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八十六章：暗湧

　　午時將近，雨勢漸緩，蒼穹透出絲絲湛藍。

　　鎮北侯府最偏靜的院落，三蘇大夫醫蘆在此。院中曬藥架被雨水染成深色，小童在廊下磨著藥草，藥香瀰漫，甘中帶苦，如雨後木香。

　　屋內三蘇正專注替臉上帶著異常緋紅的王小妹把著脈，身邊江徑舟滿是擔心沉默著，而鎮北侯夫人江婉晴，時不時望向門外，似在不安什麼，連喝盞茶都不定心。

　　三蘇大夫診完脈，拈著小鬍，神情略帶著沉重思索著，見三蘇大夫眉頭難舒，江徑舟心情忐忑詢問。

　　「三蘇大夫，小妹......身子是否無礙？」

　　「嗯......」有些話在三蘇口中繞了一圈，還是決定不說出口，他和藹一笑。「老夫替王姑娘施針，再開個調整藥方，按時服用，三天就能痊癒。」

　　聽聞如此說，屋中三人才稍放下心，隨後聽到屋外小廝喚聲，那顆心又懸了上來。

　　「小侯爺。」

　　隨著這聲落，車輪聲逐漸接近，江徑舟心慌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江婉晴，未待出聲，清風已將坐在輪車上的顧行之推入。

　　屋內頓時空氣凝結，雙眼雖裹著傷布，然，顧行之大略能猜出除了三蘇大夫外，其餘人不知措的神情。

　　「大嫂。」

　　顧行之這一聲，讓江婉晴端在手中的茶盞發出十分輕微碰撞聲，她趕忙放下茶盞，起身來到小叔子身前。

　　「長寧，來找三蘇大夫？」

　　顧行之抬首朝江婉晴所在處，問著。「大嫂是身子不俐索，還是有人來了？」

　　江婉晴手指輕捏手中絲帕，沒立刻答話。

　　如是江徑舟一人來倒也無妨，可今他還帶了外人——一個與唐太傅有關之人，來到鎮北侯府。

　　遲遲未得到回應，顧行之偏著頭，朝江徑舟處，笑容親切問著。

　　「是徑舟來了嗎？」

　　那張絕美容顏雖笑著，卻帶著冰涼，離顧行之有段距離的江徑舟都感到一股冷風掃過。

　　身子微微顫抖的江徑舟，目光不安地望向自己胞姐求救著，江婉晴明白無法再對自己小叔子欺瞞。

　　雖他看不見，可身後還有清風在。轉頭略點了一下，示意自己弟弟應聲。

　　顧家人天生帶著狼戻之氣，江徑舟對此，始終心懼難抑。

　　嚥了口唾沫，顫顫巍巍，回應。「小侯爺......」語氣十分薄弱。

　　聽見聲響，顧行之唇角又勾起笑意，精準移至王小妹所待之處，再問。「徑舟帶人來了？」

　　他單手支頰，富有興致著。

　　「還是位姑娘？」

　　此話一出，屋內三人心頭皆是一震。

　　江徑舟與王小妹來得十分低調、隱蔽，以為能瞞過顧行之，未料他卻知道的如此之快。

　　江婉晴看著弟弟緊張到臉色有些泛白，而王小妹雖背對著，卻也能從那不停抖動的身軀看得出害怕。

　　「長寧，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行之放下撐頰之手，坐挺身子。「大嫂，請。」

　　兩人離開藥蘆，一前一後走在迴廊。

　　下了好半日的雨終於停了，遠方天際離了烏雲，透出晴朗藍天，一道霓虹陪襯著。

　　輪車隨著江婉晴腳步停住，顧行之明白大嫂有話想單獨與自己交談，便讓清風與服侍江婉晴的侍女退離。

　　庭院花草上還留有未乾雨水，雀鳥也輕快跳躍在迴廊地面及庭院小石上。

　　江婉晴一身高雅，輕揉著手中絲帕，回身看著臉上掛著淺淡笑意的顧行之，她十分清楚顧氏與唐氏有著多大恩怨。

　　「長寧，大嫂未事先通知，就讓徑舟帶著......」江婉晴稍頓了口氣，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她來侯府，是我之失。」

　　顧行之未立即回應，手指仔細摩沙著懷中人偶，思索片刻，道。

　　「大嫂，王小妹怎麼了？竟需請三蘇大夫出手？」

　　江婉晴搖頭，面上難色未褪。「這大嫂也不清楚。」

　　想到前時，江徑舟帶著王小妹前來時，她臉上有著異常的紅。

　　解釋著。「只知徑舟帶她來時，狀態十分不好，氣息十分急喘......」突地，一個念頭閃過，江婉晴顯得忸怩，吞吐著。

　　「像是吃到什麼不好的東西......」

　　撫摸人偶的玉手，倏地停頓住，一種若有似無的感覺在顧之心中升起——

　　吟月樓。

　　王小妹。

　　高劍星......

