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施主，借問一下。」六戒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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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住了嘴。小二毛巾一甩，滿臉諂媚地上來招呼：「欸，這位法師，您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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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戒和善地問：「這一帶可有醫術了得之人？可治棘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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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見他不是來找碴的，笑臉頓時舒展開來，眉目裡添了幾分親厚，「鎮上倒是沒有，不過米彌拒邪(1)府上，正大力搜羅天下名醫，為其夫人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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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位拒邪夫人病得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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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邪夫人得的是鬱症，已進藥一年，名醫一個接一個地換，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就是不見好轉。聽聞近日那府上在籌備喪事，大家都猜拒邪夫人怕是活不過初二。」小二道：「法師要尋醫，不妨上那兒打探打探。拒邪夫人一向敬佛禮佛，想必大人不會虧待了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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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消息，六戒賞了些銀錢將小二打發。小二前腳剛走，店裡忽地起了一陣勁風。櫃檯上方懸掛的一串菜牌，全都叮叮咚咚地敲起了竹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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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未落，此桌已多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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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簍還背著，有人卻端起碗筷，悶頭吃了起來。正是還眼又借眼復返的聶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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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借的是什麼眼睛？」六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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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嚼著飯，含糊道：「借的是尚付的眼睛，不過看店的說，吃了這種六眼怪鳥的肉，就不會睡覺了。他不確定戴了這鳥眼會怎樣，所以給我打了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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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西這是招惹你了？」六戒注意到竹簍裡被五花大綁、一張臉憋得紅黑紅黑的里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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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答道：「我剛走進巷子，巷口的藥舖裡就起了一陣騷亂，一批傷民闖進去搶東西。沒多久來了一隊甲兵，將這些人都押走了。那亂民裡面好像有里西認識的人，他說要跟去看看，所以我就把他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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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哉，徒弟你幹了一件好事，不過為師瞧著，他是不是快喘不過氣了？」六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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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叫了一聲，扔下筷子，取下竹簍將里西倒了出來，徒手將他身上的繩子扯斷。里西趴在地上，大喘兩口氣，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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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跑了。」六戒望向里西，瞇了雙目，表情看著有些微妙。那里西彷彿意會到什麼，抿了抿唇，認命似地別開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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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分量顯見地急遽減少。小女孩哇地哭起來，「她要吃光我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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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戒皺眉，「小魚，為師說了多少遍，飲食有度，方能清淨。去，面壁念誦十遍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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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止食，「對不起，師父，我又忘了。」取出一方巾將嘴巴抹淨，果真離了座，找了一根柱子站對，念起經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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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吃剩的飯菜都打包，塞給了小女孩後，六戒不放心，又上前替里西把脈。白蛇看到里西握住六戒的手腕，用嘴型說了兩字，「救我。」六戒摁了摁他的手背，便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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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有古怪。直覺告訴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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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離開飯舖，先要將小女孩送回家。小女孩指了一條往城東的路。愈向東行，行人的衣著愈樸素，住屋愈簡陋。瘦田後面有一處茅舍，小女孩推開竹門，看了眼屋裡，「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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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喚作娘的婦人見了女兒，臉上卻無喜色，而是滿目驚恐地將女兒摟進懷裡。她怯怯地打量女兒身後的人，神情複雜，彷彿認出這幾人的臉，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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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叔叔給我買了米飯吃！我還帶回來了！」小女孩將裹了飯菜的布包舉到婦人眼前，一臉求誇獎的表情。「爹爹呢？爹爹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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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出去尋你去了。」婦人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白蛇怕自己嚇著人，早早躲在了聶小魚的頭髮裡。他進門就看見婦人匆匆往身後藏了個人，這又怎麼瞞得過師徒倆的眼睛。小女孩是最後發現異樣的，一臉新奇地問：「家裡為什麼有個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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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臉都嚇青了，她將女兒推出去，「秋丫頭，別說話。」她從櫃子裡摸出一隻藥瓶，放到女兒手裡，「去，給隔壁的劉婆婆送創傷藥去，好生幫她擦藥，回來告訴我她怎麼樣了。不許跟任何人說起家裡還有個人，否則我叫你爹爹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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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女孩兒叫秋丫頭。面對娘親突如其來的嚴厲，她失望地噘了嘴，將布包放下，就出門辦事去了。婦人鎖好了門，對著師徒倆就想下跪。聶小魚托了她的手肘制止她，「別擔心，我們絕不會對外說一個字。」看一眼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小乞丐，「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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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眼瞅這髒兮兮的男孩，只有四五歲的樣子，衣著打扮跟剛才經診口前的夏玥人何其相似。慶幸的是，他看起來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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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父有所不知，甲兵不論活人死人，只要是夏玥人都用鐵鍊鎖起來拖回去。這孩子要是回去，必然要跟其他逃走的族人一起打死。奴家與相公決定先收留他一陣子，等風頭過了，再送回去不遲。」婦人拱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位慈悲為懷，雖與咱們一家萍水相逢，卻一再出手相助，奴家不勝感激……家中貧寒，無力酬謝，唯恐牽累了二位。還請二位速速離去，就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她目中哀婉而清亮，心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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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1: 拒邪，夏玥(西夏)官名，為六品第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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