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十五分鐘她就要回來了，我要在這之前把事都給自己講完，然後寬恕了自己，我可不能把她也給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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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時前我開了包煙，美國精神的，我一直抗拒着這牌子，煙感太濃厚了，可現在最後一根也將給燒完。紫霞徐徐掠過窗外的穹蒼，逢它經過之處幾乎都被它吞沒殆盡，只剩下西北方的一點橘紅賣力燃亮，直至天地被夾成一線。有些人會鍾情着這樣的日落時分，覺得很美，可我卻一直厭惡着，就跟我痛恨着那些懷着差不多的創作念頭，寫出同樣無趣橋段卻又總會沾沾自喜的作家一樣。我漸漸發現越受人愛戴的事物我就越對他感到討厭，但這並不是我的錯，誰叫你們眼光就他媽的這麼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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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我起了個大清早，夜色看起來才剛落幕，然而我只睡了大半個小時，就跟平常一樣。抄起香煙跟車匙後我便踏出家門了，關門之際餘光讓我再次看到那張放在鞋櫃上的獎狀，上頭寫着：「人文寫作年度大獎」。那是我幾年前還在讀大學時參加業餘寫作比賽所獲的獎，選擇人文類的原因只是因為其競爭較少，容易得獎，參賽的契機也只是因為我學分不夠，需要找東西來增潤罷了，因此每當我看見都會感到生理不適。可我女友卻不這樣認為，她說這使她感到驕傲，她還偷偷把獎狀裱框後放在當眼的玄關處，所以這看起來讓我尤其噁心，但這不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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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面地方是間建在工廈的辦公室，旁邊盡是長得差不多的寫字樓跟停車場，當然還有其他工廈，遠處望去就是鉛灰色的一大片，就像是電影中屍體扔着發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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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開會時間定得這麼早，明明那群王八就只管在辦公室裏度過年月日，約早或約晚點他們始終都會蹲在那悶得發臭的彈丸之地。是因為約定俗成嗎？還是他們想由此來彰顯自己的時間比我們寶貴？我總覺得他們在等待發言的片刻腦中想着的一定是待會要找個站街的來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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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玻璃門外的是我的轉介，王一彥。他就是個卑劣的人，所以才會在推開大門前把領帶再三束緊，再從公事包拎出瓶香水往手袖多噴兩下；他也是個敦實的人，所以才會做着這種工，浪費着人生的不知幾多分鐘等我這種人把煙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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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兩位，先往胡先生的辦公室坐坐吧，他很快就會過來了，兩位需要常温還是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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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的。」王用手指比劃了下然後笑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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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行了。」我楞了下然後隨便答道。其實我根本沒聽清她在問些什麼，我就始終望着她腳上那雙緞面高跟，她肯定每天都有悉心打理，要不然這種面料很易有刮痕，又或是破洞。我女友就有過一雙，五枚緞，是我倆上次出席朋友婚禮時我特意買給她的，但自那次以後她就一直放在防潮箱內沒穿過了。我有問她為什麼不穿，她說竦意穿得沒意思，聽見後我很鬱悶，這股鬱悶一直彌漫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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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零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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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眼手錶，就在秒針將要回到起點時門柄終給誰推開：
「不好意思！剛有事要忙遲了幾分鐘！你們不介意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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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當然不是有事要忙，我寧可相信他在隔壁房呆着，把時間拿捏得剛剛好才推門進來。他們這種老闆就是喜歡比別人遲到，好顯得比誰尊貴，反之就像是要在臉頰挨拳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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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當然不介意！來來來，請坐請坐！」王一彥隨即附和，還連忙往桌前的空氣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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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胡的是個沉悶的人，穿住整套的雙排扣，坐下的第一件事是把外套的鈕扣鬆開，𥚃頭馬甲的頂鈕沒能扣上，下面一排估計多少也在哀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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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過你之前寫的，都挺不錯。」他咀嚼着剛放入口的口香糖，把蹂躪成球的鋁箔紙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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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胡先生你們出版一定會更好。」我會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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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某些你的作品的結局我認為可以寫得更好，就好像是…可以多點教育青少年的意圖。」他夾着眉心說道，這讓我得悉這是個不可抗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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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身為作家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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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太好了！你旁邊的還跟我說你為人較倔強，可能要互相遷就下，在我看來你才是個聰明人呢！」他把原本抵在桌上的手抽起，用那彎曲的食指振奮地指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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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穿緞面高跟的女提着盞茶走了進來，姓胡的對她𣉢了眼，又摸了摸她手背。她離開時我一直望着那雙高跟，我能依稀的感覺到胡姓有些不爽，然而我也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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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談談這邊吧。」他把包着口香糖的紙巾扔進垃圾桶，之後喝了口熱茶，清了一下嗓子，用像是捏着喉嚨的聲音說：
「我既是個將死之人，你又何必伴我在這虛度歲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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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住他喬了下坐姿，抬高下巴，以大多人類跟幼崽子打鬧時擠出的蠢聲音回答自己：
「不！這絕非虛度歲月！任憑你的壽命還剩下多久，只要我倆在一起我就別無他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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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琉璃便衝上前跟凜擁在一塊，時間在那刻凝結了，彷彿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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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得真好！」我邊拍着掌邊連忙喊出，因為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只見他神色黯然，擺出一副依戀不捨的表情，隨即王一彥便以更大力的掌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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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真的很好！瞬間就讓整個情節生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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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的確可行，姓胡的往嘴裏送了口茶，說：
