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人在即將陷落的城市聚首一堂。過路的無辜商人，口袋飽滿，打算早早回家擁抱妻兒，城門卻轟然閉上。
罪犯和僱傭兵早就嗅到利益的銅臭，蠢蠢欲動；騎士謹守誓言，打算守護家園，卻不知往日戰友早已通敵，只是在靜候最好的時機離開。
還有血統神秘的孩子、貧困的占卜師、經常在賭枱旁邊醉酒鬧事的退伍軍人……還有誰？誰對，誰錯？誰活著，誰死去？
城市的最後12個夜晚，他們決定每人說一個故事……
【天火系列】最後的十二夜（完結）：https://www.penana.com/story/134133/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08iNpwMG
Battle Of The Land Bridge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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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十二夜是1608年於伊登聯邦出版的小說《十二夜故事集》的起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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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散發着水果酒和腐爛花朵的氣味，布魯早上會到這裏來討錢，富有的男人和女人總是在這時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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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怎麼辦……把水票都換成太陽銀幣吧。」戴著寬鬆絨帽，滿臉鬍鬚渣的男人擺弄着帽上的羽毛，不安地搖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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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發誓，他從來沒有見過羽毛這麼大的鳥，若果尋常的死鴿子能換來一個硬麵包，那麼要是他抓到這種鳥，大概一盤子的麵包都能換下來，夠吃一個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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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成價值更高的駱駝銀不好嗎？聽說現在行情都一樣。」女人用手勾着男人的尾指，似是若即若離的挽留，但手指在顫抖。她並沒在意布魯在一旁偷看，女人一定注意到他了，但她拉起絲綢睡衣遮蓋乳房的意欲，大概比她的食指還要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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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着奴隸販子用的貨幣，就只能等着上絞刑台。」男人有點強硬地收回了手，羽毛一抖一抖的，看起來很是鬆軟、布魯不經意看的入了迷。他不是太懂這些人在說什麼，銀幣，這輩子他只從別人手上見過，閃亮亮的硬幣，不知道能買多少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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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絞刑台，布魯有時會想去市場偷看，但當他知道自己比所有圍觀的人都矮時，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只知道在人群散去的時候，會有一個個面色蒼白的人吊在繩子上，隨風飄蕩。其他乞兒說那些人都死了，但布魯覺得他們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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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陽銀幣呢？」女人不想放棄地伸出了手，手臂上有黃金繪紋的鳥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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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聽說這種黃金紋身很貴，也許女人的地位不凡吧？不知道她會願意給布魯一個銀幣嗎？布魯乾嚥了一口口水，小腿向前移出一步，但女人眼角的余光像是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嚇得布魯又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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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要吊死你的時候，你可以付錢叫他們俐落一點。」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下兩級階梯，用帽子遮蓋住自己的眼睛。布魯知道是時候上前了，是男人，還是女人呢？既然男人能夠拒絕，那麼他的地位一定比較高，比較富有，布魯毫不猶豫地小跑步上去，眼神中是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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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願意給我施捨一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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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半句說話還沒說完，含在嘴裏的字就和嘴邊的痛楚一起飛了出去。他頭暈轉向，手中摸着地面充滿尿臊味的泥土，嘴中腥甜的氣味，聞起來像鏽蝕的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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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乞兒，別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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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遠了，布魯眼中朦朧，女人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間。布魯看不出是憐憫還是嫌棄，但門很快關上，大概是嫌棄吧，他見慣了。布魯沒有哭，每幾個人總有一個會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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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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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瀰漫着不尋常的氣息，金鎖衛隊的腳步比平常急躁。穿着金色鎖子甲的士兵看來高大，至少比布魯高出幾個個頭來，身影在陽光下耀眼得很。小乞兒，別擋路，巡邏的士兵低聲罵，布魯連忙躲到街角的階梯後，不敢做聲，但他聽到街上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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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金鎖子使勁拍門，殘破的木板像不堪一擊，卻在劇烈晃動的最後一刻拆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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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大哥，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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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門的女人戰戰兢兢，絲毫不敢怠慢。她居住在第三層懸崖下，這裏盡是整座城市最骯髒的事物，再往下就是大海了。暴風雨來的時這裏都會淹水，酒館子裏的男人笑着說，可以清洗底層的污穢。布魯卻不喜歡，縱使街上都是屎尿和潲水的味道，但也比沖走他們賴以遮風擋雨的木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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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的長子滿十五歲了吧。」金鎖子眯起眼睛說，手臂擋住了門，不讓女人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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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不在，到別的城市找工作去了。」女人慌張地回應，布魯能夠看出她在說謊。要是孩子都能看懂，大概騙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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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金鎖子冷冷地說，沒有給女人半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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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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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榮譽的城市民兵，是義務。」金鎖子喝道，推開了伸手阻擋門框的婦人：「我當年也是加入了城市民兵，一步一步升上來，現在才做了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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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啊。」旁邊夾到觀看的人在低聲說，他戴着寬大的羽毛帽，但沒有早上的男人那麼華麗，身上的衣服呈現古怪綠色，就像陸橋下渾濁發臭的海水一樣。布魯看見他對身旁的少女說：「要不是我申請了商會會籍，說不定就要被人抓去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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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譽市民現在可不是那麼容易當，還不如用錢買個會籍更好。」少女似在贊同青年的決定，用扇子遮蓋住自己的臉，聲音卻像在刻意向周圍的人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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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你不能付錢給金鎖子，他們清廉得很。」男人露出了饒有興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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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由商會捐贈給他們就理直氣壯得多了吧。」女人壓低了聲音，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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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從沒見過有人被迫加入城市民兵。