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興鳳舉 - 第五章紫氣東來

「兩位客官，紫氣東來到了，有事儘管拉鈴吩咐。」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vEViHi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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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韓江雪一直心不在焉的，韓江楓笑道：「美孟姜？桑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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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無心說笑，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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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辦事倒是從來“貼心”，房中器物但凡打破一件，韓江楓覺得自己稀爛的財產管理記錄裡，又要多一回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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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氣東來房如其名，韓江楓左顧右盼，便宛若置身於北辰紫宮之中。雖無金珠華光溢彩，却有道不盡的雍容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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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陳設，一片古意盎然，更顯相得益彰。韓江楓駐足在一張紫檀雕鳳案前，凝視著青綠三足銅鼎，默然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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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至高皇權的象徵，如今也不過是客棧中一擺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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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相比，“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頓時少了許多滄海桑田之色。自家的那點破事，更是無足道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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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妙的是，在這盛夏酷暑之中，房中居然有種蒼台露冷，和那“高處不勝寒”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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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咦”了一聲，細觀一番，見浮雕銅柱上水珠凝結，料想是倒滿了冰塊的空心銅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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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溫暖潮濕的周離王國南方，哪裏有冰？自然是這春水碧天閣養了一位世俗術士以造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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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之中水溫正好相反，溫潤清香，其色如乳，浮著專用以洗浴的陳年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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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勛衛，韓江雪時不時的就要兼職一下親侍的活計。因此並未離去，而是留在紫氣東來，幫助隊長寬衣解帶，隨身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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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褪下，韓江楓那一身疤痕再無遮攔，韓江雪每一次見都像是第一次那般，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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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那個碗大的疤痕，來自一次霸主型畸獸的利爪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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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右肩延伸到左肋的那條極長的傷疤，來自一個巨靈系墮法師的怒火，直接將他撕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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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其他種種傷口，與之相比倒顯得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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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水浸潤之中，再飲一口甘甜醇厚的美酒，豈是一個“美”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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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幾乎像是呻吟的吐出一口氣，忽然有些厭倦了，厭倦在荒野中摸爬滾打，在戰鬥中浴血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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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該休個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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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非常適應隊友、兼勛衛、兼保姆、兼監護、兼長隨、兼親侍。並根據需要轉換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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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酒壺，站在浴桶旁。雖然還是板著一張棺材臉，但態度已經是極爲恭敬。已不似在外人前那般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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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心想，真要是這樣我可就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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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過是一個倦怠之人，疲倦時的沮喪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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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淡淡「哦」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沒事少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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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舉起酒杯，潜入洗澡水中。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doTXhn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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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方才探出頭來，殘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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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個長假想來很是不錯。然而何處安身？蘭庭？拜訪倒是不妨。云章？那是父親的封國。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也許十個世紀之後，我就能繼承云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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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抬手將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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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公孫殃的人頭，能幫你買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話又說回來，哪位諸侯的封國不是拿人頭換的呢？四河城內，就有許多諸侯出售印綬。很少的錢就能買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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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王位爭奪戰爭永遠徹底了改變了許多事。許多國小民寡的諸侯，已然陷入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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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索性弃國一走了之。有人則想著榨乾先輩最後一點功業，便出售印綬。更有不少諸侯被國人廢黜，因此命喪斷頭台的也不乏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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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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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斷然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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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欣然繼承我該繼承的。至於購買、爭奪……我記得有位先生說過：“君主制的關鍵，在於世代傳承所積累的傳統權威。“打江山”三個字對我來說，太血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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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床圍雲雨之事。關鍵在於你情我願，心意交融。彼此之間，深淺寬窄、長短粗細了若指掌。每一次暫停，雙方都能調整好同一姿勢的最佳角度。若是在此時，把舌頭浪費在言語上，不念有些掃興了。若是霸王硬上弓，那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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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實在不知該去如何形容，這世上最邪惡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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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比喻……讓韓江雪覺得，他的家族對長寧八百年的統治，好像是一場漫長的青樓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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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給他氣的一樂。