「就是這裏了，我跟他們商議後認為這情節有過度浪漫化愛情之嫌，或許會荼毒那些心智未成熟的青少。當然，我是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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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想讓別人的立場軟化，請在句子的結尾假裝認同對方，自己只是迫不得已才跟他持對立態度，這通常有效，姓胡的就是在做這招。可是他卻錯判了。我本身就痛恨着這橋段，甚至整本小說，它是我念大二時寫的第一篇小說，理所當然地亦是我最不想承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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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近這故事卻突然火了起來，其實就只有這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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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坪山那邊有對小情侶就是因男方有病而一起殉情，恰好浪漫得跟我寫的相似，於是便給某誰將這早應石沉大海的狗屎搬回大眾視野，還給姓胡的找上了說要替我重新修訂和出版。其實真正害了青少的是他們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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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然知道這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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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們誰都不在乎，似是而非的都只是口號，世間一切有利可圖的皆可給他們作為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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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水杯上凝结了的水珠，說：
「沒問題，我會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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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神情𣊬間從容了些少，就像眼前難纏的獵物將要氣絕似的。然後我補了句話：
「明晚你們有空一塊吃個飯嗎？我想再就些故事橋段細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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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當然！工作上的洽談我是隨時歡迎的！」
胡老闆的面目又再猙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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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他還向我介紹起他茶几和書櫃上的獎盃，說這些都是他多年來為香港文學界帶來的貢獻，卻不求回報，像是暗示我要苟同他一般。可在我看來這全都是靠誘騙其他作家所得的，他不知道的是獎盃背後有多少純樸的夢因此而寸斷泯滅；又有多少創作人被他們這些慣犯逼得走投無路。我看着他那髮根稀少的後腦在心中自話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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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我們相繼到了間小菜館聚頭，那是我初出茅廬時常來打混的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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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彥老早就到了，還替我們都叫好了茶。胡老闆當然是最晚來的那位，不多不少的遲了十五分鐘，這是當然的，可我沒料到的是他居然把那女秘書也一同帶上了。然而今天我也遲了些少，倒不是我要在門外多抽根，是因為我揹過來的背包在路上破了個大洞，害我要到附近雜貨店找個袋作替代，該慶幸是背包裝的東西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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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你們都來到很久了嗎？不好意思啊剛找了一會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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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彥：「沒關係沒關係！這種偏僻的地方不懂路也是很合理的，來，趁茶還熱快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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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挺香的。」
「對了，為什麼不把你的女友也帶來？」
他圓滾滾的眼珠直視着我，還偷偷的揉着那女的手背，我感到莫名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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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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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彥不跟我說我還不知道你已有個伴，害我還打算給你介紹介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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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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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都給我們講講她吧，她幹些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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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是先聊聊橋段改寫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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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鋼珠似的眼球翻了下後望向了王的位置，接着我聽到了隱晦的一聲：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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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極為乾燥的一聲，尤像兩張磨砂紙相互摩擦着彼此一樣，在這裏頭我聽到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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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凝固了數秒後那女的緩緩站起身，輕撫着姓胡的肩膊說：
「欸，你們也想要喝點啤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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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小菜館當然要喝點酒啊！」王一彥興奮地回答，像是終於有人把他從這靜謐的深淵中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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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的徑直地往雪櫃走去，她今天換了雙鞋，也是五枚緞的，同樣的無瑕，如此的合適。那高跟猛的鑿在地上每每會帶來實在的聲音，我沒法把這聲音無視，它就似丹頂鶴的一團紅這麼顯眼，無一不呼應着我腦海中的波瀾與暗湧；它同時牽引着我心頭上縈繞不斷的陣陣迴響，使我明瞭到自己是多麼的該受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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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鬱悶又再次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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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大家一起乾杯！」她笑得無比燦爛，瞬間就把另外兩人都給感染了。幾杯落肚後，他們便開始聊些無關要緊的，每當那女秘書發言時，她總會三不五時向胡姓遞個眼神，胡姓亦會含春似的一直望着她眼睛，兩人如入無人境一樣，而王一彥的存在作用就只管在旁拍手唱和，又或是替我們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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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滿意現在過的活嗎？」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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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插話的一句，他們三人同時轉頭望向我，一同擺出一副「他竟然說話了」的表情。雖說我深信他們是聽到我的話的，但我還是重複問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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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滿意現在過的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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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彥先回過神來，臉上帶着些許困惑的笑容，說：「你這問題問得有點哲學啊！活着就好啦，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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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了下，然後望向女秘書：「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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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一會，後說：「說實話，不，我想要變得更自由，我認為我的人生可以變得更多彩，然而我正為着這目標砥礪匍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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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鼓舞人心呢。」