他才六歲，沒見過的事情很多，但他知道改變有時是好事，有時不是，身穿破舊棉裙的女人趴在地上嚎哭，那個十五歲的男孩，也許是他的兒子，瘦弱得很，從房子裏被拖了出來，力氣小得像沒有掙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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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為何他們還需要徵召民兵呢？」少女有點不安地問，皺起了眉頭。也許是眼前女人的哭聲，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來的聽說只是北洋農民暴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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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林暴動可不是一般農民。」少年嘴角一勾，像在賣弄自己的知識：「有誰會想到一群農民能讓半神王垮台呢？聽說他們還有一件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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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秘密武器？」少女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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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武器，當然是秘密囉。」少年打了個呵呵，少女討了個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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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乾嚥了一口口水，他注意到這些人說的話，卻不知是什麼意思，撓著頭，他越來越不想停留，於是便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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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總是盯緊着攤檔的麵包店老闆，不知怎地竟會被幾個孩子的小把戲弄得怒不可遏，追着他們打。當然，接下來店裏整盤新鮮出爐的麵包就被偷了。布魯追着搶麵包的小孩跑。第三層懸崖下的街道恍如迷宮，即使在這裏居住的人都不太一定找到路，但活在底層的小孩子可不一樣，他們在這個迷宮裏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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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這兒居住，大多是身無分文的人，但只要有房子的就被比布魯好得多。他昨天睡的地方，也許明天就不見了，被風吹下了懸崖、被野狗搶了來睡、金鎖子的大人們要來巡視、被當成垃圾清理了，什麼理由他都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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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懸崖下是希望的大海，其他乞兒這樣說，布魯親眼見過很多人跳下去游泳，然後就沒有再回來。要是有一天他學會了游泳，他也會跳下去，這樣就能離開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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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跳比往上爬容易多了，只有那些來自上層懸崖的人，才能回到上面去，聽說陸橋的表面全是金碧輝煌的房子，還有甜點和餅乾造成的道路，讓到訪的達官貴人品嚐，布魯聽得垂涎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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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你今天會說故事嗎？」搶麵包的小孩粗魯地咬開硬麵包，即使剛剛出爐，麵包撕裂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像木板一樣硬。布魯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那聲音聽起來好好吃，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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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故事，麵包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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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物混和口水之後滲透的甜味，像是不需要真的放進口中布魯便能品嚐得到一樣。但幻想只讓他更渴求麵包真實的滋味。面上帶着雀斑的小孩露出一個奸詐的笑容，他棕色的頭髮旁邊有道刀口子，就只有那裏的頭髮沒有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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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街區的孩子都認得他，刀子喬伊，聽說是和流氓打架時留下來。對方那一刀差點要了他的眼睛，但喬伊咬斷了他的手指。從此之後，喬伊贏得了名字，身上也帶着刀子，以防有人不認得他。但布魯每次遙遠看去都先認出他臉上的刀口子來，真不懂他帶小刀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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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上次那個白髮的王子的故事還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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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在這兒嗎？他要說故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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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臉孔越來越多，聽到了布魯的名字，骯髒凌亂的小巷中多了一份不尋常的鬧熱。小孩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眼前忽然就多了十多個人，比他高大的、矮小的，有男有女，缺了胳膊的庫克，孖辮雙子，白臉羅比……午飯的時間快到了吧，他們都知道跟着刀子喬伊會有飯吃，或者，遇到說故事的布魯，會有故事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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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白髮王子我都沒有聽前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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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這次說個別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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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以這樣！每個故事不是都要說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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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們你一句我一句，布魯有點不知所措，他將目光投向喬伊，向來所有人都聽他說話。喬伊會意地點點頭，忽然站起身來，高舉雙手，引來眾人的注意，像大人一般乾咳一聲，故作鄭重地宣布：「規矩是這樣，向來一塊麵包就是一個故事，麵包是我的，我決定聽什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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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這樣說，其他小孩都不敢做聲，比起聽自己喜歡的故事，他們更不想惹怒喬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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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聽假面公主的故事。」喬伊遞給他一塊最大的麵包，露出滿意的笑容。背後傳來一兩聲倒彩，但喬伊回頭怒目一咧，他們立刻就銷聲匿跡。布魯於是謹慎地將麵包放進懷裏，胸口還能感受到重量和熱度，還有小麥好聞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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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看向眾人期待的眼光，他稍微閉目回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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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很久以前，亞斯蘭汗國有一位假面公主，臉上總是戴着黑色面具，沒人知道她真正的容貌，正如沒有人見過月神的面紗後隱藏着什麼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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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主曾經親自帶兵征戰七天七夜，最後戰勝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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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哈里發說，這位公主能歌善舞，七色夜鶯的歌喉無法和她比美，藍飾雀舞蹈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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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底下的埃米爾都讚口不絕，說她曾經和七位汗國將領比拼棋藝，同時擊敗七個人，還蒙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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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公主，可是讓大汗生前頭痛不已，為何他四十七位女兒裏面，只有一位這般優秀，但是又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容貌呢？要他在哪裏為她尋得一位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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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汗還沒找到答案，就兩腳一伸，回歸了諸神的懷抱。幸好，向這位公主求婚的男子絡繹不絕，她的名字甚至傳到了四大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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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汗國的王子，甚至是嫡長子，都帶着禮物向公主求婚，但假面公主總是提出刁鑽的難題，讓所有人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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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兒的七太子在劍術上輸給了假面公主，從此沒顏面帶劍在身。