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光之下 - 第二十七章：無聲之約

夕陽西墜，金光斜照在神殿東側的古老石牆上，將歲月與苔痕一寸寸染亮。

藏書閣外的庭園靜悄悄的，只有幾聲晚鳥自遠處林間驚起，飛越圓頂塔影。

Maximilian與Kuahel並肩而坐。

他們的手，仍交疊在一處。

她的指尖微涼，掌心卻緩緩回溫。

這種被緊握的感覺陌生又踏實。那不是昔日權威的強硬控制，也不是短暫憐憫的庇護，而是一種穩穩的、可以讓人放下防備的溫度。

她垂下眼，望著彼此交握的手指。

「你……真的.....不會後悔？」她輕聲問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緩慢地握緊她的手。

「我從來不是衝動行事的人。」他終於低聲說，「所以我知道，這不是錯覺，也不是誘惑。」

他轉頭看她，眼神清澈如夜裡池水。

「我從未想過我會說這樣的話。但……我想要妳留在我身邊。」

Maximilian屏息。

這句話沒有華麗修辭，卻比任何誓言更能穿透她長久築起的高牆。

她點頭，小小的，緩慢的，但無比堅定。

——

隔日，他們的關係並未明朗地浮現於神殿生活中。

Kuahel仍照常執行職務，巡視、審閱、講道。他的冷靜與威儀絲毫未減，甚至比往日更加沉穩。

而她，也如常抄經、照護、應對各項神殿安排。

只是，她的目光，時不時會在他經過時輕輕停留；

他經過她的手邊時，會不著痕跡地放下一卷早已為她準備好的註解。

這一切，無聲而流動，如同兩條看似平行卻早已交織的水脈，在神殿這座大地上緩緩交融。

——

他們之間，從不需要太多言語。

更多的，是共享。

她會將自己抄寫的詩篇小心收在素白紙箋裡交給他，他則會以紅墨細筆於字句間標註經義與隱喻。

她曾問過他：「為什麼....不直接教我？」

他淡然回答：「因為我希望妳先自己思索。」

那是一種尊重，也是一種信任。

她從未在任何人身上得到過這樣的信任。

——

有一晚，他請她一同至塔頂書樓。

那是神殿內少有人能進的高處，需持特別令牌才可進入。

她跟隨他踏上旋梯，心中滿是疑惑。

「你....常來這裡嗎？」

他點頭，「只有在需要思考無解之事時。」

「那……今天是？」

「今天，我只是不想獨自思考。」

塔樓極高，窗外是整片夜空。風從四面八方灌入，卻不覺寒。

他指著書架最上層的一冊薄冊：「那裡有一首詩，我想妳會喜歡。」

她踮腳取下，打開時，發現那詩頁已被翻得微卷。那是他反覆讀過的痕跡。

詩的開頭如此寫道——

「倘若神不言語，那我便靜靜望著你。」

她念完這句時，抬頭對上他的眼。

那一刻，他未閃避。

「有時候，我不確定自己還是否完全屬於神。」他輕聲說。

「但我知道，我已無法將妳從心中抽離。」

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明確的方式告訴她——他為她，願意在信仰的邊界上停留片刻。

她未回應，只走近一步，將頭輕輕倚在他肩上。

他沒有動，只將斗篷往她身後包裹更緊一分。

那夜，星辰漫天，萬籟俱靜。

他們說了很多，也沉默良久。

無須確認，無須承諾，只需知道：彼此都還站在那裡。

夜色漸深，星辰如碎銀灑落天穹，神殿塔頂靜默無聲，僅有風聲如低語，輕撫他們身邊披風的邊角。

Maximilian靠在Kuahel肩上，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以及那從未遠離的克制與安穩。她閉著眼，彷彿這一刻的沉默，就是最深的對話。

他沒說要擁抱她，也沒說要保護她。

但他將斗篷拉得更緊，把她完全圈進那安然的空間裡，不是佔有，而是接納。

她從未想過，愛意可以這樣安靜，卻足以讓人淚流不止。

「Kuahel。」她低聲喚他的名字。

他垂下眼看她，目光如霜雪之下的青松，沉靜中帶著不動的堅定。

「你真的……從未後悔選擇神的道路嗎？」她問，聲音有些顫。

他沉默良久。

「沒有後悔。」他說，「只是第一次懷疑，這條道路是否允許我也渴望別的東西。」

她沒再問，因為她知道，這對他而言，已是極大的坦露。

他從來不是言語溫柔的人，但他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靜默的陪伴，都是沉默的心意。

——

翌日，神殿如常，講經聲與晨鐘回響如昨日般穩定。

Kuahel站在內殿階前，身影筆直如松，朗誦經卷時聲音如劍鋒，清明且無懼。

而她坐在一旁經堂，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不再將經文當成逃避的藉口，而是開始試圖理解那些話語中的信仰與責任。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理解他的存在，也理解那條他曾孤身前行的路，有多孤單。

他是守衛，是判官，是象徵信仰的人。

而如今，他也成為了她內心最溫柔的依靠。

——

入夜，他照例完成最後一輪巡視。

她坐在藏書閣內燈下翻閱抄本，當他推門進來時，她並不驚訝，只輕輕笑了笑。

他沒說話，只走到她身旁坐下，看她翻書。

「這段……我不太明白。」她主動將書推向他。

他接過來，仔細讀過那一節，然後開口。

「這段經文寫的是神對人無條件的耐心。祂知道人會跌倒，但仍會原諒，只要那顆心尚存向光的意念。」

她低頭，手指拂過那一行行刻印著歲月與虔誠的字句。

「那你呢？」她輕聲問，「你……會原諒一個人過去的軟弱與逃避嗎？」

他放下書，轉向她。

「我從沒責怪過妳。」他說。

「但我自己……常常責怪自己。」她喃喃道。

他沒有多說，只伸出手，輕輕將她的指節一一覆住。

「那是因為妳開始學會愛自己。」他說，「而那從來都比愛他人困難得多。」

她眼眶微熱，將手回握住他，這一次，毫不遲疑。

——

日子像是平靜地流轉著，然而每一刻都悄然改變。

他們之間的牽繫不再需要暗示，而是一種日益明確的共識——我們願意一起走這段路，即便不能名分、即便不能昭告，也不再彼此退避。

某天清晨，她醒來時在枕邊發現一小卷羊皮紙。

打開來，是他以極其細緻的筆跡寫下的一句古文：「願你心如磐石，願我守之如松。」

她將那紙緩緩摺起，收進經書最深處。

那是他給她的承諾，不是婚約，不是盟誓，卻是唯一屬於他們的無聲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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