但除了直白的粗魯言語，兩人私下里，他倒不會干涉這小子的一些陰陽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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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道：「難道你就不打算回蘭庭小住一段時間？夫人早就準備好了，始終讓你的房間，保持在你離開時候的樣子。」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I19euM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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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微微一笑。「當然。我也確信，我的棺材和壽衣她也準備好了……嗨嗨嗨，別拉著一張臉，我自然是要回去小住一段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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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够了熱水澡，裹上浴袍，享用了五人份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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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這才告退，正要走前，却見韓江楓道：「韓江柳，下次別再用隱形術躲在我房中。」神情罕見的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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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彝之間，紫帷之前，韓江柳身影由淺及深顯露出來。一如既往，倒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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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上身赤條條的，下身倒是齊備，短褲穿上了。左腿穿了一條單筒褲，右脚上穿了一隻直達膝蓋的白色長筒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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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身站了起來，拍了拍手笑嘻嘻道：「難不成我的隱形術，還沒有盡善盡美？真是奇怪，每次施展隱身術就頭疼的要死不能活。倒立著就又好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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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强調，「這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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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道：「這似乎也值不得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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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深吸一口氣，好像是爲了緩解怒意。「柳兄可曾養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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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聳聳肩，「我打小在無限幻境中長大，所以，沒有。很狗的人倒是見過不少。要不要我給你舉幾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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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誠，值得像家人一樣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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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給出了自己的評價。繼而道：「我小時候就養過一條，黑面黃身的細犬，跑的像風一樣，我給它取名長風。有一次它睡著了，我突然摸了一下它的……臀部。柳兄猜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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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聳聳肩。「我猜，它翹起了屁股，讓你再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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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搖了搖頭。「它只是一條卑微的狗，如何能有與諸位偉大法師們，同樣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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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道：「它嚇到了，轉過身來咬穿了我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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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抬起右手，十幾年過去了，傷處仍然依稀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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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想說母親爲此處死了它。我想說的是，狗兒在受到突然的刺激時尚且不能辨別主人。試問，一個人把體能壓制在次狀態的人時候，如何能在突然之中,分別出自己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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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雙臂環抱胸前，嚴肅的道：「你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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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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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柳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蘸口水，凌空劃出一橫，空氣竟真的像紙一樣出現了一橫。他手指動若飛雲，口中唾沫橫飛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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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出五十九個數學公式，計算韓江楓在極限狀態下的體能，以及極限體能爆發出的力量和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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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列出二十四個八象學定理，來計算自己的法術運用能力和應變能力。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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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著答案篤定的道：「你七成的可能打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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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單筒褲上擦了擦食指，笑道：「瞧，我熟練掌握了世上唯一一種比金子還强大的工具——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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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看得眼珠子直往外脹，兩指按住，以免蹦了出來。一手指著大門,發出生平第一次大吼，「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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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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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瘋子。」韓江楓坐到沙發上，忽然又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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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語著道：「壞了，我也被他帶的有些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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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歲如此說，但傾瀉怒氣的短暫快感，還是讓他相當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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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讓他開始思考，一個八百年家族所沉澱的嚴苛家規，對於一個凡人來說，是不是太過沉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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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好一會，韓江楓掏出那本《王座崩解記》秉燭細讀。紙張翻動之間，神情愈發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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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韓江雪洗漱餐罷，又回紫氣東來，坐到他的對面，一邊輕聲細氣的飲茶，一邊小心翼翼的翻閱著四河城的《當日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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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叨饒了，客官。鄭家客官要親見致謝，特讓小人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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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客官？韓江楓一怔，旋即回過神來，鄭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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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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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雪從如意囊中取出一件寬袖大袍，披在韓江楓身上。只有主子踞厠召見奴才的。沒有君子穿著浴袍會見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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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打開，三尺外叉手恭立著一名男子。這男子四十來歲，臉上無須但頗有滄桑之色，一身長衫業已漿洗的發白，委實不像是有錢住在春水碧天閣的人。一見韓江楓，躬身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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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快步迎上去躬身致敬。