納蘭的三太子因為解不開「貓鴨過河題」，最後花上千個金幣才從別人口中求得答案，失去了資格。許多本來和公主門當戶對的年輕人都放棄了，就連公主身邊的傭僕也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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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啊，看在諸神的份上，名商卡奧特奇的兒子，帶了遙遠大陸的禮物，這次你就見他一面吧？」公主的女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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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提了，免得我又失望。」公主嘆了口氣，烏黑的面具像琉璃一樣映照池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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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啊，為何你總是不願摘下面具示人呢？」女奴問。她每清早伺候公主的時候，公主就已戴上了面具。沒有人起得比公主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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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要是我帶着面具，來求婚的人便已絡繹不絕，若果我脫下面具會是如何？」公主有點煩惱地開玩笑說：「這面具，可不能隨意脫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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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常，公主古怪的脾氣終究惹上了麻煩。她向軒虜王子提出了「走馬沒腳，看花截枝，穿衣脫履，釣魚無鈎」的難題，對方一怒之下便遺下了一句：「我不管你什麼難題，要是不嫁給我，就等着我國的軍隊過來把你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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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霜的軒虜王，軍隊可以遮掩最遼闊的平原，即使站在大山上，七天七夜還沒看到盡頭。這時候亞斯蘭汗國的宮廷都亂成了一團，公主終於惹出禍來了，群臣說，但公主不慌不忙，她向大汗提出，只要給她十個日夜，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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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新的大汗可不是她的父親，而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對於這位麻煩的公主，他早已經想盡快解決，這次惹來戰爭不說，求婚的人總是在宮殿擾攘，也讓他面目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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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就說公主獨個兒離開宮殿，路上要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也沒有人會說什麼吧？這次戰爭也可以就這樣算了。」大汗悄悄地委託了一位汗國的武士，他吃過了獅子的心，年輕而勇猛，就要在路上解決假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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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起初面有難色，乘人之危，尤其是刺殺一位女流之輩，實在侮辱了他的名聲。但大汗卻以這是為了阻止一場戰爭，為了拯救國家臣民的性命向他提出這個委託。武士左右為難，但一人的性命比起萬人，他實在無從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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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假面公主踏上了旅途，大汗便以保護公主的安危為由，安排了一位獅心武士隨她出行。路上公主一路往北，唱着歌兒，為草原的景色添上色彩，武士感覺這個世界曾經如此灰暗，在公主的歌聲裏彷彿一切才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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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諸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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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黃雀捕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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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螳螂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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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漁人捕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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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借鷸之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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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偉的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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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草原上的歌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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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慨嘆這同根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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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為同爐燃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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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聽出了詩歌之意，公主早知道他跟隨而來的緣由。但兩人沒有揭開，縱然他們越過山嶺和國度，他們心底裏的隔膜，依然如油和水一般難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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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旅途的終點在於賽洛湖的孤島上，湖水寬闊，世界上所有的山峰加起來也無法填滿。核心島嶼聳立着這個世界最睿智的學者所建立起來的城市，但那些游離的孤島，充滿着不合群的人、被放逐的人，還有異教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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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這是在找誰呢？在這裏只有被世界離棄的人。」武士在船上終於忍受不住，灰暗的湖水像隨時能將所有事物吞噬，唯獨只倒映着月神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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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離棄世界的人。」公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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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歌聲從湖面遙遙傳來，比公主的聲音成熟多了，卻也不輸半分，武士聽得入迷，而船正好靠岸，擱淺時的震動才讓他拾回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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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歌呢？」武士問：「簡直像海妖的聲音一樣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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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面具下的表情無法看透，但武士覺得她在笑，但是笑容有點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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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迎接的人身穿長袍，但還是能看出兜帽內長髮及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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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賽洛湖的母親啊，別來無恙，你願意撤去你女兒的詛咒了嗎？」公主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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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我親愛的女兒，你的詛咒將會自然消失——若然高牆裏享受榮華富貴的，是那些辛勞工作的人，在寒風中拉網捕魚的，是那些無所事事的人。而知書識禮的人可以飛黃騰達，無恥之徒卻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女人唱道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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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兜帽，陰影下是塊光滑的面具，彷彿用陶瓷打造，潔白無瑕。武士忽然明白了什麼，眼前這位是汗國的后妃，公主的母親。他低頭，想致上敬意，但她彷彿沒有注意到武士的存在，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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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對她女兒不利的人是他，他又有何顏面表示敬意呢？