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軀殼 - 第一章荒漠

——4050年6月，台灣，舊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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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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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血還是熱的時候開始，一直走到它乾掉、硬掉、裂開，掉成一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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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斷壁殘垣，腳下是碎裂的木板和染紅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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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底也是，破了，黏著沙，黏著乾掉的皮，我沒脫鞋，鞋也早就爛了，有時候走著走著，腳下會傳來「啪」一聲，像是踩到了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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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那些人的骨頭走出來的。黏在我身上，爛在我袖子裡，可能卡在我髮裡，風一吹還有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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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細尖的黑影從四面八方凝聚，冷冷地穿透他們的胸膛，尖錐沒入血肉，鮮紅的液體從針眼溢出，像是在無聲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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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是黑的，像墨，像夜裡吐出來的東西，天是灰的，不下雪了，只剩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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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慌亂地往後退，尖錐忽然從地面竄起，穿透他的腳跟，硬生生地釘在地上，尖錐從空氣中化形，密密麻麻地從四肢縫隙穿出，血液和碎肉四散，染紅了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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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走，一直走，從冰冷走到灼熱，從白走到黃，雪地變成沙漠，我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的事。反正，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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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鼠死的時候，我跪下來抱住他。他說別哭，他說他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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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他的眼睛，紅色的。後來變灰了。像玻璃被刮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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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跪著的、趴著的、還想跑的，都沒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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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冰冷的無聲，只有尖銳的空氣在崩裂，還有骨骼斷裂的清脆聲音。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殺的。眼前紅一片，耳朵嗡嗡的。有人叫我魔，有人叫我畜生。

我不懂這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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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沾滿血、裂出縫的手，想著如果白鼠還在，他會怎麼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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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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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乾，像砂紙一樣刮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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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死灰色的，一點雲都沒有，連鳥也沒飛過，沙是燒的，踩下去會黏在皮膚上，像腐爛的肉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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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顫抖，像溺水那樣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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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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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一口黑水，裡面混著血絲，指尖抖著，連再凝一根尖錐的力氣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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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還沾著沒乾的血，有些是他們的，有些是自己的，掌心裂開的傷口開始潰爛，皮膚在陽光下泛白，像曬壞的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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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裡嗡嗡作響，像有什麼東西在低聲說話，我聽不清，也懶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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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多久？幾小時，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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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渴，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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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鼠說……仙人掌裡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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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在嘴裡摩擦著牙齒，我咬開仙人掌，綠色的汁液從破口中淌出，混著苦澀與血腥味灌進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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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根抽搐了一下，但我還是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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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鼠說……要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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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一抹，抓起一把夾著針刺的乾沙，攏成一團，捏緊、凝結、壓實，像握著一顆暗色的彈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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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塞進破裂的口袋，又在地上摸到一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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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類？人？已經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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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鼠說……要保持隨時都能戰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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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骼乾硬，手腕微震時骨棱磨破了我掌心的皮。管它的。把它當作棍，將沙、塵、碎骨與腐肉凝結在其上，繃緊成一根殘裂的長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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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著它，拖著腳走進荒漠的更深處。風捲沙，一道道細線切過我的臉。遠處扭曲的熱氣像在呻吟，大地龜裂，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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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沉重到像是被誰從裡面塞滿了鉛，膝蓋一彎就想倒下，腦子也快燒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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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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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面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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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片沙土猛然炸起，我甚至能聽見那爆開瞬間的氣爆聲像什麼野獸在我耳邊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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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撕開沙層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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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也不是獸，像脫節的脊椎蟲拖著一身濃稠的腐肉在地面潛行，每一步都帶著濕黏的拖曳聲；皮膚像泡過水的破布，發爛、滴水，嘴裂到兩側，鋒利的牙像蛇一樣交錯排列，張得寬大得足以吞下一顆頭。而牠身上，竟滿是人類手臂的形狀，一根根地擠在背脊、肩胛、胸腹，彼此擠壓、抓撓、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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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時間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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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一顆藏在口袋裡、混著仙人掌針與細沙的凝球。手一翻，朝腳邊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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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的一聲沙塵炸開，我抓住那一點遮蔽，往後躍起。