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筆記 - 第四章夢中之火

炙雲居的夜晚一向悶熱，但那天的熱，卻不尋常。空氣裡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像是火在牆角竄動，又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窺視，等待時機一舉點燃一切。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76WEDHTD

我站在爐前，雙手麻木地翻動著肉串。汗水沿著額角滴落，滲進眼睛也毫無知覺。身體像被放在爐火上炙烤，每一寸肌膚都在發燙，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扭曲，客人的聲音像隔了一層火膜，只餘下一片嗡鳴。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DsPubyrY

最後一串肉還沒翻好，青霜就出現在我身邊，神色凝重地按住我的手腕。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6pLVzeCtW

「不對，你的火亂了。」她低聲說，聲音裡竟帶著一絲焦急。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h02Tl0kBT

我想說話，卻只吐出一口灼熱的氣。喉嚨像被燒乾，全身像是被什麼東西攫住，往下拖、往裡燒。熱從五臟六腑燒起，往四肢百骸蔓延，像是某種封印正一點一滴鬆動。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iflgEJtn

青霜扶著我，將我送進炙雲居後頭的小室。那裡空無一物，牆上一排黑鐵符安靜無聲，唯有中央那張鋪著稻草墊的榻，靜靜等著一個即將被焚化的身軀。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cFiNcN8y

老闆不知何時已站在房門口，神情淡漠，看了我一眼：「命火不穩，說不定能借這次機會，看清楚些東西。」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Z4PYzXgi

我看向他，想抓住什麼問題問出口，但火已將理智吞噬。他說完便轉身離去，只剩青霜默默端來一碗湯，碗邊繫著一節紅線。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讓我躺下，將湯灌進我嘴裡。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yFe3VGad

那一刻，整個世界崩塌了。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y9yv1qLS

火，從內裡燒出來。不是皮膚，不是骨頭，是魂魄。我尖叫著，但聲音像被抽空的風，無人可聽。世界驟然陷入一片漆黑，宛如深井的最底部，既無光也無邊。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O4693Gkj

火，從這黑暗裡升起。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zsFscy0m

先是一點，然後是一線，最後凝成了一個人形的輪廓——一個燃燒的孩子。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YOSE8mji

他站在遠處，火光照不清他的臉，卻讓我本能地感到熟悉。那熟悉不是因為我認得他，而是因為我認得那團火，那個跳動在他心口的光團。它，就是我身上的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yB8kuqye

他向我走來，腳步無聲，每一步都落在灰燼上。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CJstdA5Y

「你終於來了。」他說，聲音裡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疲憊，「你讓我等了很久。」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zC3cxM5K

我愣住：「你……是我？」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pPVZMSiI

「我是你的一部分。是那團不屬於你，卻又寄宿在你身體裡的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7264CQqtu

我四下張望，這個空間像夢，又過於真實。我能感覺到火焰灼燒空氣的氣味，能聽見自己因驚懼而急促的心跳。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KtIMoLUu

「你是命火？」我問。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8Yfa6Ak0

他搖頭：「我是你承載的那口命火。我與你不同，我在你誕生之前便已存在。」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u6PFzFOn

說著，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向我胸口。一道火線從我心口延伸出去，連接到他身前的光團。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拉扯，像是靈魂的某個角落被剝離出來，裸露在火中。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68UNaJvq3

「你想知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z84XJ6g6

我點頭。他便伸出手，按在我額頭上。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J14rpNfT

景象瞬間倒轉。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FUYpgAJb

——嬰兒的哭聲，一瞬斷絕。

——老婦人在雨夜中跪拜，一張紙符被燒成火蝶，飛入破屋。

——火從空無中降下，灌進一具死去的嬰孩體內，那孩子的眼睛猛地睜開，哭聲劃破夜色。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3G3ejrJM

那孩子，是我。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DIoJfO8e

「你是被火救下的，也因此你不是完整的『你自己』，」那孩子說，「你的一部分，屬於那口被換來的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WCy8PDQN

我握緊拳頭，聲音顫抖：「那……我現在算什麼？是人？是鬼？還是……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7Fjoz8j9F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聲回答：「你是容器。」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JbwTcMLA