武士識趣地退開，讓兩人敘舊。十日之約即將到來，他雖然好奇公主要如何平息這次戰爭，但手上卻在掙扎，若果不能成功，是否真的要向公主舉起他本用來捍衛正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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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武士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睡了個迷糊，竟然沒有留意公主昨夜的行蹤。他繞着小島找了一遍，沒有找著，也沒有找到她的母親。武士心裏急了，這是個圈套？公主早已知道武士要對她不利，讓他放下了警誡，借機逃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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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細想一下，若果公主消失，從此沒有人再知道她存在，那他的任務不也達成了嗎？武士一時陷入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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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裸足踏在沙地上的聲音傳來，武士抬頭，察覺公主和母親從湖裏回來，身上卻沒有沾濕。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上前請罪：「小人護衛不當，請公主賜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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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此行便已經有了答案。」假面公主說：「我會嫁給軒虜王的兒子，但他必不會輕易接受我。他將提出三個難題來考驗我，若果沒有你，我的武士，就無法解開這三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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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能平息戰爭，我願盡一切努力相助。」武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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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這句話便好。」公主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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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公主來到了仇霜的消息傳開。夾道觀看的民眾都想一睹假面公主的風采，是否真的如傳聞一般戴着面具？但是在滿佈如林的長矛護衛下，公主像坐在森林中運載囚犯的牢車，或許有人見到公主剎那的身影，但要看清她猶如黑瓷般的面具，就只有守護在旁邊的武士能辦到，他甚至能在面具上看清自己模樣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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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公主所料，軒虜王子對於公主主動提出婚約，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刻意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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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提出婚約的時候，你提出了四個難題，這次難得你前來，我也向你提出三個難題，素聞假面公主才智非凡，若然解開，我才願與貴國結姻親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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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身邊奸詐的參謀們，一定給他出謀獻策。武士很快就明白，這些難題並非在考驗公主的才智，而是復仇，報復公主的難題，讓他在眾人面前難堪，他也要讓公主面子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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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婦人，一個孩子，一個老人，三人帶着一匹馬出行，但是當婦人騎馬的時候，就被人閑話說忽視老人，沒有孝心；老人騎馬的時候，又被人說欺負婦孺，孩子騎馬的時候，就被當成是寵壞了。那麼誰才應該騎馬，誰不應該？」王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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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騎馬的人，應當騎馬，不需騎馬的人自然不需騎馬，誰應該騎馬不該被他人的言論影響。」公主回答：「會被局外言論影響的君主，難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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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忍而不語，聽出了公主的譏諷，參謀們交頭接耳，卻無法反駁。公主沒有被問題誤導，看來真的如傳聞中聰明。但第一個問題，只為了試探公主的虛實，他們還有勝算，至少在他們的角度來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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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人，和最好的時機？」王子問。這次公主思考了一會兒，參謀都以為他們的奸計得逞了，但公主再次流利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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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事，就是面前的事。正如我無法解開問題，則無法解救祖國於水火，無法阻止一場沒意義的戰爭，無法拯救兩國生靈塗碳的人民。最重要的人，也是面前的人，若果我的答案無法說服你，我的王子，這一切也只不過是沒意義的虛言。而最好的時機，也就是現在，問題的答案即將得到揭盅，以上所有懸而未決的事也將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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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眯起眼睛，參謀們亂作一團。他們沒有預料到公主的答案如此有力，他們竟然連辯解的方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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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王子站立起來，主動走下台階，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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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難題，公主你必須展露面具下的真正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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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真是一個難題，武士不禁想。公主十四年來，從沒有在外人面前脫下面具，要在充滿群臣、王公、貴族的大殿中展露，簡直是侮辱。有人說公主面具下是醜陋的臉，所以從來不敢脫下；有人說公主的容貌驚為天人，若果面具脫下，會惹來列國的戰爭；有人說公主的容貌被詛咒了，看見面具下的真容，那些人就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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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猶豫了一會，武士看見她捏緊了衣角，他還沒見過公主如此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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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具，只能由我最信賴的人脫下。」公主沉默良久，終於發話：「而此刻我最信賴的人，是跟隨我踏上旅途，守護身旁，沒有被審判者的考驗所困惑的人，我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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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被大殿中的所有人注視，公主示意他上前。武士沒有明白公主的意思，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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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士，你可以脫下我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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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聲音像似釋懷。武士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但是在大殿中所有人的注視下，他沒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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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脫下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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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卻毫無預警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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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下是絕美的面龐，但雙眼早已閉上，面頰失去了血色。武士搶上前抱着了公主，不過她沒有了呼吸，再怎麼叫喚也沒法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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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虜的王子以千金聘請了最好的醫者和巫師，但他們也沒能看出公主身上是何種詛咒。公主彷彿是死了，但是身邊沒有纏繞蒼蠅，也沒有死亡的氣息，就像失去了生命，但卻停留在逝去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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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魔格納拘禁了她的靈魂，但他被軒虜王子吊死了。有人說，公主患上了無法治好的昏睡症，但王子命人砍下了他的頭。