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曹地府的孟婆爺 - 第三十七章喟奈何

走在地府東方的市集，群鬼吵吵鬧鬧，有的在叫賣有的在殺價；也有的單純逛逛，不花錢。師父兩眼放光，興奮地拉著我邊走邊看，經過的地方倒是惹得群鬼側目，嘰嘰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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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大著膽子問：「那個拉著冥王大人的小個子是誰哇？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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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給祂的腦門拍一巴掌，「你傻唄！能和冥王大人走一塊兒，再不然看他穿著打扮也行，這人啊不是神就是仙，總之肯定是從仙京下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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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幼的小鬼歪著頭不解，問道：「神仙沒事兒跑來地府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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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那小鬼微笑，道：「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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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把那小鬼嚇掉了糖葫蘆，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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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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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聽到那悲愴的哭聲，便忙蹲到那小鬼跟前，撿起地上那看起來就不好吃的糖葫蘆，安慰道：「哎，怎麼哭啦？沒事兒沒事兒，再買一串新的給你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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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嗚……」那小鬼捂著眼睛身體抽蓄著，又破涕為笑，道：「好哇，我要兩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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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被祂逗笑了，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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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還是個財大氣粗的！好人啊！」群鬼莫名地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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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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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廢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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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給那小鬼買完兩串糖葫蘆，親切地道別後就要走了。臨走時，我順道警告眾鬼一句：「做好自己的事，別在人身後議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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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們鬼哭狼嚎起來，我頭也不回，快步跟上師父。師父也沒回頭看我，只是語氣帶笑，道：「你何須這般疾言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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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師父下來一趟。」最近也剛好碰上許許多多的事，本想著帶師父逛逛地府開發的市集，也好叫師父散心。我咬著下唇，道：「都是我平時太放任了，祂們一點禮貌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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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搖了搖頭，笑道：「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家開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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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停下步伐，開口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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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頭的師父也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疑狐道：「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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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左手邊的攤販，師父也望去，隨後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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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我也想買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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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會心一笑，道：「知道啦，我買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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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出手指示意，道：「我要兩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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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去排隊了，朝著我微笑點頭，表示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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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買的東西來到奈何橋頭，正好遇見正在拾掇鍋碗瓢盆的孟婆。她見了我們，立刻放下手裡的活，笑著招呼道：「大人。還有月緣君你也來啦，今日吹得什麼風？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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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好久不見了。」師父也對她回以一笑，又道：「妳的氣色比起上次見過還要好了許多，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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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好事？這都要多謝你和冥王大人。」孟婆說著，隨即用手指了通往望鄉台的台階，道：「咱們去那坐下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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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她喊我們去坐的台階，可在我和師父坐下之後，她卻不坐了，而是選擇蹲在我們對面，同我們談話，「對了，你們手裡拿的東西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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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鬚糖，月兒很喜歡的一個糖食，是方才在那邊的市集買的。」師父回答，打開了其中一盒，送到孟婆眼前，問道：「要吃一個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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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望向孟婆。她先是看了龍鬚糖一眼，再對上了我的視線，最終笑著回絕了師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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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她直白的拒絕，師父顯然有些錯愕。我從盒內拾起一顆丟進嘴裡，是熟悉的味道，遂開口問道：「孟婆，妳為何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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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笑道：「既然都說是冥王大人所愛，那我怎麼好意思奪人所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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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一笑，算她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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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還是有些受挫，嘟囔道：「可我買了兩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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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我略微錯愕地看向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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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忘了，兩盒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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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低低笑了，隨後轉移了話題：「月緣君啊，你可有發現這地府有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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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眨著眼睛，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般問，但還是道：「自然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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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同以往了，變得很開朗歡脫。不只是有了市集，過往那些被丟入忘川受刑的鬼魂們，也被冥王大人下令給打撈起來了。大家臉上的笑容都慢慢地變多了，」孟婆講著，忽地揚笑，道：「當然，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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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幾代的冥王啊，不是沒有人想過要治治地府已經腐敗的風氣。