「可那不是我選的！」我吼道，「我只是個被塞進火裡的孩子，我連命是誰的都不知道！」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6npV3D8Vc

他眼神忽然變冷，火焰猛然擴張，在空間中化作巨大的烈焰旋渦：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PnRcSwoL

「你能活著，是某個人捨棄命火的代價。你既承其命，就不能再做凡人之想。」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CEUb5eCi

火焰旋渦中，無數聲音穿梭而過，有嬰兒的哭泣，有老人臨終前的嘆息，有戰士咆哮時的怒吼。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aWDgPr4R

「這些聲音，是命火曾經的記憶，它們會沉在你體內，影響你，考驗你，甚至……吞噬你。」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wisDlbfR

我跌坐在地，身體劇烈顫抖。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57OfHbXH

「那我要怎麼辦？」我幾乎用哀求的語氣問。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Jstr0XLD

他凝視著我，火焰開始收斂：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CxF8GutM

「學會掌握它。學會分辨那些不屬於你的記憶，學會與命火對話，讓它認你為主。否則，它遲早會找尋下一個更強的容器。」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IJvImpKok

我低下頭，拳頭緊握。內心某處的恐懼被點燃，卻也有另一股東西，悄悄在火焰深處甦醒。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qlhFsN0Z

「如果我成功了呢？」我問。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ngUiOAru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火一樣，有著燃燒一切的決心：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3WweGM1T

「那你就不只是個容器，而是一位『使火之人』。你可以看到別人的命火，干涉命運，甚至……奪取生命與意志。」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3xZCGejs

我沉默，心中浮現出那些曾經在炙雲居出現的異象——那個沒有火的神秘人、那些火光紊亂如破布的客人、老闆對我特意的安排。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KBYemfBV

一切都不是巧合。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ht46byNS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他靠近我，火焰在他眼中跳動，「你想怎麼活下去？繼續被火操縱？還是學會燃燒別人？」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fveDl1QK

我抬起頭，望進他那一片火海般的眼中。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FWSAgmqt

「我要讓這火，聽我的。」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GutMAMTk

那孩子微微一笑，整個人漸漸化為火線，緩緩流入我胸口。那一瞬，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餘胸膛裡，那一團緩緩沉睡、卻已臣服的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DKsxA6Au

世界崩解，我猛然睜開眼。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R7cKkqSo

炙雲居的天色已微亮，空氣仍舊悶熱，但那種刺骨的灼燒感已消退。我渾身濕透，像剛從烈焰中撈出。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7u8sxcwu

青霜坐在床邊，手裡捏著那根紅線符。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aZIY9mZ0

「你醒了。」她語氣平淡，卻藏著某種關切。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OXzjRMcq

「我……看見了我裡面的火。它會說話，會思考……它問我，想不想燃燒別人。」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I6mTX1bR

青霜沉默片刻，將手中符線繞了繞，淡淡地說：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zn8140RC

「它不是在問你，是讓你做出選擇。」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1V3JIfksv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雙手，火光未現，卻彷彿能感受到那道熱流，正在血脈中靜靜流動。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550FBwYN

「你從今天起，是真的『住』進這裡了。」青霜說完，起身離去。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AifNj4Aq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自己胸腔深處，那團火微微顫動了一下。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4Zbg1TQVx

那不只是生命的證明——那是另一個我，在等待下一次對話。

我坐在榻上許久，感覺那團火安靜地窩在胸口，不再亂竄，卻也不再沉睡。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EVQWtzvB

它醒著。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0JCbVwo9

我能感覺到它，就像是多了一個呼吸，一個脈搏，一個在我體內盤踞不去的存在。它不再排斥我，卻也不急著親近，只靜靜地等著，看我接下來會怎麼做。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HSk7chAk

我低頭，看見手心泛著淡淡的紅光，像是命火從體內透出來的一點訊號。但只有我看得到。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EERlKeRm

「你開始聽得見它的聲音了？」門外傳來青霜的聲音。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n0KFqshQ

我一怔。她靠在門邊，沒走遠。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1BeXDmRr

「是的……」我說，「它不只是聲音。它像一個人。」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0u4XrZtH