　　涼冥香！

　　顧行之抬首朝自個兒大嫂處，略急問著。「大嫂，王小妹如今還在吟月樓當琴師？」

　　「應當是。」江婉晴邊思考著邊頷首。「只不過吟月樓目前被官府查辦，未開門迎客......」

　　「大嫂。」顧行之又想到此事古怪處，問。「徑舟竟會認識吟月樓的姑娘？這緣分……怕是早有人牽的線吧？」

　　兄長曾提過，江徑舟與唐旭昇曾同往吟月樓，莫非，那時便已相識？

　　「他們在靜州時就已認識。」

　　這話讓顧行之心頭一凜。之前未想透江徑舟將王二推薦入鎮北軍的理由，此下似乎抓到了頭緒，正當思緒快理清時，江婉晴另一番話，又讓他震驚著。

　　「今日徑舟同我說，他想娶王小妹。」

　　「什麼！」

　　驀地，顧行之嗅到危險。

　　這一切一切，彷若是一齣安排好的戲，每一步都按著入局而走。

　　王二、江家，一直到鎮北侯府，可都被有人心牢牢盯住。

　　見小叔子沉思著，江婉晴猶豫了半响，才又出聲。「長寧，王二是否在鎮北軍犯了錯？」

　　她問得極其小心，會牽扯到鎮北軍一般都不會是小事。

　　「大嫂為何會如此問？」顧行之警覺問著。

　　江婉晴眼神謹慎朝四周尋了一遍，略俯下身，在顧行之身前輕聲說。

　　「聽徑舟說，小妹希望徑舟幫忙，讓王二回京。」

　　顧行之冷笑了一聲。

　　讓王二回京？

　　用何理由回京？

　　私售軍械？

　　還是通敵賣國?

