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安樂公主咬牙切齒,鎏金護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本宮面前擺譜!」
離開太平公主府時,安樂公主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車廂內,她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發白,「剛才太平這賤人有心把本宮刁難,令本宮不好下臺。為什麼她總是這樣對我?為什麼她總要比本宮強?今次本宮明明是有備而來利刃直穿她心臟,但想不到她…她竟反倒令本宮難堪,真是太過分了。」
安樂公主狠狠地將太平公主送贈的那支累絲嵌寶金簪擲向車廂內壁,那價值連城的首飾在沉香木上撞出「咚」的一聲悶響,隨即滾落在猩紅地毯上。
貼身宮女綠竹跪在車廂角落,額頭幾乎貼到地面,肩膀微不可察地顫抖着,方纔公主擲出的金簪擦着她的鬢角飛過,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她不敢擡頭,只死死盯着地毯上繁複的牡丹花紋,彷彿那能救她性命。
安樂公主咬着下脣,眼中閃爍着不甘的光芒,絲帛撕裂聲突兀響起,半幅鮫綃帕子委落在地。她忽然低笑起來,「不,她能有的,為什麼我不能有?既要比...那便比個滔天架勢。她建芙蓉園,本宮就鑿太液池;她築七寶閣,本宮便起萬丈樓!無論如何,一切要比她強 ——」
車窗外,李德全騎在馬上,後背挺得筆直。作爲公主府總管,他刻意保持着三步的距離,既不會近到聽見不該聽的話,又不會遠到讓公主覺得怠慢。晚風捲着落葉擦過他的靴尖,他瞇眼望着前方巍峨的宮牆,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夕陽完全沉入西山,御林軍點燃了火把。跳動的火光中,車隊如同一隻傷痕累累的巨獸,緩緩爬向那座吞噬人心的宮城。隊伍轉過崇仁坊,遠處太極宮的飛檐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車駕剛入宮門,安樂公主便迫不及待地直奔父皇李顯所在的兩儀殿。殿外當值的宦官見她氣勢洶洶而來,連忙跪地行禮:「公主殿下,陛下正在與戶部尚書商議要事...」
「滾開!」安樂公主一腳踢開擋路的宦官,徑直推開殿門。
李顯正在批閱奏摺,見愛女闖入,先是一愣,繼而露出慈愛的笑容:「裹兒怎麼來了?」
安樂公主卻不答話,環顧殿內,目光落在正在彙報的戶部尚書身上:「我有要事與父皇商議,請尚書大人暫且迴避。」
戶部尚書看了看皇帝,見李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這才躬身退出。
「父皇!」安樂公主快步上前,跪坐在李顯案前,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兒臣今日去了太平姑姑的府邸,那氣派真是令人驚歎!兒臣也想在洛陽建一座那樣的府邸,不,要比她的更大更豪華!」
李顯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放下手中的硃筆,輕嘆一聲:「裹兒,太平的府邸是先帝特批建造的,當時國庫充盈...」
「可您現在是皇帝!」安樂公主打斷父親的話,聲音提高了八度,「難道您連這點小事都不能答應兒臣嗎?」
李顯面露難色。他何嘗不想滿足愛女的心願?但自神龍政變復位以來,朝局不穩,國庫空虛,加上韋后與太平公主兩派勢力明爭暗鬥,他不得不謹慎行事。
「裹兒,修建那樣規模的府邸,至少要動用國庫三百萬緡。」李顯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如今邊境戰事不斷,河南道又遭旱災...」
安樂公主猛地站起身,裙裾帶翻了案几上的茶盞,茶水濺溼了奏摺。「藉口!都是藉口!」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您就是偏心太平姑姑!她有的,我爲什麼不能有?」
李顯也站了起來,眉頭緊鎖:「裹兒!不可如此無禮!朕是一國之君,做事需考慮周全。太平的府邸是先帝所賜,朕若爲你破例,朝臣們會如何議論?」
「朝臣?」安樂公主冷笑,「他們算什麼東西!母后常說,這天下是韋家的天下,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韋家……聽到母后的名字,李顯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近年來,韋氏一族勢力膨脹,韋后更是處處干預朝政,使他這個皇帝如坐鍼氈。
「此事不必再提。」李顯沉下臉來,語氣中帶着少有的堅決,「朕不會答應你的要求。」
殿內一時寂靜。安樂公主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對她千依百順的父親會如此決絕地拒絕她。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化爲實質。
「好,很好!」安樂公主咬牙切齒地說,「您不答應,兒臣就去找母后!」說完,她猛地轉身,寬大的衣袖帶起一陣風,將案上的奏摺掃落一地。
「裹兒!」李顯在身後呼喚,但安樂公主頭也不回地衝出殿門,留下滿地狼藉和一室凝滯的空氣。
李顯頹然坐回龍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案几邊緣。他想起神龍政變後,自己從房陵被迎回洛陽復位時的情景。那時安樂公主才十五歲,撲在他懷中哭泣,說終於等到父皇回來。那時的女兒多麼純真可愛,如今卻變得如此驕縱任性。
「陛下...」剛纔被趕出去的戶部尚書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
李顯擺擺手:「愛卿進來吧。剛纔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戶部尚書低頭應是,但眼中的驚詫之色卻難以掩飾。他彎腰撿起散落的奏摺,心中暗想:安樂公主如此跋扈,恐怕朝中又要起風波了。
與此同時,安樂公主怒氣衝衝地穿過宮廊,所經之處的宮女宦官無不跪地屏息,生怕觸怒這位脾氣火爆的公主。
「父皇竟敢拒絕我!」安樂公主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一定是太平那個賤人在背後說了什麼!」她越想越氣,一腳踢翻了路旁的花盆,嚇得附近的小宮女瑟瑟發抖。
轉過一道迴廊,安樂公主突然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既然父皇不答應,那我就自己想辦法。」她輕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韋家的勢力,加上武家的支持,還怕建不成一座府邸?」
想到這裏,安樂公主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昂首挺胸地向韋后所居的寢宮走去。燭光透過廊柱,在她身後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同她內心不斷膨脹的慾望和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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