「尊駕莫非是周掌櫃所敬者，鄭可象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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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對方的肯定後，微笑道：「有幸一見賢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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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爲了騙起人來沒商量。該誠實的時候也誠實。直言是從周掌櫃的口中聽到此名，並未客套“久聞大名”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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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子”字本是人們對大有學問之人的敬稱。二來鄭可象並不像手頭寬裕却住在此處，這顯然是東家或是掌櫃慷慨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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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商人慷慨的學問家，恐怕這位學問家更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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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拜訪，實乃是一種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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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主雅客方來，韓江楓因此倍加親熱。請鄭可象入內而坐，韓江雪點香奉茶，叉手恭立在主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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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寒暄，方知這鄭可象乃定海列島人，乃當世家國學名家。爲增廣見聞，故游歷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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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一怔。定海列島位於周離半島的鏡海之中，本是王畿的一部分。幽厲王失國後，便即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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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十年，第二次王位繼承戰爭爆發，六伯元氣大傷，定海列島趁機獨立建國。將自己的新國家稱之爲民主國，以對應君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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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人在君主國遍地的盤古大陸上，其名聲可想而知，韓江楓若說不受影響，那自是毫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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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轉而心想：「尋常人家，合族而居是過日子。兄弟分家也是過日子。因時制宜，因勢制宜而已。國因於家，有何異哉？」便即談笑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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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過一味，鄭可象道：「聽周掌櫃講，尊駕因鄙人之故得禍，不勝惶恐，特來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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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侖？那將軍肚公子？韓江楓都快忘了。不過此人之父張清臣他倒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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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自打他第一次來四河城時，張清臣就已是四河別駕。到如今，已是四河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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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生別無所長，唯有皮糙肉厚，世間少有。區區皮囊，不過是他日一捧黃土，能爲賢者擋個三拳兩脚，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請罪之說，從何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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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講了好一通親熱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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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可像話頭一轉，嘆口氣道：「那日鄭某酒後提筆塗鴉，本是無心之舉。一人索求，哪裏想的了許多？隨手相贈。不成想此人系城內《當日雜記》採編，竟收錄到頭版上去，以至於觸怒張執政。遺禍君子，實非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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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韓江雪極其隱晦的提示，韓江楓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那張《當日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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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版頭條標題——家國學大師鄭子可象評四河執政張清臣，名爲執政，實爲僭主，獨夫民賊，莫如是也。其內容更是文采炫耀，章法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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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家國之制，首推共和，次推民主，次推分茅，次推帝皇，最次僭主。共和之制，上溯太古，由來已久……僭越爲主者，其名不順，其位不正，其心不安。必顛倒黑白以張其名，正義常識豈能幸存？必竪一二强敵以固其位，千家萬姓日日有倒懸之危。必鏟除異己以安其心，國人官僚皆死難無日。及此之時，禮義廉耻，掃蕩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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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雖沒有一目十行的本事，畢竟每日勤讀不輟，閱讀能力不差。趁著裝作沉思的空擋，便已讀了個大概。微笑道：「鄭子之言，洞見底蘊，難怪張執政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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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張清臣也殊無好感。其職並非世襲，其家並無王命，其祖並無勛勞。而其子儼然以“公子”自居，大張旗鼓的滿城搜捕一個外鄉學者。其父如何，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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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言之，自王政終結，無人任命太守。和他處一般，四河城亦是別駕、通判共治，任期以一年爲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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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公不但連任了十餘年的別駕，更是變雙頭爲獨政，自稱執政，實在不講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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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喜歡的人中，他尤其不喜歡恣意妄為之人。話可以亂說，事不可亂幹。俗話來講:不講規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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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可象一見韓江楓對自己尊崇，二見其談吐不凡，三見其言辭謙遜，不免有相見恨晚之感。四來定海人在陸地上難得這般款待。如今話又投機，哪還忍得住不一番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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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越聽越是沉醉其中，不覺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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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可象只顧得慷慨激昂，哪裏還記得今夕何夕？猛然驚覺時，已天光大亮。兩人相視，齊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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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爲其才學折服，不免意猶未盡。轉而問道：「不知鄭子日後又要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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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可象苦笑道：「若非路東家關照，鄭某早已橫尸街頭。如今樓外各處都有張執政的人嚴陣以待，要出城屬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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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又道：「若能出城，當先去普咸一趟略作考察，然後返家，繼續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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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微笑道：「這倒不妨，多不過十天八天，與晚生輩一同出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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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對方張口要推辭，又道：「請鄭子無慮。若我是張清臣，定然不願與我爲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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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自信如此，鄭可象不便再推辭，起身作揖道：「先行謝過救命之恩。若中途有變，還請君子斟酌情狀，便宜從事。否則，鄭某雖生如死，也斷不能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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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楓笑道：「萬無一失，但請鄭子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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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閑聊了幾句，方才將鄭可象禮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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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衣。」韓江楓轉過紫帷，站到鏡子前。口中兀自爲昨日不得“日行一善”大爲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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