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 - 第二章｜第二節｜「妳想知道真相嗎？」

門在她關上後陷入沉寂，鐵製的鎖扣緊咬著門框，發出極輕的一聲金屬碰撞，像是某種告別的聲音。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o02gOl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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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房內靠牆的位置，雙手垂在身側，背脊筆直，像是強迫自己撐住一種即將潰散的重量。沒有坐下，也沒有開燈。室內僅有的光來自窗邊的監視系統螢幕，冷白色的光暈在牆上斑駁地閃動，映著她側臉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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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門外，隔著不到半指的厚度，感受到她沉默中那道無形的牆。她拒我於門外，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太清楚自己正在面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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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離開。

反而靠著門板，緩慢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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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燈光從我肩膀上方灑落，軍靴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像是過度疲倦的影子。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雙手交疊於膝上，只靜靜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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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等待不屬於命令，也不屬於立場。

我只是知道她現在不能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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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傳來微弱的聲音。

不是說話，是衣物摩擦牆面的聲音。

她轉身，背靠著牆，像是一場孤獨的戰役終於逼近尾聲。她緩緩蹲下，膝蓋貼著地面，指尖插入髮絲中，緊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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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讓人看到這副模樣，即使是在生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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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她在瓦礫中護著孩子時的眼神，那種鋒利的冷靜，像刀刃緊貼著骨頭。但現在的她，像是在那把刀的倒影中看見了自己，而那個自己，連她也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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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這片靜默中被一寸寸拉長。

我終於站起身，手指敲了敲門，聲音輕得幾乎讓人懷疑它是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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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知道真相嗎？」我問，語調平靜，沒有逼迫，只有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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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傳來一聲極輕的吸氣，我知道她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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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依然沒有把這扇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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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離開，走到盡頭的監控台前，把所有與她編號有關的資料隔離，封鎖，移入離線儲存區。她還沒準備好，我不能讓任何人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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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門口時，那扇門仍未開啟，但房內的氣息變了。

我能感覺到，那道牆在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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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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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照出她蒼白的面容，額前的髮絲黏著額頭，衣領微微凌亂，手肘上有擦傷的痕跡，是她剛才在牆角時留下的。她沒有掩飾，站得很直，像是恢復了某種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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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好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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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只是讓開身，讓她從狹小的門口步出。

我們一起走向地下通道，那裡藏著她想知道的一切。腳步聲在牆面間迴盪，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某段被封存的記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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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不是體能上的，而是心理的拉扯。我始終沒有把視線在聚焦在她身上，只是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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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抵達儲藏區時，她的腳步在某個我還來不及察覺的瞬間停了下來，那種突兀的停頓不是猶豫，也不是迷惘，而是一種像被什麼過往扯住神經般的反射，而我下意識地，也在下一秒跟著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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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她的聲音低啞得像是穿過塵封已久的記憶碎片從喉間擠出，語調裡沒有疑懼，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本能試探，像是在確認某個她早就知道、卻不願承認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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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過去。」我開口，語氣平靜，卻像在為那一整段被埋進黑暗裡的歷史揭開布幕，每一個字都是我早已準備好，卻依然說得緩慢又沈重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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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亮起的瞬間，她看見了那些被深鎖的資料箱，一格格、一列列，全都標註著E-R0的識別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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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動，我也沒有催促，只是站在她身後，讓沈默像一層無形的幕布籠罩我們之間那段拉扯不斷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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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我感覺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極輕，卻又明顯得彷彿每一寸肌肉都在與記憶裡的某個聲音抗衡。那不是恐懼，不是遲疑，而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衝擊，像是某種曾經被壓進骨髓深處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失去了控制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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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向最前排的一個箱櫃，手指放在那層覆滿灰塵的玻璃面上。那是她的識別檔案，甚至有她未成年時的生理掃描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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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真的嗎？」她的聲音輕得幾乎像是從喉嚨深處滲出的氣音，輕微、破碎，卻比任何尖叫都更刺痛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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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底那片開始震動的陰影，然後輕聲開口：「如果妳願意，我可以告訴妳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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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只是站在原地，像是整個身體正用全部的意志抵住內心將崩潰的某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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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需要時間，也知道她不是需要解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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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自己看、自己證明、自己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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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身，腳步極輕地離開，走回控制室，指尖在面板上滑過，將整個通道的門鎖關閉，讓那一整段無聲的過去成為只屬於她的領域，像是一個隔絕了世界的緩衝區，讓她不必面對他人的注視，也不必立刻選擇相信誰。

只是靜靜地，獨自面對那些原本就屬於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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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燈會在九十分鐘後自動熄滅。時間精準，像是故意安排的倒數，為她設下一個沒有明說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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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進一步靠近，只是站在控制臺前，靜靜看著監視螢幕上她的背影，在那片冰冷燈光下顯得格外瘦削，卻異常堅定。她沒有猶豫，每一個步伐都走得沉穩，像是早就預料自己終有一日會站在這裡，面對她未曾獲准觸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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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來，逐一打開每一個檔案、每一頁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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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沒有顫抖，動作極快。每一頁掀過時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與圖像在她眼中如火焰般灼燒，而她的眼神，則像是從灰燼中找尋碎裂記憶的拾荒者，一頁頁地撿拾起那些年她失去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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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不會哭，也不會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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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會靜靜地把每一道刀痕刻進自己心裡，直到那片本該空白的過去被填滿、變質，甚至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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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明白，這場對她而言無聲的對峙，遠比任何她曾踏足過的戰場都更加致命。這不是敵人的槍口，也不是命令的懸崖。

而是一場內心與過往的纏鬥，是沒有退路、沒有勝負，只有撕裂與血肉的自我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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