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討厭的孩子 - 第6章秋別 ﹙4﹚

分出勝負後，剩下的就是朽花履行承諾的時候，再一次把夏睦送到千秋所在之處，然後正式與煩人的一切告別。

「妳有說話要我替你傳達嗎？」夏睦收拾心情，緊握著為他帶來勝利的麒麟卡牌，準備好隨時開始的旅程。

「……沒有。」

「真的沒有？妳也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都說了沒有！」朽花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隨著心情起伏，桌上的卡牌飛到半空盤旋起來。

「有時間問這麼無聊的問題，不如想一想自己還有沒有命回來吧。」

朽花再三強調，這不會是一趟萬全的旅程，發生甚麼事也說不定。明知道風險甚大，夏睦仍然保持從容的態度，笑著說：「我相信妳會引領我。」

前一次的經歷之中，夏睦沿途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好比一條從天上垂下來的繩，輕輕地纏在身上。迷路了也不用擔心，那條繩一定會把他帶回原來的地方。

「我才不會。」朽花翻了翻白眼，舉起三根手指後盯著夏睦看：「我數三聲後就出發吧。」

「嗯。」

「三——」

夏睦閉上了眼睛。

「二——」

集中精神，嘗試感受手中的一張卡牌。

「一——」

傾聽著朽花的聲音，最後任由意識流走。

在夏睦的身體前傾的同時，原先在空中亂飄的卡牌立即聚在一起，比夏睦的頭快一步落在桌上，正好形成一個當作緩衝之用的軟墊。

「一直在說廢話說個不停……你這傢伙真的是煩死了……」

對不起。

我學不懂放手，只懂得粗暴地抓住所有想得到的事物。

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再擁有其他人。夏睦說得對，正因為這種狂妄自大的想法，才會讓你失去了所有，而我亦失去了你。

如果我不在的話，現在的你肯定與你愛的人，一同過著幸福的生活吧。

對不起……

「我又怎麼可能有話想跟他說……」

眼前不過是一張張卡牌，在剛才的遊戲過程中，內心感受到的激動意外地強烈。形勢佔優時心情當然舒暢，逆境遇難時則要不斷思考對策，當中的緊張感同樣趣味十足。再加上對手實力強勁，連玩五局也不會厭倦，反而想繼續玩下去。

「說起來，人類的遊戲真是好玩……」

難怪千秋會如此著迷。

「欸？這是甚麼……」

某種液體從眼眶流下來，指頭碰到後很快便會蒸發，可是液體不聽話的不斷流下來。

「甚麼啊……這是甚麼啊？」

一想起千秋，液體便不受控地流下。剛才夏睦說過的話再次在腦海裡浮現。

再好玩的遊戲，總會有完結的一刻。

可惜我們始終需要一個結局。

真的沒有？妳也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怎麼全都是這些話！」

剛才夏睦說過的話再次在腦海裡浮現，朽花很想揪起他的衣領，送他一下接一下的巴掌，強行喚醒他後讓他逐句解釋清楚。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夏睦不是普通的入睡了。

纖瘦的手先勾住了夏睦的尾指，繼而十指緊扣的，即使對方沒能使上半點力氣回應，朽花依然抓緊了那隻手。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說再見啊……」

她擦掉滑過臉頰的液體，吸吸鼻子，身體顫抖抖的，任由液體湧出來。

「連哭泣也學會了，妳還真是活得像個人呢。」

聽到這把低沉穩重的聲音，朽花頓時嚇一嚇，鬆開了手。她抬頭望向窗邊，發現一副沾滿七彩顏料的黑色骸骨正坐在窗檯之上，下一刻骸骨化為人形逐步靠近。

「……甚麼時候來的？」

沒想到醜態讓人看到了，而且還是最討厭的「大前輩」，朽花的臉色瞬間蒙上了一片陰霾。

「最初啊，我又怎可能錯過如此有趣的對決呢。」旬教授先揉揉夏睦的頭，再到床邊疊腳而坐。他在心裡默唸一句「只是妳還嫩得很，沒發現而已」，臉上的笑容與以往一樣的從容。

第三局遊戲玩了好一會，加上之前接連發生的事，朽花已沒氣力耍嘴皮。她嘆口氣，接受自己無力與旬教授抗衡的殘酷現實。

「你比我聰明，告訴我吧……」

「告訴妳甚麼？」

「告訴我……到底我是哪裡開始錯了？」

是慫恿夏睦玩遊戲嗎？不對，應該是更早之前。是七年前沒送夏睦去死？當時覺得這個人不壞，跟他鬧著玩也是挺有趣，由始至終沒想過要殺他。

放過了夏睦肯定是一個錯，可是在那之前，肯定旱已犯過更多的錯誤。

一眨動眼睛，淚水又再滑落。朽花凝視伏在桌上的夏睦，想起了千秋：「果然一開始就錯了嗎……」

旬教授瞪大眼睛，不相信「77」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神情。祂生存了很長時間，看過世代變遷，不會再輕易動情，可是眼前的人和死神，一次又一次為他帶來驚喜。

「人總是會不斷不斷犯錯，錯了一次仍然會再錯，明知是錯的，還是會繼續走下去。」

「那為甚麼……」

「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旬教授知道朽花想說甚麼，先行打斷她的話。作為前輩，也是時候教育後輩。他們與人類或者其他生命不一樣，不知道會存在於世多少日子。他們並非不用理會處世的大道理，而是要比人類學習更多才對。

「人可以做的，只是抓緊那些能抓得到的事物。」

哪怕只是一顆沙子一杯水，在某些關頭足以可以成為心靈的依靠。

「不斷的得與失，不斷的取與捨……」

朽花一臉呆然的，看似聽懂了卻又不太理解。

「這就是生命啊。」

不知何時，旬教授取下了掛在月曆前方的天空，還有放在朽花背後的小墨，然後一併塞進朽花的懷裡。

「該說恭喜嗎？妳比我活得還要像個人呢。」

看那張臉就知道她只聽懂了一半，或者連一半都沒有。旬教授跳出窗外前，作好心的總結一句：「別忘了我們跟所有生物一樣，最大的敵人同樣是『時間』。」

下一刻前輩便消失了，朽花抓緊兩隻布偶，與夏睦一樣伏在桌上，雙眼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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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人……哪有人會像我一樣長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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