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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却总是不停给自己找麻烦,就好像多清静一秒都是罪过,所以我必须马不停蹄地寻找下一个制造麻烦的契机——或人,或事,或人与事一起发生,形成一段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当这种关系不断发生、发育的时候,麻烦就诞生了,这正是我最惧怕的,也是我不愿言明却又最期待的。
只有倒上一杯啤酒,才能让心脏冷却下来,正视自己所面对的种种情况。所以我又来到了熟悉的酒吧,熟悉的座位,端起一杯熟悉的金色淡艾尔,趁着薄薄的泡沫还未消散,一口饮进半杯,然后才能静下心来,慢慢回想我遇到的种种麻烦。
晚上七点半,我固定出来喝酒的时间,过去曾是我固定出来玩的时间,跟童年的伙伴们一起,在宽敞的院子里无忧无虑地游荡。如今我三十岁年纪,恰逢常人说的年富力强,如果只是用一种指标来看的话,的确如此,而我却不以为然,因为比起那些固化指标,我更在意的是那些缠身于我的麻烦,麻烦固然麻烦,但自有其魅力,因为它们总是动态的,不恒定的,它们作用于我,不断发展、发育,乃至于长成出乎意料的形态,这就是麻烦其魅力所在——具有生命的特征。
性别与性别之间,角色与角色之间,阶层与阶层之间,街角与街角之间——麻烦无处不在,这也是社会赖以维系的底色,在矛盾中存在。如果将这些矛盾调和,那是否就说明麻烦将会消失?我感觉这个想法至少对了一部分,但更多的时候,麻烦会以静悄悄的方式,用不能描述的形式产生,就像一瓶胶水,在不知什么时候,全然涂在了你的身上。
各种各样的人,总给我带来麻烦。
看见吧台边缘坐着的那个女人时我就知道,这杯啤酒喝不完,麻烦就来了。
那是一个木然的侧脸,至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没有什么预载的情绪起伏。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针织长裙,长至脚踝,即使在温暖的酒吧里也不卸下围巾,似乎表明说完正事她就要立即离开。我并没有开口,想先喝完这杯啤酒。
这是我的地盘——一半属于我的。作为一间酒吧的合伙人,我的工作是带来更多客人,但我并不是在街上发传单的那种角色,作为一个自由调查者,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酒吧的另一半属于谁?
吧台里的小伙子看着我,朝那位女士的方向努努嘴,意思是客人来了。这客人既是我的也是他的,因为酒吧的另一半属于他——白彼得,我的好兄弟,这座城市里最棒的啤酒酿造师。
“等我喝完这口。”我堵住了白彼得的话头。
白彼得为人热诚,见不得我怠慢客人,而我怕麻烦,约定之外的会面一概不见,如这位女士一样贸然来访,只会让人徒增厌恶。好心的白彼得收留了她,即使她来的时候酒吧尚未开门,即使她坐在吧台却一杯酒都没有要。我知道白彼得为何这样做,因为她长得漂亮,带着些神秘气质,我俩都喜欢这样的客人,这也正是我不那么厌烦的原因。
那杯金色艾尔,以一种失控的节奏见底,我把杯子留在原处,坐到了那位女士身边,直至此刻,这个夜晚仿佛才真正开始。
白彼得恢复成了昔日那个热诚的服务员,给我端来了第二杯金光灿灿的啤酒,一种味道清苦的皮尔森,这是我谈事情的专用酒,与此同时,在他的眼神敏锐转向那位女士的时候,只见她微微抬手,示意无需啤酒,白彼得的话头再次被无情打断。
白彼得不再理我们,转头忙别的去了。我感受到一束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让我好不自在,那身穿黑色针织裙的女士继续躲在吧台角落的阴翳里,只有指甲油的反光若隐若现,她的嘴唇微动,一股唇膏混杂着女性唾液的气息缓慢释出,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V33lm5X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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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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