「它曾經是人。」青霜平靜地說，「火裡藏著記憶、意志、甚至願望。那口火，是誰的，至今還沒人知道。」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YmnCrJ9N

我抬眼看向她：「你早就知道我是……異常的。」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BDYNDR5h

她點頭。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xNjPYfhe

「你從第一天來，火就不安分。我們不是沒見過火與人不合的，但你的是吞噬型的火——它會試圖改變宿主，而不是等待宿主駕馭它。」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PtUa20fA

「那你們還收我？」我苦笑。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SH8F1ijY

「因為這樣的火，若真被你掌握……」她頓了一頓，「就不只是你得救了。」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5hLaGYec

她沒有說完，但我聽懂了。這裡不僅僅是因果交織烤串店。炙雲居也在等待某種力量的降臨，而我——是那場變化的試煉之一。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q7kDfvjw

我站起身，發現自己走路比以往輕盈，感知也更清晰。每一寸空氣中的熱流都變得有形，彷彿我不再只是「感覺」熱，而是能看見它如何流動。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GPhnZH4E

我走出小室，途經廚區，遠遠就看到老闆站在烤架後，動作緩慢卻精準，爐火在他指間舞動，如同訓服的蛇。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3yzkMfvU

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只在我身邊的案台上放了一串新串好的肉。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K5RHUc39

「動手吧。」他說。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cxYDb7Lo

我點頭，接過那串肉，伸手將它送進火上。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QsqL7gRt

然後，我愣住了。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BN0D01j2

那團火——活的。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jak2YNrr

我不是在說形容詞，而是真的看見它像生物一樣蜷縮著，感應到我靠近時，警惕地抬起火舌，如同野獸嗅聞外來氣味。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Eggo4Cgi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將火力引過去，照自己過去的方式翻動肉串。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kSmGed4F

但這一次，我能感覺到火的不耐、它的傲慢、它的不屑。它不想聽命於我，像是在諷刺我——你以為你醒了，火就會服從嗎？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0pYSESQHi

我沉住氣，記起夢中那孩子說的話：「學會引導火，而不是被火牽著走。」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pwEZKWTW

我改變了節奏，不是去「命令」那團火，而是順著它的流向引動肉串的角度。火舌漸漸不再反抗，而是像被安撫下來，緩緩貼近肉串，將熱勻速地輸送進每一層肉紋。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zOG5o9ty

老闆站在一旁，目光閃過一絲微妙的光。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cnarp5qp

「勉強能看了。」他低聲說，「火不會服你，但也沒再想吞噬你，這是第一步。」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7SlWKunI

我默默點頭，手中那串肉已經焦香四溢。我彷彿看見，那團火在烤架下微微跳動，像是某種試探，也像是一點肯定。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fX82O5CZ

青霜在一旁記錄什麼，寫在一本暗紅封皮的冊子裡。我靠近時，她不著痕跡地將頁面合上。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YFsppSmf

「你記的是什麼？」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YQipOfB2

「命火反應。」她回答得很自然，「每個人在火醒來的那一夜都會留下不同的痕跡。你的記錄……比其他人厚不少。」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Sn4Fh1wP

「其他人也曾夢見火裡的『人』嗎？」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fX3TDIYw

她想了想，語氣緩慢下來：「有人見過老去的自己，有人見過死去的親人，有人什麼都沒見過……但沒人見過像你那樣的孩子——那麼清晰，那麼古老。」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SA6HHSDS

我心底一緊：「你是說……那不是我的命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oG1KL20G

青霜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像是在衡量我是否能承受下一句話。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WJDOydJ3

「我們不知道你身上的火來自哪裡，但它不是單純的火焰，而更像是——被封印的東西，在你體內蘇醒了。」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pjRa2FBN

我的指尖不自覺地顫了顫。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TX8oOeQvK

她又說：「接下來幾天，你的感知會變得敏銳，也會開始……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uqpwiNA6

「什麼叫『不該看』？」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tZmtJoxp

她冷冷地看著我，聲音低到只剩一線：「有些命火，不該存在。」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7YiiStml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夢中的火，不只是警告。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YGGS0q7X

它是鑰匙。

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kRRkHhJf

而上鎖的門，已經被打開了。

ns216.73.216.21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