沙子鬆軟，落地時整個腳踝要陷進去，我立刻反手壓地，蝕能竄出，強行將落腳處的沙凝結成塊，腳底終於有了硬實的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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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重心下壓，膝蓋瞬間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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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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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棍高舉過頂，雙腳幾乎離地，朝那張撕裂的大嘴猛砸。重擊撞上牠口器，傳來一聲悶響，我感覺到骨頭碎裂的手感從棍子傳到手臂，但我沒停，身體順勢旋轉，翻到牠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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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手臂在我腳邊抓撓，但我已舉起左手，一根細長的沙針正在掌心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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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那一瞬，我將針由上貫下，用我的體重直接插進牠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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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叫，整條脊椎拱起，身體像扭動的鐵蟒一樣翻騰，數根手臂就從背後抽來，一記正中我胸口，骨頭像被鐵鎚砸過，整個人被打飛，撞上身後的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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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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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底忽然一沉，下方竄出一隻異形的手，黑甲、滿佈倒鉤，直接扣住我腳踝，猛地往下拽，沙子跟著塌陷，我幾乎要被扯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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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一拍地，蝕能爆發。周圍沙土瞬間變得堅硬，像凝成了一整塊泥岩，那隻手被卡住，我再一腳猛踢，踝骨像快被剝開，但我掙脫了，撕開的皮肉燙得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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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站起來，牠又從沙面中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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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裂得更大，兩側像裂開的布條，下顎分岔成鉤，牙齒層層疊疊。我剛想舉起骨棍，三隻手臂同時襲來——第一隻狠狠格住棍子，第二隻勾住我側腹，第三隻直接轟上我的下巴，視線瞬間翻白，耳中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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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失去意識……白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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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就會決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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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把蝕能釋放在掌中，手中的那團沙瞬間變形為一束密針，直接插進抓住我胸口的手掌縫隙——強行撐開、瞬間爆開。從掌心內部，無數細刺刺穿肌肉往外炸。牠慘叫，猛然揮手甩開我，往後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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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跪在地，大口喘息，牙齒在嘴裡碎了半邊，嘴巴裡全是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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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能休息，對方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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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一撈地上的沙與碎骨，蝕能瞬間滲入其中，把它們捏成一截鋸齒狀的短刺，扔了出去，它破空而行，狠狠刺進牠側腹，濺出一灘黑紅腐臭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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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牠，骨棍下垂，手指還在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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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身上的那些手臂開始顫動，不再瘋狂抓撓，反而像什麼東西在脫落，像是整層皮膚——或者說腐肉——正在從內部被什麼東西擠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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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聽見了那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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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叫聲，而是肉裂開的聲音，濕潤、黏稠、像是將整張臉貼進濕泥裡聽那裡面裂縫張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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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層肉皮自動開裂，整個軀體像壓縮一樣慢慢縮小，一層又一層地剝開自己，像是在蛻一層已經不堪使用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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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外殼撐裂，掉落在沙面，像一具燒焦的人皮被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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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現出來的那東西——小了不少，細瘦，蒼白，但移動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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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卻沒有攻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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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潛入沙中，一瞬間沒入地底，沙層只掀起一點不起眼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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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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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撲面而來，像被悄無聲息地從脖頸後抱住。空氣中還有牠留下的味道，鐵銹、腐血，還有一股讓人胃抽痛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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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來了，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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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坐在地，手掌撐著還殘留餘溫的沙礫，那是剛剛敵人倒下時留下的，混著血與灼熱內臟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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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在顫抖，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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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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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像是被點燃過，炙熱而乾裂，連呼吸都像是在撕破傷口。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胸腔的傷，每一次吐氣都像是被刀割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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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休息一下，就一下，就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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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改了方向，乾燥的沙粒像刀片一樣斜斜地打在臉上，擦過我裂開的嘴角，刺進眼窩，我撐起掌骨，皮膚早磨破了，沙混著血在掌心結了薄薄一層鹽霜似的硬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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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天空被誰翻了面，夜幕狠狠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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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聽見了某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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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裂，細碎，像是在撕裂什麼又脆又黏的東西，也像有人用牙齒咬著沙袋裡的骨頭，一顆顆咬碎；聲音不是從前方來，也不是從後方，而是從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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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然後我看見了牠們。

