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轟隆!
清晨第一班列車碾過鐵軌的巨響,猶如一道撕裂寧靜的尖銳警鈴,粗暴地穿透單薄牆壁,硬生生將蜷縮在臥房酣眠的杜茵琪拽出夢境。
她本能地探向床頭櫃,一把抓起手機,瞇著酸澀的雙眼瞥向螢幕——
七點二十五分。
整夜輾轉反側的她,原想貪戀被窩裡殘存的那點溫熱,然而紛亂的思緒與接連不斷的火車轟鳴,像無形的鐵鎚般將睡意砸得粉碎。她終於放棄掙扎,拖著彷彿灌了鉛的身軀,踉蹌地來到盥洗室。
在鏡面斑駁的洗手台前,她怔怔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年僅二十五歲,眼窩卻沉著兩抹青黑,肌膚透著病態的蒼白,活像被時光偷偷啃噬了青春。她掬起一捧溫水,發狠似地搓揉臉頰,試圖洗去那層蝕入骨髓的倦意,讓僵冷的臉龐勉強擠出一絲生氣。
草草梳洗後,她跨上那輛引擎嘶啞的老舊摩托車,朝著十餘分鐘車程外、緊鄰火車站商圈的「青鳥咖啡」駛去。
咖啡店外,一塊白底方形招牌靜靜懸掛於牆面,天藍色字體勾勒出「青鳥咖啡」四個字,在晨光浸染下顯得格外清新。她推開鑲著霧面花紋的玻璃門,迎面撲來的是以藍白為基調的室內裝潢——水手條紋的牆面、漆成浪花白的木質桌椅,簡約中透著一絲海風般的舒緩氣息。這裡是通勤族的熱門據點,每日晨間總像潮汐般湧入手持紙杯、神色緊繃的上班族,此刻卻瀰漫著罕見的寧靜。
才剛踏入店內,櫃檯後方綁著馬尾的劉苡嵐便睜圓了眼睛。「茵琪?」她脫口喊出聲,手中的抹布差點滑落。杜茵琪對她勾起一抹淺笑,逕自選了靠窗的雙人座。陽光透過格柵窗灑在斑駁的木桌上,她垂眸填寫點餐單,原子筆尖在紙面刮出細碎的沙沙聲。
當她拿著單子走向櫃檯時,劉苡嵐已迫不及待傾身向前:「好久不見!妳最近……還好嗎?」語氣裡藏不住試探。
杜茵琪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單子邊緣。「我想……是時候做個了斷了。」她盯著櫃檯上凝結的水珠,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我決定和男友分手。」
劉苡嵐倒抽一口氣,卻在看見好友緊蹙的眉頭與勉強揚起的嘴角後放軟眼神。「雖然不是童話結局……」她突然伸手握住杜茵琪冰涼的手背,「但真心替你高興。至少能掙脫枷鎖,去追真正值得的幸福。」玻璃櫃折射的光斑在她臉上晃動:「願意告訴我,為什麼突然下定決心嗎?」
此時,一位手持菜單的中年男子正不耐煩地在杜茵琪身後來回踱步,皮鞋與磁磚地面摩擦發出急促的聲響,頻頻探頭張望結帳進度。
「後面還有客人排隊,我先結帳吧。待會兒有空再詳聊。」杜茵琪壓低聲音說道,同時向後方投去歉意的眼神。
就在她從錢包抽出鈔票的瞬間,劉苡嵐突然伸手輕輕按住她的手腕。
「難得來店裡,這頓讓我請吧。」劉苡嵐笑瞇瞇地說,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這怎麼好意思⋯⋯」杜茵琪捏著鈔票的指尖微微收緊。。
「哎唷,別這麼見外啦!妳先回座位等餐吧,後面客人還等著結帳呢。」劉苡嵐朝她眨眨眼,順手接過她手中的帳單。
眼見好友盛情難卻,加上不想耽誤其他顧客,杜茵琪只好妥協。回到座位後,她隨手滑開手機螢幕,漫不經心地瀏覽起今日新聞,指尖在螢幕上輕輕滑動,思緒卻仍停留在方才的對話上。
她的目光快速掠過幾則無關緊要的報導,突然間,一樁離奇命案的新聞標題狠狠攫住她的視線——
山富縣北區某公寓驚傳駭人命案!
位於該公寓五樓的住戶連日來被一股不明惡臭所擾,經追查後,氣味竟源自同層一戶人家。管理員多次聯繫屋主未果,只得報警求助。警方破門而入後,驚悚發現一名男子仰臥床上,胸口直插一把鋒利刀刃,屍身嚴重腐爛,散發濃烈屍臭,明顯死亡多時。
初步研判,此案極可能涉及他殺,詳細案情仍待進一步釐清。這起驚悚事件已引發居民恐慌,深怕自己捲入這場離奇命案……
杜茵琪全神貫注地盯著這則新聞報導,專注到連桌面上反覆震動的取餐提示器都渾然未覺。
「妳怎麼了?一直沒來取餐,我直接幫妳送過來了。」劉苡嵐端著餐盤走近,語氣帶著關切。
杜茵琪這才猛然回神,慌忙道歉:「啊!真對不起,我完全沒注意到提示聲⋯⋯」
見她神色恍惚、目光游移,劉苡嵐不禁蹙眉:「妳臉色很差,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有急事得先走,謝謝妳的招待。」杜茵琪匆匆抓起餐點快步離去,留下劉苡嵐獨自站在原地,望著她踉蹌的背影滿臉困惑。
那則新聞帶來的衝擊遠超預期,杜茵琪騎車返家途中,眼前的街景竟開始扭曲模糊,握著龍頭的雙手不斷冒出冷汗,好幾次差點撞上護欄。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回到家,她整個人便像斷線木偶般癱倒在客廳椅子上。
閉目養神約莫半小時後,那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才逐漸消退。待思緒終於清明些,才開始享用從咖啡店帶回的餐點。
她機械性地咀嚼著已然冷卻的綜合三明治,舌尖感受不到任何滋味,只是慣性地將食物嚥下。冰涼的拿鐵滑過喉嚨,苦澀中帶著一絲酸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手指不自覺地滑開手機螢幕,搜尋欄裡已經鍵入那起公寓命案的關鍵字——這是她今早以來第幾次搜索了?連她自己都數不清。
之所以如此執著地追蹤這起案件,只因那具躺在血泊中的屍體不是別人,正是她拼命想要從記憶中抹去、卻如同附骨之疽般糾纏著她的那個男人。
就在指尖滑動螢幕的瞬間,手機突然震動,一通來自陌生的訊息粗暴地闖入視線:
「公寓命案的兇手就是妳吧?若不想事跡敗露,限妳一週內將一百萬匯入指定帳戶。記住,不准報警或告訴任何人,否則妳殺人的證據就會公諸於世。」
杜茵琪的指尖僵在半空中。這是……勒索?還是某種惡劣的玩笑?
她確信自己沒有殺人——至少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沒有。但那些該死的記憶空白呢?那些像是被硬生生挖去的時間片段呢?她用力攥緊手機,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熟悉的暈眩感再度襲來,伴隨著太陽穴突突的抽痛。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記得派對當時才發生過。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打散的拼圖,每當她試圖拼湊,那些碎片就會變得更加支離破碎。她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墜入那片無盡的黑暗深淵。
深吸一口氣,杜茵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須依靠那些殘存的、模糊的記憶線索,在這團迷霧中找出真相——哪怕這個真相可能會徹底摧毀她現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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