　　無論是哪一項理由，都將會扯到兵部尚書、鎮北侯府及北威大將軍府。

　　他不清楚是江徑舟未跟江婉晴說實話，還是自己大嫂明知卻說得輕巧。

　　顧行之略斜著頭，語帶保留問著。「大嫂，可知王二在鎮北軍是何職務？又犯了何錯？」

　　如今雙眼看不見，無法從對方眼神中瞧出端倪，但顧行之還是能從語氣上判別一、二。他希望江婉晴並不知真相，否則很難與兄長交待。

　　江婉晴遲疑片刻，口氣如同往常。「這部份徑舟未明說......」

　　她話語停頓了一下，心裡那股手足之情始終放不下，略有懇求著。「長寧，如果王二一事不嚴重，還望能出手幫忙。」

　　顧行之手依舊撫摸著人偶，像是想透過人偶刻痕，將這陰謀詭計摸清。

　　沉默好片刻，顧行之才朝大嫂處牽起嘴角，莞爾笑著。

　　「大嫂，王二之事牽扯到鎮北軍內部，不是長寧一人能決定，但我會去信給兄長，看是否有轉圜餘地。」

　　想到此事還需驚動到自己夫君，江婉晴更有著不安。

　　突地，她想起，在未生產前，夫君與二叔子曾在書房提及王二之事，當時兩人神色凝重，語氣壓抑。

　　在夫君離京前，也詢問過與王氏的關係，原來竟是如此——

　　自己弟弟果然做了錯事，才會讓當時兩人如此氣憤和凝重。

　　「長寧——」江婉晴生產後太過忙碌，反倒將這事給忘了。「徑舟是否做了傷害鎮北軍和侯府之事？」

　　傷布下的雙眼略瞇起，顧行之試探問著。「大嫂為何有此一問？」

　　「那時你還未回京，在書房時，聽見長安和長樂有提到徑舟及王二之事。」

　　聰慧的江婉晴從片段線索中，找到了蛛絲馬跡。

　　「長寧，你老實告訴大嫂，徑舟是否犯了無法挽救的錯事？」

　　「未有。」顧行之回答地乾淨俐落。「大嫂多心了，就算有，大哥和兄長們都能處理，莫擔心。」

　　江婉晴靜靜望著眼前本該叱吒沙湯之人，卻因唐太傅所設下的局，弄得眼瞎腿殘，一身傷，萬般心疼。

　　雖不知王小妹與唐府關連多深，但此人是定不能入江家，她必須保住顧氏及江府。

　　她仰頭看向已放晴的蒼穹，無聲深嘆。自己弟弟已被拉入局，此時她能做的就只有補救，不讓顧氏更立險境。

　　「長寧，大嫂知該如何做。」

　　「嗯？」顧行之一時不明白之意。

　　「大嫂不會讓徑舟娶王小妹。」

　　聽聞，顧行之臉上浮現一抺甜美笑意。

　　「多謝大嫂。」

　　「大嫂也不會再讓王小妹踏入鎮北侯府。」

　　「這倒不必。」

　　這話讓江婉晴疑惑。「這是為何？」

　　「王小妹的病或許與長寧目前在查之事有關，何況她也是個可憐人，如三蘇大夫能幫，就幫吧。」顧行之斂了笑意，提醒著。「但請大嫂下次定知會長寧一聲。」

　　江婉晴愧歉略點頭。「此次是大嫂之過。」

　　「想必三蘇大夫已結束醫治，大嫂快些過去，免得徑舟這小子不安。」

　　「好......」

　　聽出江婉晴語氣有些猶豫，也明白她是擔心自己獨自在此。

　　「清風！」

　　聽到喚聲，在遠處的清風快步前來。「主子。」

　　「推本侯回院。」顧行之又轉向江婉晴處，禮貌說著.「那大嫂，長寧先回了。」

　　雨後空氣有著些許潮濕，又有著清爽，微風吹撫，讓夏日難得有涼意。

　　「清風。」顧行之將身子略向後靠。

　　推著輪車的清風也知主子是有事交待，前傾身子應著。「主子有吩咐？」

　　顧行之低聲交待。「派人暗中監視徑舟和王小妹，此事牽連軍械案，無需讓陸青澤知曉。」

　　「是。」清風簡潔應下。

　　雖行動不便，顧行之卻深知，侯府此時萬不可失勢。

　　撫摸著懷中人偶，他倒有些想念起刻這木偶之人，雖也才分開兩個多時辰，但總是覺得不習慣。

　　「清風，陸青澤該回來了吧？」

　　被這一問，清風抬看著天色，此時才快到响午。「主子，陸將軍交代過，等午時過後定會回來——他說，「可不能讓長寧久等。」」想到陸青澤交待，清風問著。「主子如餓了，不如先讓小廚房準備點心先墊墊，好等陸將軍回來？」

　　聽聞，顧行之不免有些失望，看來還不到人該回的時候。

　　「那便先準備些小點，午膳……等他回來再做。」

　　「是。」

　　輪車隨著清風推動，離開了迴廊，風吹散落葉，飄盪在半空中。

　　葉片隨著風在空中繞著一圈圈，將落地時，又被一陣步伐，掃過揚起，提早告假的陸青澤，歸心似箭。

　　未料到竟見到唐太傅朝自己這方向而來，雙方都已見到彼此，陸青澤眉心微皺，這下避無可避，只能停住腳步朝唐太傅行禮。

　　「先生。」

　　唐太傅依舊笑容不改。「言澈走得如此之快，是趕著回鎮北侯府？」

　　「是。」陸青澤也不加以掩蓋。「如先生無事，請恕言澈先行告退。」

　　唐太傅撫著鬍鬚，輕描淡寫說著。「那看來言澈是不關心軍械一案了，那足以讓顧氏——呵。」

　　話尾那聲笑，令陸青澤生出一股惡寒。　

小劇場：

明月坐在宮外階梯，腳邊有一堆小石子，唸唸有詞著——

明月：他心悅我，他不心悅我，他心悅我，他不......（將小石子弄亂又集中）

明月：他心悅小侯爺，他不心悅小侯爺，他心悅小侯爺，他不心悅小侯爺，他心......（再度將小石子弄亂再集中）

無限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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