我說，「所以就要先搞上自己的老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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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彥一臉震驚，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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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闆嘻嘻笑着說：「你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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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真的喝醉了，她不僅搞上了老闆，還搞上了人夫呢。」我從容不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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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收起了笑容，說：「對，她就是搞上人夫，我就是出軌兼偷吃下屬，咱倆都是棄義背理的好傢伙，但那又如何？關你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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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真不關我事。」我的笑顏始終沒有收起過。把話說過後我將瓶中僅餘的酒倒了在女秘書的高跟上，她本能地縮了縮，之後衝着我大喊：
「你幹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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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她舔乾淨。」我跟胡老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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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這好傢伙，比我還要幽默呢。」我能看到他的笑容背後閃爍着一絲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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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在面對恐懼時，往往會挺起胸膛為自己壯膽，同時希望藉此來震懾對方。可是這時候人體的破綻將全然暴露，他們的肋骨就仿似一塊活靶子，心臟有如靶心，而我一腳踹下去的就是那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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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間就倒地了，還差點把整張枱布給扯下，這下力度還真不少，茶水都濺到他身上。他順着檯腳滑下，雙手交疊按壓住胸骨，那顫抖的聲音一直在呻吟着。另外二人在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望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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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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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還是愕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生怕逃走的話會一起遭殃似的。王一彥先有動作，他一個轉身便向大門直奔而竄了，我沒有阻止他，只是在他將要跨出門外時我卻聽到胡老闆衝他大叫：「不用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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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一彥甚至都沒有回頭，就跑到對面街，拐過街角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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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鬧得上報，害你們醜事曝光了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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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精心策劃的吧？這店壓根一人都沒有，即使發生這麼大動靜剛那替我們點菜的臭小伙還待在廚房裏。說，你究竟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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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死去老爸開的一間，剛剛那臭小伙是我的一位『老死』，在這替我哥打工的，當然不會理我。我今天來就是想搞出些事。」我鄙夷地看着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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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為什麼對象就非得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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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對狗男女，我看不慣你的毛手毛腳，我不能停止幻想你們在任何地方都能立刻來一炮。還有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噁心，好比你的獎盃、你的意見、你的狂妄、你的禿頭，還有你那扣不上的馬甲。」我說。其實我很沮喪，即便這般辱罵後我的鬱悶還是沒有除去，我感覺這軀殼根本不屬我的，因此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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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媽逼。」他似乎終於明瞭到自己真的遇上了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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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秘書一直站在離我們三米開外的位置，不敢過來。於是我便向她招手，讓她站到姓胡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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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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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猶豫，一把抓過了女秘書的腳腕，卻緊緊盯着她的雙眸，就是一臉不服氣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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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鞋脫掉，緞面易弄髒。」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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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把高跟從腳上脫下，接着突然把鞋扔向我，再趁機衝上前抱住我的大腿，我因此而失平衡坐到地上了。他用盡渾身力氣裹着我，成個腦袋瓜都貼在我的胸口處，於是我便從椅子上的背包抽出了我今天刻意帶來的我的獎狀，狠狠地往他的後腦來了一勁。那是個裱框了的獎狀，實木的，是件絕對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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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中後他昏死了過去，一道鮮血從框角落下。儘管這是我預想中的結局，可我整個人也懵了，只懂呆坐在原地，望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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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秘書看到這般狀況，就往地上拾起獎狀，砸在我頭上。我的瞳孔有點失焦了。她亡命似的把胡老闆背上，迅速地往門外上車。人們說面臨危機時母親能撐起書櫃救出孩子，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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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身攤在地上，隱約看到那被遺下的一隻高跟，這是我昨晚剩下的最後一個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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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根煙也滅了，我女友即將回到家。我不清楚她是否已經知道整件事的經過。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來，今晚的空氣很混濁，使得本就烏燈黑火的這裏什麼都看不清。我摸黑想拎起水杯，卻被桌上那不知何時破裂的玻璃碎刮到了手，我能聽到血不斷從我的手上滴到沙發。可我視線就始終守住那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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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聲停止了，我的傷口都凝血了，那大門卻遲遲未有打開。一直到現在我才發覺到那玄關缺了點東西是多麼的顯突兀。我猜，這份缺少的是不能再給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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