漸漸地沒有人再敢來看公主的病，王子怒不可遏，他殺死了身邊所有的參謀，說那些人只想到狗屁不通的三條問題，害死了能解開這三條問題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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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是武士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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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任務達成了，公主究竟是死在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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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何他感覺自己是天下最不可被饒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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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怒火很快焚燒到武士身邊，他雖然傷心，但他知道再不離開這個國家，很快死的就是他。不過離開之前，他決定要帶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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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武士準備了七匹駿馬在城外，和七柄彎刀在身旁，以免路上遇到追兵。但最大的難關，還是怎麼從守衛森嚴的房間中帶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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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找到了照顧公主的女僕，拿出金錢收買她，但女僕拒絕了，她只要武士身上一件最寶貴的東西。武士沒有想明白，他身上除了錢，什麼最為寶貴？難道是他的彎刀？於是他獻出了彎刀，女僕微笑着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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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啦，武士的七把彎刀，給了我一把，他的勇氣也分了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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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女僕果然引領武士找到了一條通往房間的秘道。公主躺在床上，依然如同倒下那天一般美麗，只是毫無生命，就像一個陶瓷做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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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背上公主，沿着秘道逃走。逃出城外時，城市中陷入一片慌亂，鐘聲大響，士兵的腳步，吵鬧的人群還有狼犬。武士知道自己不能停留，他們一定已經發現公主被帶走了，王子肯定會把怒火遷到他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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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背著公主騎上第一匹馬，帶領着其他馬匹奔馳。但他們剛遠離城市不久，馬匹的腳程變慢了下來。武士也感覺奇怪，為何背上的公主越來越重？終於第一匹馬承受不住了，跪在地上。於是武士放牠離開，換了一匹馬，但還是沒跑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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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者換了七匹馬，他們還差一點才抵達國境，但武士卻只餘下六柄彎刀。追兵緊隨其後，武士只能背上公主，靠着雙腿跨越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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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名僱傭兵很快就追上來了，為了高額的酬金，他一馬當先。武士用上第一柄彎刀，奪去了他的性命，但刀也砍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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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名僱傭兵，追求着武士的名聲。只要贏了他，他就能聞名於世。但武士用第二柄彎刀了結了他，和他虛妄的夢，刀也自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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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名僱傭兵，是武士的仇人。武士在戰爭中曾奪去他親人的性命，現在他也要武士的性命來償還。但他的武藝還是及不上獅心武士，死在了他的刀下，不過也砍壞了武士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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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名僱傭兵，他妒忌武士的成就，總是埋怨為何他沒有名成利就，比他年輕的武士卻在宮廷事奉王族。於是他也敗在武士手中，丟了性命，但還是讓武士的刀掉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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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名僱傭兵，他覬覦公主的美色，如瘋子一般追上來，武士砍壞了一柄刀，才結果了他，但他發現自己只餘下一把彎刀，要是無法越過國境，只怕他無法解決所有追來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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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開始後悔為何給了女僕一柄彎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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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名僱傭兵，單純是一個瘋子，武士並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他們內心只有殺人的慾望，但這個瘋子卻武藝高強，武士差點就敗在他手裏。不過最後一柄彎刀作為了代價，奪去了瘋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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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武士失去了所有的武器，但他只差一百步就抵達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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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許是他運氣不好，第七名僱傭兵追了上來。武士做好了徒手作戰的打算，但僱傭兵卻沒有拔出武器，只是說：「勇敢的武士啊，若果我們要戰鬥，這也許就是你道路的盡頭。但是我賞識你的勇氣，只是想來和你作一個公平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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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交易？」武士沒有放下警惕，凝重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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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國家我也是待不下去了，王子的癲狂有目共睹，我這次若然帶了你回去，也許隔天就被砍下了頭。」僱傭兵說：「你要是保證我在你的國家能享有一官半職，我就答應護送你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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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全無拒絕的理由，他最終答應了僱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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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呢？之後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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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童們追問。但布魯注意到刀子喬伊的眼神，就知道說故事的時間要結束了。故事不能填飽肚子，正如學問無法換來居所。布魯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個道理，但他也知道單靠食物來維生，人會活得沒了靈魂，所以他們需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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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吃晚飯了嗎？」喬伊刀子般的目光掃過眾人，冷冷地說：「今天晚上城中會有金牙戰團巡遊，這麼多人在那裏，能摸到幾個錢包靠自己的本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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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肉湯，回來聽故事！」孖辮雙子異口同聲地說：「布魯你可別被人抓住哦，要是抓着了，就以後聽不到你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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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呆呆地點頭，他察覺這個念頭很可怕。被金鎖子抓去的小孩，聽說從沒有一個回來。成年人也是，哨所像吃人不吐骨的怪獸，但是故事裏英勇的武士和騎士，卻從來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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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喬伊身上也只有一把刀子，沒有七把，布魯不期然地想，要是他遇上很多敵人，那就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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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像橙金色的絲綢，溫暖而嫵媚，是最貧賤的人也能穿着的高貴衣裳。它撫平了大海，也就只有這個瞬間，陸橋下的濁浪不像凶狠猛獸。生命聖殿的修女說，這邊的懸崖放眼望去，不見盡頭的海峽叫「苦海」，礁石嶙峋、暗湧處處，沒有船隊會敢大搖大擺地開進來。所以陸橋之城從來沒有自己的艦隊，卻建造起巨大燈塔，掌握黑暗大海上最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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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有時會看着日落，看得呆了，只得深夜再去討錢。