只可惜，想是想了，但身後恰好缺少了那個最重要，需要支持他們、推他們一把的人。這件事便一擱再擱，擱上了幾百幾千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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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手撐著臉頰，看向滾燙忘川，那神情像是在透過這景色，去眺望千百年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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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就在橋頭，日復一日聽著聽著那些被忘川沸騰的鬼魂，幾百幾千年如一日的悲鳴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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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痛苦、那真的很痛苦。那些聲音就算關上了耳朵，也依舊深刻在腦海裡縈繞著。那麼多年過去了，那麼多年折磨著我，我好幾次都想一碗孟婆湯飲下，投胎算了，至少不用再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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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對她的話感同身受。剛來到地府的日子是壓抑的，遍地都是聽著心悸的哀嚎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更壓迫著人的精神。即使是我有心想要改正，這中間也花費了好大的勁和時間，偶爾去仙京倒成了唯一的慰藉；而在這過渡期間雖然勞苦，但更苦的依舊是日夜看著群鬼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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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初次見到孟婆時也是，即使她仍會強撐著笑臉迎人，看上去也不過是行屍走肉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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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說著：「每每這麼想著，之後就會可悲的發現，我是孟婆，孟婆湯是基於我的法力和其他要素混合去熬煮的；所以對我而言，孟婆湯自然也是無效的。勸世人忘卻，自己卻不得，多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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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也是神明，一開始也是由天化形而成的。滿天仙神卻只有我，只有我日日夜夜被困在這地獄，困在這奈何橋頭，喟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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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累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記不得那是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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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講著苦痛的過往，她此刻卻是淡淡講著，倒顯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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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忍不住開口，道：「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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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呀，月緣君。」孟婆真摯笑了，又道：「你方才不是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我最近終於能得償所願了，拖你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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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立馬搖頭，誠惶誠恐，道：「不不不，我根本沒有為地府做過什麼，是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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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突然開口打斷師父，道：「是師父推了我那一把，不然這中間的日子，我是堅持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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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師父愣愣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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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師父，我根本不可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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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說的對，就算我把地府弄得不倫不類也好，師父亦是在我身後，支持著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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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得以負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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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站起了身子，笑著拍了拍師父的肩膀，道：「好啦，別推脫啦，地府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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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被誇的尷尬，耳根淡淡地紅了，頭低得老低，嘴上還倔強著：「這也是月兒厲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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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笑了，一直以來厲害的明明就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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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聲響，原來是一票紙紮娃娃推著沉重的拉車，要往市集運送貨物。師父是第一次見紙紮娃娃，隨即問道：「那些『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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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釋道：「紙紮娃娃，簡單來說就是個做事的空殼。之前有人給死去的親人燒的，讓祂們在陰間也有僕從可以照料；我瞧著有趣，也依樣畫葫蘆的做了幾個玩玩，沒承想還挺好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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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如此有趣？」師父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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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提議：「不如月緣君，你也扎一個來玩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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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眉，心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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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父卻不可置信地指了下自己，隨即擺手，道：「我就別了吧，我手不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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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師父笑道：「用法力扎就行了，我也是求省事，用法力隨意扎來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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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也幫腔道：「對啊，而且咱們就扎來玩玩，不求精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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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汗顏，但拗不過我們，只好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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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師父是第一次做，我便擔起手把手教他的責任，就像他教我用劍那樣。突如其來的立場對調，低頭就能看見師父生澀的手法與苦惱的表情，一副認真又困擾的樣子；一股奇妙又甜蜜的感覺湧上，心底暖洋洋地，覺得好像又更喜歡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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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師父很聰明，沒多久就抓到竅門，一下子就又不需要我，可以自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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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揶揄他：「這不是學很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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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微微一笑，道：「都是月兒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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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黑色人影很快就成型了，師父卻突然發難，要求我跟孟婆轉過身去，不許偷看，他要自己細化這個紙紮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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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害羞了。我和孟婆依他所言，轉過身去，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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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過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師父便表示他做好了這個紙紮娃娃。我轉回身子，卻是一愣，是就算與驕陽面對面都不曾有過的衝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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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孟婆也是發出驚歎的聲音，道：「月緣君，會想把紙紮娃娃扎成這樣，還真有你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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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突發奇想罷了，突然之間很想把它做成月兒和驕陽的樣貌。」