眼睛，好多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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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兩對，十對，無數對——在夜色中亮起，一點一點，牠們從廢墟間爬出，像潮水一樣，從石骨與鋼骨交錯的瓦礫縫裡掙脫出來。從倒塌的帳棚底下滑行而出，從我身後那個剛炸開不久的沙坑邊緣，一隻隻撐起詭異比例的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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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不像是，人？毛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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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烏鴉的軀幹，卻生著乾癟的人形四肢。雙翅已經腐敗，皮膜在風中抖動，露出藏在內裡的骨刺。長長的鴉喙裂開，裂縫間擠出細小密集的牙——尖如針，列如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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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都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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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撐直腰，腿卻直接跪了下去，沙子瞬間湧進我破口的膝傷中。我的身體已經撐到極限，還在流血，還在顫抖，沙甚至在我眼裡結痂，視線都是斑點與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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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別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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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還能跑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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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沒有急著撲上來，也沒有發出獸吼，只是慢慢地，一圈又一圈，把我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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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Человек предполагает, а бог располагае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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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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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了一口血，舔掉嘴角的腥味。這股腐鐵味能讓我清醒一點，既然逃不掉……那就先殺出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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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蹌地站直身子，腿彷彿不是自己的，僵硬得像是快腐爛的枯骨，深吸一口氣，猛地往後躍起，在沙塵與昏鴉的包圍中踩上背後那塊裸露的大石，借著重心的反彈騰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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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踏、旋身、半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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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石頂，目光俯視，指尖一翻，幾根染血的骨刺「咔咔咔」地自掌心浮現，我將它們灑向石塊四周，只留下一個勉強容一隻昏鴉爬上的口子。骨刺刺入岩石、沙泥與風中，凝結於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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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對著那些試圖拆解路障的昏鴉抬起手——中指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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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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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一隻昏鴉衝上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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鋸齒砍刀從懷中拔出，鐵齒未動，殺意已先至。一腳踹翻牠身子，刀刃從側顱重重劈下，「咔啦」一聲斷裂骨殼，黑液濺得我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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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起旁邊一塊碎石，用指節將它握得像獸爪，反手猛插進另一隻爬上來的昏鴉頭部，鮮血還未噴出，我的鋸齒刀已經咬住牠脖頸，連砍數次，血霧如墨水噴濺，每一刀都伴隨骨肉碎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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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下那顆搖搖欲墜的昏鴉頭顱，在掌中掂了掂，然後狠勁一擲，砸向一隻靠近的目標，頭顱擊中對方胸骨瞬間迸裂，我雙手一攏，空氣在掌間「轟」地凝聚出微型真空漩渦，將那顆頭顱再拉回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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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旋身——以自己為軸，拉著那顆頭顱在周圍化作一記血肉之鏈，連擊三隻昏鴉腰身，骨裂聲連成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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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勢，右腳重踏骨刺邊緣，直接一躍而下，將刀高舉過頂，在墜落途中狠狠踩爆一隻昏鴉頭顱作為跳板，腦漿混著羽毛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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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著地，沙塵騰起。無縫轉身，一刀劈下旁邊一株仙人掌，帶著整株尖刺怒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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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量沒減少，反而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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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起眼，一瞬間作出決斷——得開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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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腳用力一踏，沙塵爆開，我整個人衝進風中，沿著最窄的縫隙突圍而出。離開塵暴的前一瞬，我雙手一拍，揚起的沙被我瞬間凝結成一道密實的沙牆，將追兵與自身強硬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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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不及，我順勢壓低身體，腳尖猛掃——四周的沙子再次騰起，我在濃密的粉塵裡迅速以蝕能凝結數十根尖銳如針的沙刺，將昏鴉可能躍出的路口一一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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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時間觀察成果，我縱身一躍，腳下凝出一塊半透明的氣體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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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塊，再一塊，還得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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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幾乎已經燃燒到極限，但我沒忘記那些昏鴉還在後頭，最後一次落腳，我猛然將那塊踏板向後重壓，強行施加反作用力，使它如同炸彈一般朝追兵甩出，牠們被掀得七倒八歪，黑羽在風裡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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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能跑，再一段……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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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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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能……反噬……已經用太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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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從嘴裡狂洩，視野瞬間翻轉，連凝結空氣都來不及——沙子將我半身吞沒，意識在翻滾的痛苦裡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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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模糊不清……黑影……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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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歸於沉靜，沙塵漸次落下，空氣中只剩下斷裂羽骨與血液乾涸後的鐵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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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體倒在沙丘邊緣，側顏被染上了凝固的血痕，呼吸幾乎微不可察。他的手還緊握著那柄鋸齒砍刀，像是即使昏迷，也不願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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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道棕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塵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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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身形高大的狼人。毛色偏淡棕，眼瞳卻是一抹深沉到近乎琥珀的金，他俯下身，低頭凝視著那個渾身是血、遍體鱗傷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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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個孩子啊，」他低聲說，聲音相當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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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想，那群昏鴉為什麼會這麼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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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雙臂，輕柔而穩重地將莫撈起，那份動作與其龐大體型格格不入，卻顯得格外慎重，遠處的昏鴉已經追了上來，蠢蠢欲動，扭曲著殘翼，試圖再次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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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狼人——音汐——只是輕輕一瞥，沒有怒吼，沒有殺氣，甚至連氣場都未曾刻意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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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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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彷彿驟冷了一瞬，昏鴉群像是被無形的壓力貫穿了神經，半數直接在空中炸散成黑霧，餘下的尖叫著拍翼逃竄，消失在黃沙與遠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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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沒事了。」音汐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年，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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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踏著餘熱未散的沙丘，一步步離開這，而日落之後，天地復歸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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