他從來不敢摸別人的腰包，每幾天總有個熟悉的面孔，聽說摸錢包被抓住了，就以後沒再露面；愛聽《七龍廚師》的胖嘴畢克、還沒聽完《修士與樵夫》結尾的愛哭文娜……漸漸布魯也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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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巡遊也許是個好機會，布魯心想，就算不去摸錢包，別人丟在地上的零錢、還有小販們擺賣時的剩食，無論如何，他都能分一杯羹。情況再壞，多吃幾個巴掌，他也能討到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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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小孩就如同海隙裏四散的小魚，各自往自己擅長的地方跑；刀子喬伊說，衣着輝煌的僱傭兵頭子和競技場冠軍，會在第一層懸崖經過，那不是他們能去的地方。城市民兵和金鎖子會走第二層，但那也是小孩無法觸及的地方。就只有奴隸軍團會在第三層經過。布魯聽說，奴隸兵冷血兇殘，他們才是戰場上的死神，但卻只配走最骯髒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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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布魯從沒見過「金牙戰團」。他們並不是這個城市的軍隊，而是遠近馳名的傭兵團，從遙遠的伊登聯邦而來。為何這麼有名的傭兵團會經過他住的城市？布魯不知道原因，但給他一種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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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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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胡思亂想的時候，看見黃土砌成的房子在震動，沙塵滾落下來，差點掉到他的眼睛裏。布魯瞇起眼，感覺到地面都在震動，他小小的心臟不期然卜卜直跳。觀看巡遊的人群遠超他想像，每個人身上都瀰漫着汗水和第三層懸崖的氣味。偶然會看見幾個帶着羽毛帽子的人經過，但他們總是一臉嫌棄地躲避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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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知道，只有從上層來的人才會穿戴絲綢和羽毛。但大多是從第二層來的，聽酒館的侍女說，在第二層他們要對別人唯唯諾諾，正如來到第三層，這裏的人都要對他們畢恭畢敬一樣。那個晚上，一個戴羽毛帽子的將侍女拉到了黑房子後，侍女跪在他面前露出痛苦的樣子。布魯知道侍女姐姐在做不情願的事，但她沒有反抗，否則就會被金鎖子帶走，然後以後都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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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侍女與布魯炫耀那一張潔白但皺褶的水票，臉上有着雀斑的笑容帶了一點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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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張票抵得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侍女說。她給布魯買了一件新的衣服，布魯現在還穿着。但上年聽說一位來自第二層的商人看上了侍女姐姐，然後她就到上層去了，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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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齊的踏步聲將布魯扯回現實，隨着步聲落下，地面就在震動。布魯攀爬到一尊封塵雕像的基座上，剝落的泥黃染上指尖，褲子看上去也殘破不堪，但布魯並沒在意，若果他沒有看見足以憾動大地的軍隊，就真的辜負了他聽過的這麼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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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壓壓的人從大道盡頭而來。圍觀的群眾只敢躲在小巷和泥房子上，沒人會膽敢站在金牙戰團的奴隸軍面前。蒙着獸皮的闊身大盾，遮蓋了奴隸兵由肩膊到大腿的半個身子，但還是能看出他們像野獸一樣粗獷的體格和黝黑皮膚。布魯從來沒在金鎖子身上看過這種體格，簡直就像神殿的雕塑一樣。隨着兵團靠近，肌肉輪廓也越來越明顯，在晃動的火光和夕陽餘暉下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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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的心跳隨着踏步聲起落，是如此的整齊，他無法從中分辨出雜音，簡直就像一隻巨大的怪獸，抬起步伐，體型龐大得可以跨越陸橋。奴隸兵還攜帶着銀白色、大得嚇人的彎刀，沉重的模樣像是能將人一刀兩斷。布魯的心裏溢起一種敬畏的情感——即使他們是奴隸。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但那些戰士就和故事裏的英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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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見有人抬起金色、近半個人高的號角，陸橋懸崖上邊傳來如同怪獸嗥叫的巨響，嚇得他幾乎從雕像上掉下來。但布魯興奮極了，這就是真正的戰爭，震撼得像要將人包圍，幾乎要奪去他所有想法，他只需要恐懼、臣服於眼前這支軍隊……也許名震大陸的金牙戰團就是如此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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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只是巡遊的少少一角，布魯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如果要活下去，他就要想盡辦法在人群中找到零錢，還有食物。不能看下去了，他告訴自己，延綿到懸崖盡頭的軍隊，還有號角，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必須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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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雕像上爬下來，即使被人群掩蓋視野，戰團的黃色旗幟仍在風中搖曳。他們說那是大象的圖案，但布魯從來沒見過大象，牠們不會出現在第三層。在這裏，連馬和驢子都很少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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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在地上摸索，用自己敏銳的眼睛查看閃耀的物件。會是銅幣嗎？還是婦女不小心掉落的耳飾？也可能值幾塊錢。但地面還在震動，軍隊的號角每隔一陣子就響起，連帶着布魯的心臟激烈地跳。不，不能留在這裏，只會讓他不斷想起軍隊的雄姿。於是布魯朝街角遠去，越是遠離巡遊，人就越少，但踏步的聲響和號角就像無法擺脫，沿着漆黑的苦海擴散而去，逐漸消散在浪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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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籠罩着泥房子，偏遠的街道上狹窄無比，有時會遇見潦倒的人坐在角落，身體顫抖着，或者絲毫不動彈。死人，或者癮君子，布魯見過很多，有時坐着坐着眼睛中長出了蛆，那個人就死了。大人們說死人帶着詛咒，必須將他們丟到海中，每條街上總有人在負責這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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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步伐踉蹌的人迎面而來，差點撞到布魯。他手上拿着一個酒袋子，這人是醉了，賣酒的街上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不好說話，向他們討錢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有些時候極其豪爽，會把口袋裏的錢灑滿一地，讓小孩子去搶，刀子喬伊說那說諸神的賞賜，不是每天都能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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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樣，這些人都逃不過……嗝，逃不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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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很年青，長着淺杏色的髮。他的衣服上粘着血跡，還是新鮮的，若果被人看見，金鎖子就要找他麻煩了，布魯心想。年輕人腰間還帶着劍，卻沒有劍鞘，劍身也銹跡斑斑，完全不像故事中的英雄，和巡遊中看見的軍隊差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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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小子，不要往前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看見的……好。」年青人注意到布魯，露出一抹鬼魅的微笑，隨手從腰間的錢袋中拿出一個硬幣丟給他。布魯看見銀色的影子，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伸出雙手接好，生怕硬幣滾到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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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定晴一看，這種硬幣他只從別人手中見過，但任憑怎麼罕見，他也認得出這是一個銀幣，圓形方孔，也許是某個遙遠國度的錢幣吧？這是真的？這個銀幣真的要給他？布魯抬頭想感謝年輕人，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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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聽見小巷裏傳出痛苦的呻吟，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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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的驅使，布魯還是艱難地踏出一步。他並非不願意聽從年輕人的勸告，尤其是他還賞賜了一枚布魯想也不敢想自己會討到的銀幣，但那是血的味道，有人很痛苦，布魯知道自己可能無法幫助他，但說不定故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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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小巷中坐着一個身子，靠在牆邊也像布魯一般高，說不定站起來時會比金鎖子嚇人多了。但他無力地咳嗽着，布魯膽大了一些，往前走出兩步，躲在一個碩大的木箱後偷看。壯漢身上的衣服都沾濕，在夜色中無法看清楚顏色，但迎面而來的血腥味告訴布魯，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也許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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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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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稍微提高聲音說，又是一陣咳嗽，沉重的呼吸聲比牛噴鼻子還粗獷。