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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边连载小说,一边给「虎屋」做做宣传。这是热爱啤酒的好友孤注一掷的创业,因此这个地方充满着天真的激情,以及理想主义的氛围。在全面下行的时代,只有真真切切的事物能够让我们提振精神,找回生而为人的意义。干杯。
Z.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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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颤抖的手,连打火机都拿不住,勉强打出火花,手却不受控制地摇晃,火焰点燃头发、眉毛和脸上的皮肤,我痛得从梦中醒来。
起床已经是中午一点,大醉一场之后浑身难受,空气里夹杂着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呕吐物的味道,让人心里发慌,还有烟味——她整晚都在抽烟。
我喝醉后褪下来的夹克挂在门背后,上面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吐过的痕迹,只是有种烟与酒混杂的气味挥之不去,那是一种典型的气味,一种独居的中年男人家中典型的气味。我不怎么抽烟,所以这种味道在我家很少出现,如果出入了烟雾弥漫的场所,我回家也会立即清洗掉这种味道——等等,白彼得给我发消息了。
那是一种白氏独有的讽刺。他在信息里认为我染上了烟瘾,我矢口否认,随后他补充道:一种从美丽女人口中喷出的二手烟的烟瘾。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有同样的预感,这样的二手烟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会经常闻到。
精心洗漱过后,我又活灵活现地行走在楼道中央,随着电梯一路下降,我来到地下车库,照例巡场一圈,找找有没有和我一样的古董车爱好者驻留此处,我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座城市里的古董车越来越少,相关规范越来越严格,交通状况越来越差,于是越来越多的古董车主更青睐于把车送到海外或者雪藏,像我这样还能够每天开车通勤,并且毫无芥蒂地把车停在公共车库的人,实属异类了,所以我满腔热情,只盼望找到那个惺惺相惜的少数派。
车库里一无所获,我七拐八拐来到我的车位,银色的烤漆已经有些许斑驳,但依然掩不住圆润平整的钣金状况。这台2005年产的保时捷是我前两年花很少的钱买下的,在它离城郊某处废车场一步之遥的时刻,在它尚未被别的懂货的捡漏的时候。其实懂货的人至今也没多少,限于工作的敏感性,我不能参加古董车聚会,只能在大街上,偶尔享受某个狂热青年投来的赞许目光。
急什么?
急着知道下一步的动作?
开老车的人是不能急的,这是我从这台保时捷的前任车主那里学到的经验。这么多年过去,机械工业远比人的心智发展快速,现在的车几乎可以不受约束地在天上飞,而我05年保时捷只能在地上慢悠悠地爬,迟缓的5速自动变速箱雍容华贵,在夜间宽敞的绕城高速上无可匹敌,缓慢上升的档位拉起古老的节奏,像是钢铁做成的贝斯。没有人和我竞争,如果不看时速表,我很难知道自己的准确速度,我只是专注于驾驶,偶尔看看两侧的后视镜,在圆圆的镜片中欣赏随夜色暗淡下去的城市。这城市,这糟糕的城市,白天聒噪,夜晚暗淡,空气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煤油味,即使我们早已经宣称未来已来,但这股陈腐的气味仍然失控般地蔓延开来,强硬地将时空拉拽回去,让人们在深重的雾霾中迷糊——我们到底身处何方?
这糟糕的城市,夜晚偷偷挖坑,在平整的路面上修出瘢痕,然后浇灌沥青,同五十年前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事一样。密密麻麻的锥形桶提醒我减速通过,黄色的小松牌挖掘机仿佛来自两个世纪前,阵阵黑烟冲口而出,经过此处时,我感受到新鲜沥青的灼热,炙烤着我的老爷车,也炙烤着我的屁股,没错,那股煤油味的源头就是这里。
突然,剧烈地恶心,仿佛吞下了世界上最丑恶的东西,我湮灭在臭气当中,在这种时刻,我就是我最痛恨的人。
我狠狠地砸开白彼得的门,他和他的女人刚刚睡下,我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滚”,紧接着白彼得穿着睡袍跑了出来,把我引入客厅,沙发上是凌乱的长绒毛毯,上面还残留着两性气息,温吞吞的。白彼得在胶囊里打来了两杯冰啤酒,喜力的,淡淡的香甜味暂时压制了我的恶心——干杯,兄弟,敬我们亘古不变的友谊,以及我冒昧的打扰。
“没事的,她不会介意。”白彼得嘴上沾了些啤酒的泡沫,他边擦边说。
“我知道,她其实挺高兴的,只不过……”我也擦了擦嘴上的泡沫。
“有些事不能说出去了。”白彼得嘴上的泡沫消失了。
“对,兄弟。这是对客户的尊重。我跟我的女人也从来不说。”我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说的具体是哪个女人?”
白彼得总是用这些话嘲讽我,我不以为然,反而高兴他是个了解我的人。我有很多保持联系的女性,和她们说话,让我保持了基本的沟通能力,否则,除了和白彼得谈事情之外,我提不起任何与人对话的兴趣。当然,白彼得的问题另有含义,他看出昨天我在酒吧里着了道了,被那女人灌了不知什么迷魂药,聊了一晚上,却什么都记不得。
“昨晚你听到她说什么了?”我放下酒杯,低声问白彼得。
“你们谈了一些问题。”白彼得说了句废话。
“什么问题?我记不清了。”
“结构性问题。”
他妈的,白彼得就是这个毛病,他喜欢将一切事情粗暴地归咎于“结构”,就像是某者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就已为未来编织好一幅蓝图,然后他就无忧无虑地死了。这是一种先天性疑难杂症——在社会尚未形成的阶段,很难谈什么法制,于是白彼得所说的“结构性”问题就难以追责了,尤其是当这个某者(也许我可以说是造物主)死了之后。
我曾经替他总结过,我所调查的大多数事情都可以被他称之为“结构性”事件,这些事包括感情纠葛——性别的结构性问题;商业纠纷——资本的结构性问题;凶杀案——社会的结构性问题;骚扰案——人格的结构性问题……总体而言,白彼得是一个“结构主义者”,具象来说,当一个问题出现时,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出一个错位的魔方,当这些错误的色块出现在他眼前时,他认为修正这些错误,恢复到正确而统一的色块就可解决问题,但我觉得,昨天晚上我和那女人谈论的话题,很难用这块魔方来界定,因此我对白彼得的回答不置可否,那肯定是一件更复杂的事。
“啊呀——你们谈到爵士乐了!”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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