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短說 - 遲落 00-03

　　程昀不論什麼時候總在「遲到」。

　　不知是江璃的步伐太快，或是程昀走得太慢，一前一後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時間的差距卻異常鮮明，差分毫而失之千里，兩人所見的景色便截然不同。

　　於是落在江璃眼裡，程昀總是姍姍來遲。

　　八月下旬，夏末仍驕陽似火。

　　江璃拖著桃粉色的行李箱，提著幾個鼓囊囊的袋子，站在月台上，目送面前的舊式火車緩緩上路。背影嬌小，稍顯寂寞。

　　火車離開後，對面是一望無際的藍。徐徐吹過的風挾來海洋的水氣，緩解難耐的燥熱。

　　棕栗色長髮隨風飄起，拂擾臉龐，江璃輕輕闔上眼，撥開散亂的髮絲。

　　高三剛畢業的她考上北部聞名的大學，今天正是要離開從小長大的海濱小鎮，前往未知大城市的日子。

　　下午兩點的車次，江璃卻早了四個多小時在這裡等。提早到是從小到大的習慣，她喜歡所有人都還沒到達時，好好享受這份安靜。

　　忽然手機震動，江璃連忙打開手機查看，那頭依舊不是期待的回覆，不免有些失望。

　　「笨蛋阿昀，總是讓我等這麼久⋯⋯」江璃笑得苦澀，搖搖頭收起手機。

　　「連最後的道別⋯⋯都不行嗎？」

　　呢喃淺淺的，輕輕的，很快消散在風中。

　　這是個提問，答覆者卻尚未赴約。

　　江璃和程昀是青梅竹馬。

　　住在同條巷子對面，家人關係很好，小孩們關係也很好，總是一起行動——準確來說是從小就精明的江璃拉著懵懵的程昀到處跑。

　　總而言之，江璃和程昀一直都並肩著，走過無數個鬱鬱青蔥的歲月。

　　直到國三時，程昀缺席畢業旅行。

　　那是江璃第一次看海，興奮得前一晚睡不著，還和程昀打電話約好隔天要在一組玩。

　　可是最後到學校的只有江璃一人。

　　程昀生病發燒，無法參與。

　　老師怕她孤單，打算安排她和其他女生一起組隊，最後都被拒絕。江璃只是傳了則要程昀好好休息的訊息後，便拿起相機不斷拍照。

　　她想把程昀沒看到的風景都拍下來給他。

　　傍晚，其他同學玩沙灘排球不亦樂乎時，江璃一個人蹲在沙灘上蓋沙堡，捏了兩個小沙人放在城堡前面，說這是她和程昀。

　　不巧的是，一個大浪打來，將她的沙堡沖平，兩個小人兒也消失無蹤。

　　江璃嘆了口氣，靜靜坐在海邊。

　　海浪似是致歉般輕輕拍打雙腿，沁涼從腳底滲入，江璃冷得瑟縮一下，又放鬆下來。

　　昏紅潑滿天的蔚藍畫布，蘸水般暈染開來，漸層色彩隱沒遠方地平線。穿透雲層的金光灑落深色海面，波光粼粼，遙映生燦。

　　一生必見一次的美景，江璃終於見到了。

　　「可惜你不在呢，阿昀。」江璃低聲道。

　　似乎從那刻起，哪裡變得不太一樣。

　　並進的時間喀嚓一聲，微妙地錯落開來。

　　江璃領先程昀一點點，走在前面了。　

　　正午，江璃將行李暫時寄放後找了個小餐廳吃午餐。程昀還是沒有回覆，江璃的心也隨時間一點一點冷卻下來。

　　結束也好，也好。

　　江璃這麼告訴自己。

　　至少她終於能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去往更加廣闊的城市，去往沒有程昀也可以過的很好的地方。

　　江璃盯著兩人的聊天紀錄許久，還是沒捨得刪，頭像換成自己喜歡上程昀後，兩人第一次出門約會的合照。

　　就當這短暫的幾小時裡，我們真的愛過。　　

　　火車來了以後，會將我的思念一起帶走。

　　“你再不來的話，我真的不等你了哦。”

　　訊息是這樣傳的，但是江璃清楚，其實真正捨不得的是她。

　　放棄喜歡，竟是如此心痛的事情。

　　等待有了盡頭，便是末日的起始。

　　三、二、一。

　　我究竟能不能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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