師父摸了摸腦袋，靦腆笑了，「但說出來又怕你們笑話我，才叫你們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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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笑話你？這樣很好啊，扎得真像。」孟婆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仔細觀察，又道：「不過啊，你雖說是照天帝和冥王大人的樣子做的，但不管我怎麼看，都還是覺得這娃娃的神態，與冥王大人較為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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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這樣嗎？其實我自己做完後，也有嚇到。」師父說著，也上下打量起那個比起驕陽與我更為相似的紙紮娃娃，旋即笑了，道：「那或許是我施法時，腦子裡想的是月兒比較多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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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麼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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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看我沒有講話，像是反應到了什麼，慌張問道：「月兒，為師這樣擅作主張，是不是惹得你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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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即回神，對他微微一笑，道：「……怎麼會。我還想著給它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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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卻笑出了聲，道：「一個紙紮娃娃罷了，又不是神像，開什麼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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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不開光我也要好好供在冥王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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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笑得更厲害了，「什麼供在冥王殿，就說不是神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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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終究還是捨不得用這個紙紮娃娃，一直好好保存在冥王殿，幾乎與供著沒兩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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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又幾月過去，生死簿變異的次數越來越多，人間的戰火還是陸陸續續地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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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難抗，造化弄人，看著地府與日俱增的魂魄，仙神界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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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師奶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師父臉上的笑意也愈來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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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師父是在一個霜降的夜晚，人間正忙著秋獮。那天是個上弦月，亦是師父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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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堅持要以神蹟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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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說師父去意已決，必定是阻攔不了了；但我和智多星仍然去試著挽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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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緣，你應該清楚，我們雖為仙神，但真正能做的事，是善後，而不是防著世人闖禍。若事事都能阻止，又何來『命』這一說？有些事情就是天註定的，人既然不可以決定出生，自然也不得左右消亡。」站在祥雲之上，底下就是逢願山，智多星還在講著他的大道理，講著講著卻是皺起了眉頭，「這或許沒什麼道理，但這就是道理……你有理解我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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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冷著臉，語氣也是極冷，不見過往的溫和或親切，「智多星，你也應該清楚，我不是為了什麼拯救世人，如此崇高的原因而堅持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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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多星直勾勾地盯著他，道：「月緣，我想說的是——即便如此，你還是做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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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道：「凡事都會有個例外，何況我什麼都還沒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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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真的做了什麼就來不及了。」智多星忽然語速加快，一字一句都講得極重，「你要真做了什麼會逆天改命的事情的話，遲早會遭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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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難道要我眼睜睜、眼睜睜看著——他們信仰盡失、法力全無，徹底地消失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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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忽地奮力大吼，語帶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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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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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是我爹娘，是我的爹娘啊！要我怎麼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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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淚流滿面著，就像個暴風雨之中，無助哭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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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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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反應過來時，我已箭步上前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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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別走。我也、我也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你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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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誠懇說著，但懷中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沒有回應，也沒有掙扎反抗。恐慌之下，我只好把他抱得更緊了，低聲乞求著：「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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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他就只是靜靜地在我懷裡流淚著，訥訥道：「可是……我不要……我不要我爹娘死……我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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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多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月緣，也算我、也算我求你了。你是無法……左右他們的消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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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被師父猛地推開，一陣踉蹌後，抬頭就見他意欲要走，我又上前擒住他的手腕，「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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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多星也著急地抬高了音量，「月緣！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去了就不可能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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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沒有回頭，只是給我小聲的留了一句對不起，就又甩開了我，從祥雲之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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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重跌在了雲上，沒想著起身，就爬起來趴在祥雲上往下看，已經看不見師父的蹤跡了，隨後也想用本相直接跳下去，智多星從後面拉住了我，「大人！大人你可別跟著犯糊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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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師父……師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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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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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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