布魯心中畏縮，但一個受傷的人能把他怎麼樣？他對自己說，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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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布魯。」他從木箱後站出來，拉扯着衣角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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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麼可以給你。」月色下照出壯漢臉上的輪廓，長着濃密鬍鬚，和棕色頭髮連在一起，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聲線有氣無力，布魯懷疑他連趕走自己的力氣都沒有。見布魯沒有跑開，壯漢有點憤怒地說：「快走，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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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布魯知道說出來有些彆扭，但他還是想不到其他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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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這麼明顯？」壯漢戲謔地說：「你是來看我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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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布魯說：「你要聽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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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壯漢聽了他的話，忽然大笑起來，也許是傷處在痛，他的笑聲也變得斷斷烈烈，但還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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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的手揑着衣角，越來越用力。他說錯話了嗎？惹這個人生氣了嗎？他只是覺得眼前的人很可憐，也許他沒有看起來那麼可惡，布魯想，和那些會打他罵他的大人不同。布魯只是想他沒有那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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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貧民窟裏說故事的小孩吧？」壯漢忽然說，輕微咳嗽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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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感覺有些奇怪，他明明不是個那麼有名的人。為何眼前的陌生人會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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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聽假面公主的下半部份，若果聽不到，大概會是個遺憾吧。」壯漢笑道，似乎不打算罵他，布魯膽壯了一些。壯漢深吸一口氣，又繼續說：「你中午在說這個故事對吧。我在旁聽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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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你想聽的故事，我可以繼續說。」布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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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家鄉的故事，我聽過無數遍了。」壯漢笑着說，笑着笑着又在咳嗽，但還是勉強強迫自己說下去：「但我還是想再聽最後一遍……為了金錢、名譽、復仇、妒忌、慾望的人，還真是我的最後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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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他想起故事中的六名僱傭兵，好像就是為了這些事物倒在獅心武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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僱傭兵跟隨武士回到了亞斯蘭汗國，但馬上便被人發現了。大汗對於假面公主回歸並不高興，這意味着仇霜的怒火終有一天會降臨到他們頭上。於是他下令要處決武士，但僱傭兵因攜帶着仇霜軍隊的機密，被大汗委以重任，盡享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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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秋季的刑場上，獅心武士被捆扎於木柱上。亞斯蘭人相信，只有烈火能夠同化一位戰士的怒火，所以只能用火刑來處死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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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的前一天，僕人們用乾燥的柴枝鋪滿刑台。他們很確定，這麼乾燥的柴火肯定能燒得很旺盛，就像天上太陽的烈火一樣，叫武士不用擔心，痛苦一瞬間就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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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武士卻在唱一首歌，沒有理會任何人，歌詞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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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諸神，聽我一言，
眾聖頌德，寄辭忠義，
君臣盡忠，武人道義，
戰火奔騰，小人為患，
悲天憐憫，忠義難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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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下起雨來，沾濕柴枝。法官無奈地宣判火刑押後，但武士沒有興高采烈，也沒有慨嘆自己僥倖能苟且一天，他只是繼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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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我長劍，冬夏如昔，
怒號長嗚，寂而不歇，
吾誓以命，浴血之獅，
相爭緣何，其旨已忘，
伊人已逝，留我命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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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又再下了，下得更為激烈，淹沒了刑場的火堆，卻偏偏在武士腳下，沒有碰到他分毫。草原的秋季從沒下起這樣奇怪的大雨，僕人紛紛議論，這是天上諸神要保住武士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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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七天，遲遲不能行刑，大汗怒不可遏，他下令僱傭兵前往親自執行，如果柴枝不能燃點，就用火油，用焦炭，什麼方法都好，他要武士死，沒人能違抗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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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人們聚集在刑場上，最後一天並沒有下雨，僱傭兵以為時機到了，他拿起火把，要親自點燃火堆。但唯獨是靠近到火刑台時，卻見人群中拋出一把彎刀，看着有點眼熟，那不就是武士在山上所用的配刀嗎？一路過關斬將，殺掉了他前面的六位僱傭兵，但最後的第七把彎刀卻不知為何在這時候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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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落下來是砍斷了武士的繩子，武士握起了刀，僅餘的力量和勇氣寄托在刀上，他感覺自己獲得無窮力量。僱傭兵連忙舉起火把檔在身前，驚恐地說：「你不能殺我，我們有協議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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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遵守了協議，你亦已經獲得榮華富貴。」武士說：「你只是還沒享受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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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僱傭兵人頭落地，武士拿着大刀，卻見公主的侍女領着馬匹，衝過人群，朝他而來。武士騎上馬匹，撞開追趕上來的士兵，就這樣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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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啊，沒想到最後一把彎刀放在你這裏，最終會派上用場。」武士說，他騎着馬一路跑，但沒想到要去何方。公主已經死了，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他想前往，留得他的性命又有何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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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還沒死。」侍女忽然說：「只有脫下面具的人，才能重新為公主戴上面具，讓她回復不死的詛咒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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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這個消息，武士再次感到活着的意義。即使這是詛咒，但卻也是祝福，公主命不該絕，若果不是他脫下公主面具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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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帶領武士喬裝打扮，混進了公主的喪禮中。