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夏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你可以告訴我嗎？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白子楓步伐微頓，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頭望著腳下的柏油路面，似乎是在斟酌該怎麼回應。
「以前，你說要繼承家業，還有……你明明就說過，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尹夏桐說得很慢，一字一句，甚至有些刻意在觀察他的反應，「那，現在呢？」
這話，無疑是將白子楓引至再無法閃躲的方向。
白子楓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小攤位，半晌才沉聲開口：「我當時那麼說，那一定是在騙妳。」
「騙我？」尹夏桐一怔。畢竟這個問題困在她心中已久，她曾在心中猜想過無數種答案，卻未想過會聽見這樣的回答。
白子楓深吸了口氣，似乎在整理腦中紊亂的思緒，視線也緩緩自人潮移回她的臉上：「我爸媽走了之後，我一個人過了一陣子，直到白家派人來找我，說什麼都要把我接回去。」
「白家？」尹夏桐皺眉，「但你不是——」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的家人就只有我爸跟我媽。他們對我來說就是陌生人。」白子楓神色淡然，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但他們還是把我帶回去，讓我接受該學的、該做的，直到某天我終於意識到，他們從來沒有打算讓我成為『家人』，而是要我成為可以被利用的棋子。」
他的語氣平靜，唯有微微收緊的拳頭洩露了些許情緒。片刻，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那時的我，也只能順從。」
「……所以，你才把我推開？」
尹夏桐的視線定在白子楓身上，他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卻沒有否認。
「如果真是這樣……」她頓了頓，聲音中飽含壓抑，「那你為什麼又要救我？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的！你敢說，那不是你自己想做的事嗎？」
一鼓作氣將話說完，尹夏桐喘著氣，直視著面前愣住、說不出話的白子楓。
一旁的花生捲冰攤販前擠滿了人，幾個年輕人嬉鬧著推擠，其中一個少年被同伴撞得踉蹌，正好朝著尹夏桐的方向倒來。
白子楓下意識伸手，攬住她的肩將人帶到自己身側。幾乎同時，那名少年被同伴扶住，雖沒真的摔倒，卻仍氣惱地嚷著：「欸，你差點害我跌倒耶！外面輸贏啦！」
那稚氣又不服輸的語氣，讓白子楓的視線不自覺停留了一瞬。他只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眼眶染上一圈淡淡的霧氣。
他歛回目光，沉聲道：「我被找回白家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尹夏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目光落在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訝異道：「那不就是……」
「嗯。」這次白子楓應得迅速，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就是認識妳的時候。」
話一出口，尹夏桐愣了愣，隨即猛地抬頭：「等、等一下，白子楓，你也記的太清楚了！」
「當然啊。」少年一臉理所當然，「而且，我還在活動上問過妳，記不記得我是誰。」
尹夏桐的腦中一陣混亂。她努力回想，卻怎麼也記不起當時的場景，只記得少年燦爛無比的笑容。
「你問過？」她下意識開口。
「嗯。」他點頭，還刻意拖長了語氣，「但妳不僅沒認出來，還說是我——」
「我、我哪知道！」尹夏桐頓時語塞，氣勢莫名矮了一大截，「你又沒明講！」
「所以妳是怪我沒明講？」白子楓挑眉。
「不然咧！」話脫口而出，尹夏桐卻在下一秒反應過來這話裡的意思，瞬間啞口無言。
白子楓看著她微紅的耳垂，低低地笑了幾聲，語氣帶著點得逞意味：「那現在，想起來了嗎？」
「……」
尹夏桐氣得牙癢，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最後索性別過頭，不去看他那副得意的表情。然後，她從口袋裡取出一條熟悉的項鍊，桐花墜飾在燈光下微微閃動，映出細碎的光芒。
她沒有說話，只是揚起手，輕輕繞過他的脖頸，將項鍊重新扣上。
「到現在……」尹夏桐的視線落在他的胸口，指尖輕輕撫過墜飾，聲音染上一絲笑意，「還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嗎？」
她的觸碰明明落在項鍊上，卻像是掃過他的肌膚，透過薄薄的布料一寸一寸滲透進骨血液裡，令人無法忽視。
白子楓的喉結微微動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他側頭看向她，目光深了一瞬，彷彿極力隱忍，隨後唇角才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姐姐——」
「不准叫姐姐！」不過這聲姐姐，卻令尹夏桐整個人如同一隻炸毛的貓咪，她猛地轉頭，但眼底卻閃過一絲心虛。
可惡，都怪袁湘琴那傢伙，沒事提什麼「不會要他一輩子都叫妳姐姐吧？」，害她一聽到這個詞，就莫名渾身不對勁。
白子楓見狀，先是怔了怔，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睜大，像是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短短幾秒的沉默後，他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眼底映出細碎的光，像是為了應證某種證明，他試探性開口：「那要叫什麼？」
尹夏桐一時語塞，顯然對他的追問有些措手不及，她別開視線，悶聲道：「⋯⋯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好。」
像是壓抑情緒的低啞嗓音貼近耳畔，尹夏桐微愣、下意識抬頭，視線剛對上白子楓的眼，可還沒來得及讀懂其中的含義，手腕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攫住。下一瞬，她被猛然拉近，直直跌進他的懷裡。
待尹夏桐回過神時，少年的氣息已經近在咫尺，眸光專注得讓人無處可逃。而後，她感覺到他的氣息傾落，下一秒，雙唇便覆上一片溫熱。
她的呼吸猛地一滯，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連心跳都像是錯了節奏。
唇間溫度稍縱即逝，白子楓微微退開，以拇指輕輕擦過自己的唇邊，似乎在回味方才。一抬眼，對上尹夏桐錯愕的神情，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利息。」
聽見他這麼說，尹夏桐的內心驟然炸開一陣混亂的尖叫，裡頭的小人四處抱頭亂竄，頓時兵荒馬亂。
老天，白子楓，利息⋯⋯是讓你這樣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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