊一皺。

梁烈鋒心感不妙，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用北方話嘗試挽救：「怎麼了各位大兄弟？咱自己人啊，沒別的意思，就想著各位能不能好心接濟一下下……」

副駕男人眼神鎖住梁烈鋒，吐出一串流利北方黑話，等他接話，手警戒地伸進懷裡。

梁烈鋒祖上是北方人，略懂北方話，但這黑話只聽懂一成不到，額頭冒汗。

他心道：糟了，演得太過了，玩脫了。

更糟的是，江鵬飛緊張過頭，先前聽到梁烈鋒發暗號，手忙腳亂扭門鎖要從收費亭裡出來，門把卻壞了，一時三刻扭不開，情急之下大喊梁烈鋒求救，少年嗓音滿是心虛，完全沒有收費員怠工的樣子。

「鋒，鋒哥，等等我！門鎖卡住了！你再拖一下——」

這一叫嚷起來，連車子後座打盹的一人也被吵醒了，睜開眼睛，瞇著眼打量江鵬飛，看到他大熱天還穿著件長袖的職員外套，身上鼓脹，滿身是汗……

梁烈鋒偏頭一看，也看到了，心中暗罵：臭小子，又臨場掉鏈子？隊長說了，收費亭埋伏不能穿防彈衣，免惹懷疑，他竟然偷偷穿上了！

「大哥，真有古怪！你看那邊那個小子，像不像……」後座那人俯前與副駕的男人耳語，還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示意寧殺錯不能放過。

既然已經無法再拖，梁烈鋒先發制人，抄起放在膝上的手槍，緊握槍柄，閃電般開兩槍！

「砰砰！」

「乒！」

子彈擊穿車側玻璃，崩出一個洞，司機和副手弓起腰、縮起脖子閃避，子彈在後腦擦出血痕，火辣辣地作痛！

副駕上的男人又驚又怒，大喊：「操，怎會有條子埋伏？『爆豪』，你他媽的不是說──」

司機「爆豪」操著不鹹不淡的北方話腔調吼回去：「媽的，我怎麼知道？少廢話，抄傢伙幹掉他們再說！」

從電話亭狂奔回來的人掏出手槍，警覺地左右一打量，識穿了跟蹤的探員，一槍擊得對方狼狽閃避，再貓腰鑽進車裡，與後座同夥背靠背，拉開袋子抄起突擊步槍，架在車窗上掃射，子彈如暴雨襲來。

「飛仔，蹲下躲好！」梁烈鋒早有準備，一邊大喊，一邊矮身避子彈，撞開門，拿收費亭作掩體，再朝後座開兩槍，被匪徒躲過。

駕駛座上的「爆豪」猛踩油門，轟然加速，撞斷橫桿，瘋狂逃竄！

重案組不再偽裝，紛紛追上。

「上上上！別讓他們闖關逃了！」

「截住截住！」

對講機頻道裡嘈雜一片，「清潔工」、「重型貨車司機」、其他崗亭的「收費員」等人通通朝著豐田車衝去，槍聲大作。

「砰砰！」

梁烈鋒再開兩槍，瞄準車胎，一槍擊中右後胎，輪胎炸裂，車子失控地打轉，撞上護欄。

「砰！」

車前蓋凹陷，水箱爆裂，噴出白色高溫水霧。四名匪徒據守車廂，朝四周狂射，子彈亂竄，壓得探員無法靠近。

梁烈鋒正要再扣扳機，「喀嗒」一聲，彈藥耗盡。

標準點三八手槍只裝著六發子彈，打完要重裝。

「該死，重案組什麼時候換掉這款破槍？！」梁烈鋒罵道，朝對面收費亭喊：「飛仔，出不來就把槍丟給我！」

「鋒哥我……」江鵬飛嗓音帶哭腔，「我肩膀中彈了……」

梁烈鋒知他遇事易慌，如果肩膀真被打穿，只會嚇得說不出話，聽他開口反安心，兩個箭步衝到收費亭，手伸進窗口。

「死不了就捂著！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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