巡遊隊伍在大城市推着琉璃棺木，公主的樣貌依然如舊，沒有面具，是絕美的人，看起來卻像陶瓷人偶，沒有生命，就像剛剛去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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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武士終於忍耐不住，提起彎刀衝進遊行隊伍裏。他手中拿着面具，用刀擋開迎面而來的士兵，一刀就粉碎了琉璃棺木，但彎刀也和棺木一起碎掉了，化作塵土。武士沒有理會那麼多，他將手中的面具放到公主的面龐上，一息時間，血色湧上了公主的面頰，兩息，她恢復了呼吸，三息，她呼喚了武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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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的淚從臉上滑落，他的血卻在胸口流下。長矛刺穿了武士的身體，血濺在公主身上，但他在笑，為什麼笑？他也不清楚。公主的淚水從面具的眼框中流出來，化作了珍珠和鑽石，民眾都被這奇蹟所震驚，公主從來沒有哭泣，這是第一次，就展露了神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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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公主唱起了歌，沒有人知道歌詞，因為城中所有聽見歌聲的人都睡着了，包括士兵、民眾、法官、行刑人以及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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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醒來時，粉碎的琉璃棺木中已沒有任何人，只留下獅子的血。沒有人知道假面公主到了哪裏去，武士也被遺忘了。大汗急着為了找到公主，生了一場大病，就這樣去世，由他的兄弟繼承，而仇霜的軒虜王子也被暗殺，有人說刺客帶着一柄彎刀，戰爭最後化作了風中的塵土，沒有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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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到這裏完結了。」布魯說。捏着衣角的手放了下來，他終於在陌生人面前感覺不到緊張。壯漢微笑着，他死了嗎？布魯上前去探他的鼻息，但壯漢睜開眼睛，淡然地說：「還沒死，也許還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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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急的腳步聲從小巷中傳來。這個時候有誰人會在貧民窟的小巷裏奔跑？布魯猜想不到，他有點擔憂地想縮回木箱之後，但壯漢抓住了他的手腕，像鐵枷一樣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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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個戴着羽毛帽子的人，他用面具覆蓋住臉孔，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在夜色中倒映着遙遠的火光，那雙嘴唇在顫動，像有什麼要說，卻沒有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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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瓦尼托大人，是的，抱歉讓你看見這個不中用的樣子，但這是我能護衛你到最遠的地方了。」壯漢提起聲音說，咳嗽越來越無力，但他還是堅持着說下去：「接下來只能願諸神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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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足夠多了。」被叫作奧瓦尼托的面具男子說。布魯能聽出他的聲音很年輕，但他為什麼戴着面具？布魯不禁好奇。壯漢聽起來像是他的護衛，難道是因為保護面具男子而受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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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有個請求。」壯漢似在藉着最後一絲力氣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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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奧瓦尼托道：「雖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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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大人最後能離開這個城市，請帶着這個孩子吧。」壯漢說：「他很會說故事，帶上他一定不會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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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瓦尼托瞪了布魯一眼，小孩又緊張起來了。這個陌生人看起來一點都不有善，那張詭異的面具他從沒見過，像個穿上多彩絲綢和羽毛的人，面具上帶着耀眼的鱗片和陶瓷般凝實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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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奧瓦尼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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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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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依克薩，但在別人面前要稱呼我為『大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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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布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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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力不是別人。」依克薩補充道，回頭望向壯漢。原來壯漢叫做奧力，布魯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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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壯漢沒有再回答，依克薩伸出手來探他鼻息，搖了搖頭，低聲罵道：「諸神詛咒的僱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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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力死了嗎？布魯有點難以置信，他才剛知道他的名字。布魯其實早就知道了，他活不長久，說故事只是為了減輕他的痛苦，但他還是接受不了剛認識的陌生人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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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布魯。」依克薩道：「這個城市很快就要淪陷了，你隨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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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陷？」布魯不解地問，他不太清楚這個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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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看見了，金牙戰團來了。」依克薩說：「他們的到來攜帶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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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誰要死？」布魯不安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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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也許吧？」依克薩．奧瓦尼托纖薄的雙唇展露出一個不耐煩的微笑：「若果你要走，就只有這個機會了。因為我的緣故，七鉅子緊鎖了城門，沒有人能出去，沒有人能進來，但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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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刀子喬伊、孖辮雙子和其他人都要死？」布魯搖着頭，雙手揑着衣服，不斷往後退：「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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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你喜歡吧，小孩。」依克薩煩躁地說：「你願意相信什麼就相信什麼，我和你要說的話就這些，既然你不來，我也沒有責任要完成奧力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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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只想跑到他的夥伴身邊，告訴他們即將降臨這個城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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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走。」布魯邁開短小的腿，就跑了起來，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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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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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克薩．奧瓦尼托冷笑着伸手瞌上奧力的眼睛。也慶幸他死的時候是笑着，依克薩想，被刺穿肺部，然後溺死在自己的血液中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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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系列】最後的十二夜（完結）：https://www.penana.com/story/134133/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G2M7mg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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